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回家见！”

    在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省城特色鸭血粉丝汤之后，也许是出于心理原因，余幼圆明显觉得夏望的脸色好了起来，不像刚刚那么苍白了。夏望见余幼圆吃的脸颊鼓鼓地，很满足地喝汤，只觉得这些日子的抑郁苦难都好像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这种放松，不仅仅是因为在异乡碰见了许久未见的好友，或许只是仅仅因为面前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罢了。

    足够把这些天的伤心与难过洗刷一通。“你奶奶呢？我好久没见到了。我阿婆讲，她被你爸爸接到省城来治病了。她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余幼圆擦了擦嘴，开始围围巾，刚刚到店里吃了没几下就出汗了，眼下就穿着件连帽卫衣，夏望怕她感冒，一直让她把衣服和围巾都穿上。

    “奶奶啊，挺好的。来了省城，我妈妈带着她隔三差五的去复查，眼下血压稳定不少，人正在家静养呢。”黄奶奶在夏望刚到屏山县的那年因为高血压住院了一次，夏望一直放心不下奶奶一个人在家，坚持不肯住校。

    本来学校因为他家的特殊情况是已经批准了这个请求的，结果老人家怕自己耽误孙子学习，死活不同意让夏望住在家里。夏望没办法，只能一周一次的往家跑。没想到，那次周末黄秀文前脚还步履稳健地走去厨房说要给夏望下汤圆吃，后脚人就在厨房倒下了。

    那天是元宵节。夏望本来吃了元宵第二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他背着奶奶上了救护车，夏秋年接了电话正往这边赶。他第一次见到爸爸掉眼泪，在奶奶的病床前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匆匆带着姐姐赶回来的妈妈默默地站在一旁。

    那天之后，夏望一个人住校了，连周末也不回家。因为桂花巷再也没有灯为他亮起来了。

    “不说我了，你怎么样了，这两天，跟你的妈妈相处的怎么样？”余幼圆刚想着让夏望带着她好好在省城转转，哪曾想被这么一问。

    “别提了，我妈这几天正跟个小白脸你侬我侬呢。那腻乎劲，我看了都直打哆嗦。医生说她这胎胎位不正，需要在医院多住两天，你是没看见那小白脸的紧张样。我干脆不去医院，省的看了心烦。”余幼圆把汤勺撇过来，撇过去，一副烦得很的样子。

    夏望好像看见一只小羊羔气炸毛的样子。他觉得好笑得很，拿起帽子围巾手套，“走吧，带你到处去逛逛。”

    说起省城，夏望绝对不陌生。他从小就是在这块儿土地上长大的，虽然不知道哪里的苍蝇小馆最好吃，但是几个著名的景点可是熟悉的很。

    一路上，余幼圆大呼小叫地惊叹风景的美丽，一会儿拍照发给老余，一会絮絮叨叨缠着夏望讲解。“快！快给我拍张照。”

    猝不及防被塞了手机，夏望只能让她站好别动，无可奈何地举起手机，连拍几张，手机里的余幼圆把自己包的像个球，跟这棵著名的爱心树合影，活脱脱马上让人回到呼伦贝尔大草原，“羔羊的仰望”。

    想着想着笑起来，余幼圆好奇地走过来，看见自己圆滚滚的身影，直骂他“直男拍照”。

    夏望被骂的不明所以，刚想回怼回去，手机上显示的电话让他不得不打了个手势示意余幼圆噤声，自己则走到人少的地方接起来。

    “你在哪里！夏望！你姐姐刚才又晕倒了，快点赶到省立医院来！”电话那头凄厉的女声传来，夏望脸色白了白。他还来不及回应，电话就挂断了。

    余幼圆神色担忧地看向他，“别担心，我没事。”夏望必须得走了，妈妈催的很厉害，可余幼圆人生地不熟，万一回不去也实在是麻烦。

    “你应该知道从这坐地铁回去的路线吧。不然你还是跟我一起走，我把你送回去我才放心。”余幼圆明显还没玩的尽兴，可夏望担心她的安危，拽着余幼圆就要往回赶。

    余幼圆才不管呢，她现在回去也是窝在宾馆里看电视或者看书，户外的风景多么壮丽啊。“你有急事就快点回去。我自己可以的，别担心！”

