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那晚的烟火美极了,我这一生都再难见到那样美丽的烟火了。”

    省城离屏山县并不远,坐火车也不过几个小时。余幼圆坐在火车上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外婆已经拽着她下了车。余长河在火车站外面等着,一见到祖孙俩,忙接过行李。

    “我叫了你叶伯伯来帮忙,他眼下正在车上等着呢,我们快走吧。”余长河不动声色地避开余幼圆牵过来的手。如今入了冬,自己的病是愈发严重了,手抖的厉害。可万不能叫这孩子察觉出什么。

    一行人朝外走去,叶狄在车一边候着。已经是傍晚了,落日余晖,余幼圆坐在车上兴奋地说着自己去省城的所见所闻,余长河坐在副驾驶,他不适地甩甩手,朝看向这边面露担忧的叶狄笑了笑,时不时接着余幼圆的话说几句。车外的寒风伴着雪花,车内的气氛却是暖融融的。

    回了家,余幼圆迫不及待地上楼,直奔自己的小书房,把这次去省城淘到的几本新书都塞进自己的书架里。又兴致冲冲地下楼,叶狄送完他们就回家了。眼下爸爸和外婆待在客厅里,两人神色凝重,小狗西瓜恹恹地窝在自己的小窝里,见余幼圆下来,很热情地扑上去。

    “你别告诉孩子那些事,我怕她听了心里难受。这些腌臜事我们大人知道就行了,你可不要伤了孩子的心。”文梅秀上了年纪,余长河出发前就在家里备好了姜汤和红糖水。此时文梅秀捧着一碗姜汤,见余幼圆下来,忙叮嘱道。

    余长河见女儿调皮地逗西瓜,这小狗也忒笨了些,被余幼圆手里的骨头吸引得一直伸手作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见小主人迟迟不肯给自己,委屈巴巴地看向这几日天天给自己喂食的余长河。

    “圆圆也大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又还能为她遮风避雨到几时呢,妈?有些事是该让孩子明白了。”余长河被西瓜逗笑了,文梅秀在一边觉得这一大一小都没个正形儿。

    “你这话说的,你是她爹,你不给她遮风挡雨,那让谁护着?我虽然大字不识得几个,但大道理还是懂得的。”见余长河手抖的厉害,文梅秀吓了一跳,忙倒了杯热茶给他。

    余长河瞧见文梅秀和余幼圆疑惑又担忧的眼神,极力忍着不适,解释说:“不碍事,这不到年关了嘛,前几日社里忙得很,兴许这手就是累到了。”

    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保重身体之后,余长河把余幼圆叫到跟前,“圆圆,接下来的这一年是很重要的,希望你能够戒骄戒躁,好好读书。爸爸不希望你将来因为现在不努力而感到后悔。”

    余长河看着她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对自己接下来的话感到些许的犹疑,但想到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咬咬牙还是把话继续说下去,“你妈妈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作为她唯一的孩子,你应该知道你妈妈是很爱你的,所以以后逢年过节的,我希望你哪怕是出于礼貌,也应该给你妈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爸爸!”听见这样一番话,余幼圆眼睛都瞪大了。顾兰舟失去孩子固然是很可怜,可她当时那样无情地抛弃他们父女,余长河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临了临了,顾兰舟没了孩子,还要她上赶着去安慰,如今还要她逢年过节地给顾兰舟打电话,她可做不到。

    “行了,就这样。”余长河朝面露不解的文梅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您怕不是工作累昏头了。”余幼圆气乎乎地冲上楼去了。

    文梅秀瞧见余长河脸色苍白得很,哪怕在温暖的室内,手也止不住地颤抖。她好像猜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猜到。

    因着余长河那一番话,一直到晚饭的时候,余幼圆都没理他,一直臭着一张脸。连平日里最爱的西红柿鸡蛋面也没吃上几口,神情恹恹地坐在一边,戳着面条玩。

    余长河倒是没什么异样,神情自若地坐在那儿吃面条,全然不顾自己的女儿在生闷气,只是时不时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余幼圆。余幼圆虽然生气,但还是乖乖把余长河夹过来的肉都吃了。

    文梅秀见餐桌上的氛围这样诡异,笑着说:“明天就是小年了,你小舅舅邀请我们去他的饭馆里吃团圆饭,大家热热闹闹地一块儿过。”

