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看着星陨面上发懵的样子，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先说哪句。
沉默良久，他道：“其实君主说的也对，哥哥确实有些浮躁了，多看看书也好，哥哥别生气。”他坐到星陨身边，好声好气地道：“再有半个多月我们就能暂时回家了，等回家以后，我给哥哥做烤羊肉，哥哥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别生气了，别不高兴。”
星陨用手扯了下嘴角，做出一个丑巴巴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月落笑出声来，道：“不过，哥哥，下次见到归骨大人，要起身行礼。他在君主身边多年，君主也是很尊重他的，君主下令宫人们不用自称奴，听说也是归骨大人提议的，哥哥不能对他不敬。”
现在他说什么，星陨都只能点头了。
黎君梵回来的时候，归骨还在宫门外等着。
已是深夜了，云宿不好意思地道：“麻烦归骨伯伯了，我们玩得太晚了。”
归骨笑着牵过马，道：“姑娘客气了，能帮上君主和姑娘，是我的福气。”
两人笑着道别，云宿挽上黎君梵的胳膊，穿过紧闭的宫门，慢慢悠悠地往回晃荡，她想唱一首曲子给君主听，可是害羞，万一唱得不好听怎么办。
在家里，姑娘们都是拍着手夸赞着，叫她们说不好听，她们也不敢，谁知道是不是真好听呢。
她凑在黎君梵身边，“如果我给你唱歌，你会觉得不好听吗？”
“那要唱出来才知道。”
“嗯……好吧，那我再练练。”
黎君梵转过头来，认真道：“那我明天叫你起来练曲子？”
“那不都听见了？不要。”
“不想让别人听见？”
“我只想唱给你一个人听。”她眨眨眼，突然想到什么，“你说，水神会觉得风神弹得不好听吗？”
“水流声那么大，没听到也是有可能的。”
“啊？真的吗？”
“不知道呀。”
“我觉得听到了。”
“那就听到了。”
“那我觉得没听到。”
“那就没听到。”
“君主会弹琴吗？”
“你想听什么？我去学。”
“那就是不会咯？”
“会呀，怎么不会。”
“哈哈哈哈你不会。”
黎君梵走得慢，云宿走在前面，一会儿转个圈等他，一会儿又蹦跶着回来。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她总爱向认识的人展示她能单脚转圈的本事，今天终于有机会像君主展示了。
母亲说她单脚转圈，身体灵活，适合去跳舞。可惜身子太差了，不能太剧烈地运动。
说起来，在君主身边以后，好像很少有不舒服的状况了，气色也好了许多，今儿被传输了一些神力，感觉神清气爽。
“君主，我偷偷跟你说，你不准跟别人说。”她轻声说道。
“你说。”黎君梵停下来，俯下身，听她说。
“嗯……”她有些犹豫，“我小时候，很崇拜月落哥哥，我以为，那种就是喜欢，我还说，长大要嫁给月落哥哥，但是月落哥哥很认真地拒绝了我，还跟我说有违规矩什么的。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崇拜他，拿他当哥哥而已，我没有喜欢他。我觉得我对你才是真的喜欢。”
黎君梵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也喜欢你。”
“这是我的秘密，你不准给别人说哈。”
“你怕我告诉别人还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但是我怕你跟母亲说，还有月落，不能说哈，不能说！”
“嗯，不说。”
星陨和月落都在房间，听到开门声，只有月落出来了。
他道：“君主，您刚出去的时候，皇帝陛下来过，解了禁足，顺便带来了娘娘病逝的消息。”
“嗯。”黎君梵推着云宿回屋，“快回去睡觉吧，太晚了。”
两人又在外面说了些什么，月落顺便帮星陨承认了错误，黎君梵频频点头，示意知道了。月落虽然年纪小，但从小被拘束着，不像星陨被养在军营，从小条条框框特别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都一清二楚，从不逾矩。
他拿丞相做榜样，也像做一个事事周全的人，但依照黎君梵看，丞相反而洒脱，她也是个不爱被框起来的人。
他问道：“月落，你猜猜丞相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月落愣住了，试探性地答道：“依照师父的个性，大约是做个好官，造福百姓，为国效力吧。”
黎君梵道：“本君答应她，等云宿成亲，放她去轮回转生。”
“师父她……”月落震惊得说不出话，等云宿嫁去宫里，他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可后来她说，她舍不下云宿，她要是去转世了，云宿受了委屈，都没人哭诉。她要留在冥界，一辈子陪着云宿。”
倪晚棠许多次和黎君梵抱怨，以前可以走的时候，谁劝都没用，非要留在这里；如今放下仇恨了，什么恩恩怨怨都不想再记着了，想走了，又走不掉了。
她总说月落的名字好，天亮了，月亮就该落下休息了。可她，却要永远地挂在天上。
可月落倒好，就喜欢她这副庄重的样子，想要像她一样，一辈子站在高台之上。
月落不明白君主对他说这些话的含义，黎君梵也不懂，就是看见他念念叨叨的样子，就想到倪晚棠的话，突然想到了，就跟他说了。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含义。
