开春了，百姓们可以从神仙庙中搬走了，这几日街道热闹得很，来来往往都是鬼。
大多数房屋都烧毁了，好在烧毁的房屋由国家掏钱修，还给发了被褥。这一年一度的冬日大迁徙已经成冥界的习俗了，所以并没有鬼怪伤亡。
刚开始大家还不愿意一起过年，结果一年一年下来，大家都热络了，去年和谁挨着睡，今年还要和谁挨着。要是哪年突然吃不上神仙庙大年夜的古董羹了，说不定还不习惯。
但毕竟是灾祸嘛，还是希望能早日结束。
“这神仙地界还真是神奇，下的不是雪，竟也这么冷。”桂香抱怨道。
云宿道：“就是呀，还好屋里暖和，我的花都冒芽了。”她把花从屋里抱出来，“开春了，让晒晒太阳。”
“会冻死的吧。”
“应该不会吧，花不都是在春天开的吗？”
“暖春花朵多些，这刚开春，还冷着呢。”
“姑娘。”一个女使走过来，递上帖子，“是月落公子送来的帖子。”
云宿接过，打开，“打猎？我可不会射箭，这种活动就不必给我下帖了吧。”
“不用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云宿一听就知道是谁，笑着抬头，“星陨，月落哥哥没有一起来吗？”
星陨道：“月落在前厅跟丞相说话呢，他们师徒许久未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没话和丞相说，就跑来找你了。”
他上前，拿过帖子，说道：“我记着你说过你会骑马，我才让月落给你下帖的。这活动，我们每年都有，去凡间，大草原上。”他拍了拍云宿的肩，“你说你成天闷在屋里，好不容易学会了骑马，却无用武之地，我这不是给你雪中送炭来了吗？不会拒绝吧？”
“呃……但是……”太突然了，这理由不好编啊。
她是真的想去草原玩，但是如果答应了，她不会骑马的事不就暴露了吗？再说他们都是去打猎的，她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人去干嘛？蹭肉吃？
“你是不是没有合适的马？”他神色得意，“放心吧，我已经给你买好了小马，不用担心不会射箭的问题，到时候，你就跟在我后面，捡捡猎物什么的，吃肉的时候，有你的份。”
那可太周全了，她要是现在坦言说自己不会骑马，星陨会不会杀了她。
“可是快考官了，我……”
“说得好像你能考上似的。”星陨大手一挥，“反正考不上了，你总不想一年里两件事都落空吧。”
“那好吧，什么时候？”如果夜以继日的练习，应该可以把吹的牛皮圆上。她思量片刻，又道，“还有，你把你买的马给我带来，让我和它熟悉熟悉，我……呃……好久不骑了，先练练。”
“想到了。”星陨吹了个口哨，侍卫牵着一匹白色的马走进来，“怎么样？好看吧？你看它的毛，卷卷的，多好看，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马。”
“哈哈真是好看，像小马里的公主。”云宿大概比划了一下，很符合她的体型，“不过你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星陨转转眼珠，挠头道：“好吧好吧，我说实话，马是月落从宫里带回来的，好像是他问君主讨的。君主本来不打算给他，后来他跟君主说是拿来给你的，君主就给了。”
“哦。”从那次不欢而散后，黎君梵就再没来主动找过她，她也不能进宫去，估计还生气的吧。
让月落把马送来是什么意思呢？
是跟她说，他不想教她骑马了吗？
星陨看向桂香，“你们都走远些，让你们家姑娘骑上去走两圈。”
云宿一个激灵，连忙回头，冲着桂香轻轻摇头。
桂香会意，道：“谢谢星陨公子好意了，只是我们姑娘这身衣服，不便骑马呀。”
这是个好理由，她不禁要在心里把桂香夸上个百八十遍。
华丽厚重的衣裙被提起，像盾牌一样挡在星陨眼前，成为云宿暂时的护身符。
“真遗憾。”星陨咂咂嘴，他还想看看云宿骑马什么样呢。
不遗憾不遗憾，一点也不遗憾。
云宿在心中窃喜。
她问道：“去打猎，都有谁啊？”
“虞将军，我在军营的那些好哥们，我们给你母亲也下帖了，不知道丞相去不去。”
“是你组织的？”
“以我的名义，具体怎么组织其实是靠月落，但是他不去。他今年要考官，忙得很，百忙之中能陪我出来送个帖子，已经是恩重如山了，我再让他陪我去，太不厚道了。”星陨挠挠下巴，说道。
“君主不去？”
“帖子送了，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来。”
“为什么？”
“这种活动对于君主来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估计他瞧不上。哎反正每年都给他送帖子，就没见他来过。不过今年有你，这就……不好说，不好说。”
