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经文太有效，栾盈最近都没现身，两人打算直接送上门，招魂问话。卜算子在心中，把赵弗当初那一脚和网红老僧作比较，认为她非常有一击之力，自己当然也不能退缩。老时间，老地点，见鬼二人组夜探湘江。

    还是那条七年前的江边小道，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蚊虫烈了不少。赵弗蹲在地上，贪凉只穿着吊带，她一边从布包里掏东西，一边还得“啪啪”打击侵袭胳膊的蚊子，生无可恋。

    那接连不断的“啪啪”声响，打得卜算子没心情惴惴不安。赵弗在地上放一只小碗，接着摸索出她们在盆景园里买来的兰花，打火机一打，将兰花在碗中烧成灰烬。然后卜算子才在她身边施云布雨般“噗噗”喷六神。

    呛得赵弗连打两个喷嚏：“你什么时候买的花露水？哪一款呀，我怎么还能闻到酒水调？”

    “买水的时候顺便买的，花露水里本来就含酒精吧？”卜算子把东西收进包里，陪她一起蹲下，“还没问你，你怎么会这些的？”

    兰花早烧尽了，但那腾起的灰烟却如蛇般蜿蜒而上，风吹不断，卜算子看着，啧啧称奇。

    “跟你们说过的呀，小时候我家旁边有一个道观，一放假我就进去玩儿，那老道喜欢我，说我是天生吃这一碗饭的，教了我不少东西。我被他忽悠得也想跟着他干，可我妈说这不挣钱，鬼晓得后来这行这么吃香. . . . . . .”

    学生时，赵弗确实爱在宿舍里说一些神神鬼鬼的话，当时卜算子只以为她不着四六：“那会儿哪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谁知道那老头跟我说的也是真的？！”赵弗的确跟老道学得知识理论丰富，但长大后遇到水鬼踹出那一脚，才是头回实践操作，原来老道教的东西能用！

    卜算子蓦然意识到这也是个新手。她们说了半天话，也不见灰烟惹出什么动静，她耐不住就问道：“只烧兰花管用吗？”

    碗底一片灰黑，烟气凭空飘着，看着唬人，但没用得就像缺了牙巴的蛇。

    “这是河南的办法。”赵弗伸手一挥，那烟就散了，她从鼓囊囊的包里又翻出黄纸、墨汁，还有毛笔，“看来没用，没事，我们再试试湖北的。”

    卜算子听得是满心疑惑。

    赵弗虽说是新手，可她理论付诸实际时，动作很麻利，只见她从手机上调出栾盈生前的相片，接着在碗里倒上墨汁，便在黄纸上描摹起来。“唰唰”几笔，明明是最简略的线条，可画成后十分神似。

    又等了片刻，赵弗把小像燃了，盘腿坐着，嘴里就开始嘀咕，卜算子侧耳倾听。?

    “栾盈啊，我亲爱的朋友呀，快回来吧。你可千万别乱跑呀，到处都有妖魔鬼怪，吃人的老虎野狼啊。还是我这里最安全呀，我给你买了肯德基的新品，还有Gucci的包包呀. . . . . .”

    卜算子不禁瞠目结舌。

    赵弗闭眼，把她所知道的大牌给念了个遍，巍巍麓山，浩浩湘江，居然还是没动静，她撑起下巴，皱起了眉。

    卜算子思考再三，提出了一个新思路：“会不会是看到你了，她不敢出来。”

    “不会啊，我这个办法可招人了，鬼是受不住的。”

    术业有专攻，卜算子不敢提出质疑：“要不，再换个？”

    赵弗起身，拍拍裤腿，直接摆烂：“跳下去算了！”

    “那我还不如留在酒店，等着被她吓死。”

    “前几次是不喊她，她无缘无故找来，现在人都主动送上门了，她却不见了。这鬼真没意思！”

    就在她们招魂的同时，离她们五米远外的一大片灌木丛后，路灯映射不到的地方，一直躺着一个中年魁梧男人。季夏之中，枝叶葱郁，男人浑身上下酒气熏天，再狗胆的蚊子也不敢靠近。睡了半天，醉汉终于迷迷糊糊醒来，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他开始思考最经典的哲学问题：他是谁？他在哪儿？

    打了个嗝，男人这才意识到头上有水在往下淌，他抬头望天，又晕乎回转，月朗星稀的，没有下雨呀。他用手在脸上一抹，光线太黑看不清楚，他就凑到鼻前一闻，哎呀！是血！他这才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突突的痛：“哪个龟孙给我一板砖儿. . . . . .”

