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单元

    调解室里有一张长桌,两人在一边找了椅子坐下。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吧,外面的喧嚣平息了,圆乎乎警官换了身衣服进来。非常抱歉,但赵弗和卜算子确实同时往后一挪。

    警官理解她们的行为,他在对面坐下,端详了她们几秒,第一印象是这两个女人都很年轻文气,他便开口问道:“报警的那个男的,你们之前有印象吗?”

    “没有,之前完全没见过。”和卜算子对视一眼,赵弗率先开口。

    她是个圆脸,肤白、清瘦,警官就先问她:“你叫什么?”

    “赵弗,佛去掉单人旁那个弗。”

    “是哪儿人啊?”

    “江苏无锡。”

    “做什么工作?”

    赵弗挺不好意思,之前的行为跟她自己职业的神圣理念,是有一点不合:“教师。”

    “教什么的呀?”

    “道法。”

    “什么?”圆乎乎警官疑惑出声,似乎被这个学科震撼了。

    “道德与法治!”赵弗每个字都字正腔圆,生怕他听不懂。卜算子暗暗瞟她一眼,因缘际会,她这也算干回老本行了不是。

    圆乎乎警官转向卜算子,这个个高,眉黑,鼻梁挺,比圆脸那个更内敛些:“你是哪儿的人?”

    “四川眉山。”

    “你也是教师?”

    “嗯。”

    警官做出如下总结:“所以你们一个江苏的,一个四川的,两个人民教师,跑到我们湖南来跳河!”

    赵弗深吸一口气,她很想翻白眼,但她不敢,她两只手臂支在桌上解释道:“是那个男的喝醉了瞎胡说,我们没有要跳河!”

    “那他怎么说,你们讲什么死啊、跳啊,之类的话?”

    “我们. . . . . .”

    卜算子替她把话说完:“我们说着玩儿而已。”

    “年纪轻轻的,开玩笑也不要说那些话。还有啊,现在社会治安是不错,可是两个妹子晚上出去玩,尽量还是去一些人多的地方比较好,也不是要咒你们,但要是碰上像今天的那两个醉鬼,再把你们给吓着,那也不好是不是?”

    两个人连连点头,是真的被吓着了。

    圆乎乎警官还要教育,门一响,又进来一个年轻警察,就如同黑夜里有人提灯前来,吼呦,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赵弗循声望去,跟那人一打照面,登时就把头低下,可没用,那警察早瞧见她了。姜谪走到圆乎乎警官身边坐下,面前两个,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垂着头,只露出两边白生生的肩膀。

    面无表情的卜算子回神,转移开视线,这个警察生得很好看,她都看愣了几秒。

    “你怎么过来了?”圆乎乎警官问他。

    “那个撒尿的,他家里人过来了。”姜谪朝门外一扬头,然后琥珀色的眼珠子注视着赵弗,“老熟人,又见面了啊。”

    圆乎乎警官声音当时就高了:“哎呦,你还是二进宫啊!”

    不止他,卜算子听着也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

    姜谪顺口解释:“不是,她是我学妹,以前认识而已。”

    阿弥陀佛的学妹。赵弗无奈抬头,朝三人尴尬地笑笑,就是不看姜谪那亮澄澄的眼睛,都过去好多年了,这人怎么记性这么好。

    “行了,也没什么事,我们送你们出去吧。”圆乎乎警官说道。四人都站起来,陆续出了调解室,赵弗慢腾腾地跟在卜算子后面,无所谓地扬起下巴,把整张脸暴露在灯光下,一路趿拉着鞋走。

    但是当姜谪领出撒尿醉汉的时候,无所畏惧的赵弗重新畏缩不前,跟卜算子只是缀在后面,她眼尖,那醉汉也不知道怎么撒的,反正上衣都湿了一大块儿,咦!而且她还观察到,那人眼圈一周犹如上了黑颜料,两个大圆,一开始离得远,赵弗还以为是他标新立异,现在一近看,像是被人打的。

    五个人刚到前厅,姜谪跟撒尿醉汉走在最前面,刹那间,撒尿醉汉清醒了,他没理赶来的老婆,他和等在前厅的血糊醉汉四目相对上了。血糊醉汉应该改口叫做纱布醉汉了,因为他半个头都被包裹住了,可两只黑眼珠还是很明亮。

    撒尿醉汉给老婆指着纱布醉汉:“他妈的就是那个王八蛋给了我两拳!”