    夏望明显不是很放心，可是妈妈催的很急，他再三跟余幼圆交代回去的路线和注意事项，得到肯定的保证后，才离开。

    “夏望！回家见吧！”余幼圆叫住了他，朝他挥挥手。

    夏望回过头来，也挥挥手，“回家见！”说完这句话他就跑走了。

    余幼圆美美地把周围的景点逛了个遍，一回到宾馆，撞上刚回来休息的外婆。“阿婆，你今天不用待在医院照顾她吗？”

    文梅秀脸色阴沉，“不用，你妈妈的命好，找了个好男人。”

    余幼圆把路上淘回来的两本小说放进书包，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被文梅秀打断了，“快点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回家。”

    “怎么了嘛？不是说要留在省城过年吗？怎么这么着急走？”见外婆黑沉沉的脸色，余幼圆不敢多问，三下两下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快些走我们赶回去陪你爸过个年。明个就是小年夜，你阿婆我是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那该死的周家小子，竟怂恿顾兰舟去争圆圆的抚养权，当年她就看不上这么个人，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自私自利的主儿。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货色，顾兰舟失了孩子也不能去惦记先前的孩子啊。之前明明是她不愿意要圆圆的，现在没了孩子倒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来了。全部都是自私自利的玩意儿，从今以后她再不心软了，这次过来就当是良心喂了狗，这个女儿她就当没生过。

    “快睡，明早我们去医院看妈妈，下午就回家。”余幼圆虽然对发生的一切都不清楚，但是从外婆的反应中可以看出事情一定不小。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余幼圆到医院的时候就得知顾兰舟的孩子没了，昨天下午刚发生的事儿。顾兰舟哭了一个晚上，直到前面一会才被周放哄睡着。周放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面容憔悴，跟余幼圆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圆圆来了啊，妈妈刚睡着。你跟外婆先在外面等等好不好？”周放声音颤抖，他不顾外婆的怒视，小心翼翼地想触碰余幼圆，还未触及这孩子的脸庞，颤抖的手就收了回去。那孩子眼神里满是不解，周放沮丧地离开了。

    余幼圆还没来得及消化顾兰舟突发流产的这个消息，病房里就传来喊声，“是圆圆来了吗，快进来。”顾兰舟显然没怎么睡着，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顾兰舟瘦了很多，外婆说她自从怀孕之后，怎么都吃不下饭，吃了就吐，下巴尖尖的。那怀我的时候也这样吗？

    不知不觉的，余幼圆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顾兰舟强撑着笑脸，“当然没有了，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可乖可乖了，从不折腾妈妈。不像你的弟弟，成天东踹一脚，西踢一脚的，多闹腾啊。”她肚子里的孩子七个月大了，前两天还踢了踢她的肚子，她还跟周放说这孩子皮得很，怎么昨天就不在了呢？这个孩子。

    余幼圆被顾兰舟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文梅秀赶忙把她护在身后，“行了，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别吓着孩子，当务之急你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再想那些让你伤心的事了。”

    顾兰舟望着文梅秀两鬓的白发，泣不成声。“我再不能怀孕了，妈妈。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报应啊！”

    “别报应不报应的，你都四十好几了，不能怀孕也挺好的，为了身体着想。”文梅秀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可她就看不上女儿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明明当年跟长河在一起的时候，顾兰舟独立又大方，怎么一跟周放呆这么几年，作派都小家子气了起来。

    “我下午就带着圆圆回去了，你刚没了孩子，当妈的也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自己多保重啊。”文梅秀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阿兰，当年你和周放的事是我和你爸爸做得不对，我们的确欠考虑。可长河在整件事情里是无辜的啊，你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了，你和周放，你们都不应该。”

    文梅秀言尽于此，起身拉着余幼圆就要离开。

    顾兰舟还想再说什么，可她看着余幼圆牵着外婆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一时间画面好像又回到那天，小小的幼圆躲在门缝里悄悄地看着气氛冰冷的爸爸妈妈，她那天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拖着行李箱离开吗？

    顾兰舟不说话了，文梅秀和余幼圆已经离开好一会了。她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小腹痛的令她直不起身。窗外飞过成群结队的大雁，顾兰舟忽的想起少年时余长河很爱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飞鸟，笑着对她说：“你看，那鸟，多自由自在啊。”

    她想起余幼圆小的时候不会画小鸟，她们就一起跑到余长河的书房去看爸爸和天空的合影。

    那样的好时候，可真好啊。

    等梳洗齐整的周放推门进来时，顾兰舟已是满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