黎君梵进屋的时候，云宿还没睡。她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扣着衣服上的珍珠。
黎君梵拉个凳子，坐到她旁边，“怎么还不睡啊？”
云宿看着他，“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要么就到处去玩。月落可以只睡一个时辰，我也可以。”
“月落也没有每晚都只睡一个时辰。”黎君梵点上灯，“那你想做什么呀？”
云宿想了想，道：“我想考官，要不我看看书。”
黎君梵听了这话，真想挖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好笑道：“之前让你考官，你不想考。课上睡觉、发呆、传纸条，什么都干，就是我说的话一句不想听。如今讲学结束了，你又想考官了。”
“我学的也还可以嘛！”云宿反驳道，“诶，我不是排名还在中间吗？说明还可以嘛。”
“那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你就是答了全对，也不一定能考上。”
“哦……”她靠到黎君梵肩头，撒娇道：“那你再教教我嘛，再教教我。”
“好，教你。”黎君梵灭了灯，“你今晚先睡，明日，我让归骨送几本书来，正常睡觉，白天起来学。今年考官也快开始了，你可以去试试。”
“啊？今年我肯定考不上啊。”
黎君梵帮她拉开被子，“考不上就下次再考，先去体验一下。好了，快睡吧。”
一句话而已，月落却想不明白，君主是觉得他太规矩了吗？觉得他假正经？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吵着已经在打鼾的星陨，后来连身也不敢翻了。
他琢磨，琢磨，就差把君主的话捣碎煮汤咽下去了。
一夜未眠。
这几天闲的没事，云宿就每天躲在屋子里，复习一些考官相关的东西，准确的说，叫学习，对月落来说，叫复习。
月落今年也要去考官，前两年一直没考上，据说都是差点，也是运气不好，他已经很厉害了，可总是遇到人外高人。
星陨不能说话了，没人每天和云宿吵架了，云宿刚开始很自在，时间长了，竟有点想念。真别说，星陨这个人虽然有点烦，两个人又都年轻气盛，要争个对错，容易吵架。但是人不坏，憨憨的，挺有趣。
好在星陨为了能说话，每天都在抄，脑子也不过，就纯抄，终于在离宫那天，完成了任务。许久不说话，他都有些不会说话了。
按照黎君梵的要求，国师派马车将几人送到宫外的客栈。
云宿问道：“水神在哪里？”
黎君梵道：“不急，他阳寿还有几天，带你在这附近玩两天，后日会有马车来接。”
星陨活动了几天嘴巴，和云宿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有没有问君主，什么时候去你家提亲”。
一点不避讳，大家围坐一桌，开开心心地说着话，突然都瞪大了眼睛，看向星陨。
“呃……啊……不知道啊，不知道。”云宿结巴起来，她从来没问过，可星陨这么一说，她突然期待起来，偷偷摸摸地看向黎君梵。
黎君梵抿了口茶，说道：“等这次回去吧。”他又看向云宿，“如果宿宿愿意的话。”
云宿心想，自己和他同屋而眠了这么多天，还当着星陨和月落的面，在星陨的想象中，估计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不然他怎么这么问？现在是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了，她当然愿意他来提亲，而且，她也喜欢他。
夜里，云宿有些睡不着，可能中午睡得太多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偷偷地，看一眼坐在一边的黎君梵。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给星陨解释清楚，不能让星陨误会黎君梵是个为了一己私欲毁坏她清白名誉的坏人。
黎君梵道：“我还想着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怪我那样说，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你也没有想明白要不要嫁给我，我却说要去提亲。”
“没有啊，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你。我不嫁给你，难道还要多喜欢几个，挑着嫁吗？”
“那你也不怪我私自定下婚约，未经允许，就做了娶你的打算。”
“这个……”云宿没想过，她从小就觉得，君王独断、自私是很正常的。所所以只是把自己当作了被选中的羔羊，从来没想过，还能去怨怪他，“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可能会生气吧，但是我喜欢你，而且你不是也给了我退婚的权利吗？”
黎君梵承认，他有私心。
丞相刚开始，很不愿意教养云宿，只当是被迫收了个徒弟带在身边。黎君梵断定，就算给了退婚的权利，他不愿意，倪晚棠就不会为了云宿提这件事。他没想到，后来的倪晚棠，会这么宠爱云宿这个女儿，他害怕了，他害怕云宿真的不想嫁给他，他害怕云宿真的嫁给了别人。那段时间，他突然很想收回成命。
幸亏云宿不是个爱计较的，才给了他得逞的机会。
可得逞后，他又有些后悔。
明明简简单单就能得到的东西，他却在背后弄了那么多登不得台面的心思。
“君主，怎么了？”
“我想明天带你去哪里玩，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