    “他妈的就是你个龟孙儿给我一板砖儿!”

    两军在橘子洲派出所会师了,撒尿醉汉还用说,眨眼间就冲向了纱布醉汉,被纱布醉汉又是“邦邦”给了两拳,撒尿醉汉忍无可忍,脱下自己的上衣就往他头上罩去. . . . . .

    所有人都冲上去拉架了,只有赵弗和卜算子躲在后面。她们两个跑出派出所的时候,里面还混乱着,赵弗回头一瞅,姜谪正环抱着撒尿醉汉向后拖去,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但可惜,面如死灰。

    两个人打的回了酒店,卜算子先去洗澡,赵弗则坐在沙发上等外卖。她把鞋子一脱,盘腿一坐,露出手腕,她的腕上戴着一条手链,粗黑的绳上编着三枚铜钱。铜钱淳拙苍硬好似寒夜山中的枯松,朔风下有着劲瘦盘曲的枝,她的手腕就仿佛幽栖在枝上的雪。枯松遒劲,积雪绵弱,可天地中它们相辅相成。

    赵弗拆下三枚铜钱,紧扣手中,于心中莫念所想,然后合掌摇晃,按老道教的,她要一连在桌上抛掷六次。前五次顺顺利利,可直到最后一次,赵弗的手就像被什么给烫了一下,铜钱被她下意识一甩,两枚落在桌上稀里哗啦,还有一枚顺势滚到了地毯上。

    卜算子正好擦着头发出来,她捡起滚到脚边的铜钱,随手和另外两枚摆在一起。门外有机器人的声响,她去拿外卖了。赵弗盯着桌上促成的卦象,嘴一撇,伸手一抹就把卦象打乱,然后重接戴好,并且隆重地宣布她现在饿极了,能吃下一头牛。

    烧烤替代铜钱,在桌上一一摆开,卜算子磨搓起木筷,问道:“我还是头回看见你算卦,算出什么来没有?”

    赵弗声音高亢:“诸事大吉!”

    “你之前也说诸事大吉!”结果怎么样,她们这一晚过得真跟见了鬼一样,真鬼没见着,妖魔鬼怪一大堆。

    “哎呀,事情怎么可能都那么顺利,世间万物都是要渡劫的,这一波过去了就好啦。”

    “嗯,你跟我说实话,二进宫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还一进宫了?!”卜算子根本就不信那警察的解释。

    赵弗喝了一大口可乐,嘴巴却撇得像倒挂的月亮:“别提了,就是我们大四那年,我认识了一个混蛋,杀千刀的渣男,骗我感情。我不甘心,就去找了那个男的聊聊。”

    “就聊进派出所了?”

    赵弗吃了串羊肉:“嗯,我原本和宝玉学长计划得好好的,偏偏撞上了一个实习的小警察,就是他!我到进棺材我都记着他!不然我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现在想来,甚是惋惜。

    “你居然瞒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说我了,那不重要。”赵弗拿纸巾擦擦嘴,端正了神色,“我有事儿要跟你讲,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气氛重新变得沉重,但卜算子还算淡然:“你说。”

    “招魂失败有两种原因,第一个是栾盈不想来,但她都能一路追你去香港了,怎么会轻易放过你,而且我的技术也绝对没问题。所以只有另一种可能,有人不让她来。”

    “什么意思?”

    “我之前其实一直想不明白,无仇无怨,栾盈为什么要害你?她今天没有出现,我反倒想到了一种解释。”赵弗转口问道,“你听说过为虎作伥吗?”

    “一个成语?”

    “传说中,人上山被老虎吃了,就会化作伥鬼,为老虎所控,去杀害下一个无辜者。”

    卜算子的面容渐渐绷紧。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想害你的根本就不是栾盈,真正的虎,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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