    不知道是喝晕还是被拍晕的男人想站起来，可是脚上没力气，他就两手着地，慢慢往外爬，还没等爬出灌木丛，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声隐约传来。

    “. . . . . .跳下去算了. . . . . . .”

    “. . . . . .不如. . . . . .死 . . . . . .”

    “. . . . . .没意思. . . . . .”

    这怎么可以！男人是醉了，可他还是正义的，他便偷摸探头去瞧，看见还是两个年轻的女人。他立马缩回去，颤抖着从口袋里抓出手机拨110：“喂，警察叔叔，我. . . . . .我在湘江边上，大，大概就在 . . . . . .猴子大桥下面. . . . . .这里有两个妹子要跳河！”

    此时江边，两个人还是无奈地坐下，托腮等待。月色如练，长风吹起江上簇簇水浪，赵弗从包里拎出一大袋吐司，是她最爱的海盐芝士味，送到卜算子面前，一人一半。

    “福福，你以前推荐给我的淘宝店铺，卖符的那家，我本来想再买几张的，可是店子好像关了，你还有印象吗？”

    赵弗嚼芝士的动作就是一顿，然后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其实，那家店子是我师兄开的。”

    “你还有师兄？！”

    “对呀！他那时候刚创业，我帮他拉业务的。”

    “真的很有用，那他现在还卖符吗？”

    赵弗摇摇头：“早不了，他现在回家继承家业了。”

    两个人闲聊了一阵，最后实在是坐得屁股疼，便决定先回酒店再想办法。两人正在收拾垃圾，背后却突然有手电筒的光线射来，她们一转身，发现竟然是两个警察正从斜坡上下来。

    “你们两个妹子，这是在干什么呢？”

    赵弗收碗的手当即愣在半空，两个警察也注意到那碗，视线锐利地扫过她们的脸。赵弗张嘴，刚打算胡扯。没成想，斜前方灌木丛簌簌响，半天竟爬出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

    “啊啊啊！”赵弗吓得叫出来。

    男人的双眼都被血糊得蔫巴，正向他们奋力伸手：“警察叔叔，是我. . . . . .”

    十五分钟后，真是见了鬼的二人组目瞪口呆地从警车上下来，赵弗望见眼前标着“橘子洲派出所”的那块大牌子，简直恨不得扭身回湘江，一头栽下去。

    后方警车上，两位警察正把血糊男人往下扒拉，男人攥着车门，死活不愿下来：“我就是报个警的，我，我自己回家. . . . . .”

    “你看你满头的血，我们得给你处理一下是不是？”警察叔叔半劝半强迫地将男人架进派出所，还不忘招呼赵弗二人跟上。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卜算子边走边念叨着，余光瞧见赵弗正迅速地从包里找出帽子往头上戴，“大晚上的又没太阳，你戴什么帽子？”

    赵弗一声不吭，就这么进了所里。

    哪怕是夜半了，大厅内照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警察将男人扶坐在靠墙的一排椅子上，一位医疗女民警跑过来，帮男人处理伤口。两个警察中，一个留下，另一个脸圆乎乎的便领着二人，继续往里走。

    穿过大厅，一直向前，接着右拐，是一条宽长走廊，右侧有一个大房间，上面挂着牌子，是“调解室”。圆乎乎警官正要带她们进去，忽然听见走廊另一头有人高喊出声。原来走廊前方左侧还有一排钢制椅子，一边各坐着一个人，一男一女，男人精瘦，女的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最顶头还有一位壮硕民警坐着看守。

    乱叫的就是那个精瘦男人，赵弗才发现原来他的右手是被拷住的，那冲天酒气，离这么远都能闻见。壮硕民警见状立即上前训斥，精瘦男人不服，起身向天叫嚣：“等我明天出去了，老子火烧你们警察局！”

    壮硕民警没把醉鬼当回事，声音比他还响亮：“那你就等着进去吃牢饭！”

    精瘦男人被推着又坐下去了，壮硕民警也靠回椅子上，眼睛盯着他。男人胸口剧烈起伏，他似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虽然是醉了，可他还是利索的，下一秒他就猛地站起，左手拉下裤子。

    “你要干什么？！”壮硕民警厉声喝道，圆乎乎警官冲上去阻拦，但为时已晚。

    男人立体一百八十度开始撒尿。

    喊声震天，赵弗被脏了眼睛，紧闭双眼时，她看见的最后一幕里，恰处中间位置的女学生微张着嘴，眼神迷茫得像她们当年第一回见了鬼。

    卜算子不忍再看，心甘情愿地，将赵弗强拉进了调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