“有我？有我怎么了？”黎君梵来提亲那次，浩浩荡荡的，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啊，说不定外面正传着丞相家的姑娘惹怒君主，被抛弃的谣言呢。
“外面都传言说，君主提亲被拒，正变着法儿地讨云姑娘开心呢。”星陨撞了撞她的胳膊，“是不是真的？”
“你就当是真的吧。”云宿松了口气。
听说，那天之后，母亲专门去宫里找了君主，帮她解释，希望君主能原谅她。可君主什么也没说，只是热情地接待了她，既没说要不要原谅云宿，也没再提提亲的事。
会不会是这些谣言让他更生气了？
“星陨公子。”一位女使走进来，“月落公子让我来叫您，说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他在正厅等您。”
“诶，好。”星陨临走前，最后一次拍云宿的背，“好好练！小心到时候追不上我，我一定会好好嘲笑你的，哇哈哈哈哈！”
院里的女使都笑了，云宿也笑了，看来真的要好好学了，不能被嘲笑。
幻想一下，如果到时候她能骑得比星陨好，她就可以对着星陨“哇哈哈哈哈”了。
妄想终究是妄想，连梦都算不上，她就是再练一年，都不可能赶上星陨，没这方面的天赋。
星陨一走，她就猛地提速，往母亲院里跑。
她抱住母亲的腿，跪坐在她身边，哭得一滴眼泪都没有，“母亲，您要教我骑马呜呜呜呜……星陨说我到时候要是不会骑马，他就……他就嘲笑我呜呜呜呜……”
倪晚棠头疼，放下书，“你不是要去考官吗？”
“说得好像我能考上似的。”云宿撒娇道，“我可不想一年里错过两件事情，母亲，您就教教我吧。”
桂香还以为云宿是去了趟凡间，学会的骑马，云宿给她使眼神的时候，她隐约猜到云宿是不是对星陨公子撒谎了。
现在她可以确定了，云宿就是给星陨公子撒谎了，还是油和醋都加得特别多的那种，不然怎么打猎的帖子都送来了。
“地上凉，起来。”倪晚棠强硬地把她拽起来。
云宿又绕过去，贴着母亲坐，头靠在她肩上，“母亲，你教我骑马。”
倪晚棠点头，“明天吧，我今日有事，明天起早些，我带你进宫去。”
“进宫？”
“宫里有跑马场。”
“不用了吧，府里也有空地啊，要是母亲觉得场地不够的话，外面也有空地方呀。咱们在木兰花林里骑一会儿就行了，没必要为了骑马跑那么远吧。”
“你是不想早起，还是不想见君主？”
“都有。”云宿不是对黎君梵有意见，只是黎君梵还没消气，她这么去见他，好尴尬。见面以后说什么？
倪晚棠把点心递到她面前，“宫里的荷花酥很好吃，你不去的话，君主会伤心的。”
“母亲不是也不希望我嫁出去吗？”云宿嘟囔道，不安分的手拿了一块点心。
“但你喜欢他。”倪晚棠搂她入怀，“喜欢就要去争取。我不希望你嫁出去是我的想法，不要让别人的想法左右自己的选择，毕竟要和他永远生活在一起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在我看来，比起君主，月落和你倒是更般配。那你愿意吗？”
“不愿意。”她拿月落当哥哥，想象一下，如果盖头揭开，两人对视，怕是会笑出来，哪有新娘子的娇羞呢。
要是躺在一张床上，睡在一起，嘶——光是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呀，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来，那你这辈子过得多无趣。”倪晚棠笑道，“去和君主好好说说，他正等着你去找他呢。”
云宿回来的时候，那匹马还在院子里等她。它很乖，等了这么久，不跑也不叫。
她不禁想问自己，对黎君梵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
如果真的爱他，在他误会的时候，就应该迫不及待地要去解释吧，但是她仅仅只是伤心了几天，又开始活蹦乱跳。
到现在，有一个多月没见了，竟然会觉得再见尴尬，不想再见。
一见钟情很美好，可如此轻易得来的感情，能撑过几个冬天？
“桂香。”云宿转身，下定决心一般，“我觉得再过一个冬天，我就要忘掉他了。”
桂香没听明白，“姑娘在说什么？”
云宿道：“我觉得我说喜欢他，说得太随便了，说不定，我就是见色起意而已，如果我真的不喜欢他，成亲以后突然发觉了，再和离，岂不是太混蛋了？我决定连着一整年不见他，如果到时候，真的一点感觉都没了，就让母亲去帮我退婚，我不想拖着他。”
十四岁懵懂无知的心动，也许在十六岁看来，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