    余幼圆虽然嘴里吃的是西红柿鸡蛋面,但心里想的已经是小舅拿手的锅包肉和小鸡炖蘑菇了。脸上的郁闷一扫而光,完全忘记自己前一分钟还在生闷气,只是眼睛亮亮地开始期待明天的晚饭。

    对于自家孩子这种半分钟热度的生气方式,余长河早就见怪不怪。从小到大,余幼圆只要一生气一不理人,买点孩子最近爱吃的总能解决。这孩子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没心没肺的。不过,也挺好的。

    今天虽然还不是小年夜,但是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绚丽夺目的烟花在夜晚的天空中一朵一朵地绽开,“蹦嘣嘣嘣”的,好看极了。

    余幼圆换上了厚厚的毛绒睡衣,跑到天台去看烟花。叶景平连拍了好几张发给她,余幼圆也不甘示弱地连拍几张发回去。

    “你们小孩子都这样交流了,现在?”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余幼圆吓了一跳,她小幅度地往后一退,在看清楚来人是余长河之后才放了心。

    “你们大人交流的方式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吓人一跳吗?”很显然,听这个语气,余幼圆心里还气着呢。余幼圆气性大的很,往日那些伏低做小余长河也知道是余幼圆故意让着他的,这孩子乖得很,余长河叹了口气,把自己手里热乎乎的奶茶递了过去。

    余幼圆接过来,却依旧不说话。“别怪爸爸,圆圆。想当初,我一个人带着你,你那么小,我单位工作忙。有的时候你下课我来不及去接你,你一个人乖乖地待在保安室边写作业边等我,等你稍微大了点,能够自己上下学了。皮的很,成天地跟小男生打架,爸爸知道,他们说你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爸爸我啊,总觉得这么些年对你照顾不够,你还那么小就让你没了妈妈。”

    见余幼圆有所触动,余长河乘胜追击,“你的妈妈啊,她打小就是个娇脾气。做事情不计较后果,说爱就是爱,说恨就是恨。哪怕做了错事也从来不说后悔,她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脾气。爸爸知道,你怪她,可是人孰能无过啊。你妈妈现在算是吃到苦果了,我们圆圆大人有大量,就大方地原谅她吧。”

    “你只会这样说,可那个女人,她伤害了你啊。你别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我差点就要没有爸爸了。”余幼圆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年纪很小,可是这么些年午夜梦回,梦里都是“你要没有爸爸”的声音,每每做了噩梦,醒过来,满身的汗。

    余长河想不到竟是因为当年那件事给孩子心里留下了创伤,他眼睛红红的,出版社里谁都知道,余长河贯是极冷静淡定的,遇事镇定不慌。而这样一个人,此时此刻竟愧疚地险些落下泪来。

    “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当时鬼迷了心窍了,是爸爸对不起你。”顾兰舟是大小姐脾气,余幼圆一生下来就是爸爸带着,爸爸教她走路教她说话教她写字,她跟爸爸远远比跟妈妈要亲近。余长河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余幼圆自己自然能感受得到,见爸爸愧疚地耸动着肩膀哭,余幼圆心里也不好少。

    “行了啊,老余头。我可没怪过你,不就是要我给我妈时不时打个电话吗?我打,我打就是了。”余幼圆不自在地捧着奶茶,叶景平那厮没两下就发个信息过来,没两下就发个信息过来。手机屏幕老是亮,余幼圆见爸爸哭的伤心,自己心里也烦躁,直接拿起手机说:“我现在有事儿呢,你别一直发信息烦我。”

    叶景平那边果然消停了,余长河也震惊地看向余幼圆:“从前我只觉得你皮是皮了点,但还是不失小女生的温柔的。怎么我才外调了两年,你现在变得这么彪悍了?”

    “得了吧你,老余头。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爹是个爱哭鬼啊。不是工作过度累到了,还不进去休息。“余幼圆见爸爸不哭了,还有力气拿话怼她,当即甩了个话钩子丢过去。

    见老余头还要再说,余幼圆打算说些什么,自己就先打了个喷嚏。

    “得得得,你身体好,刚才是西瓜打喷嚏!”

    “喂!老余头!阿嚏!”余幼圆和余长河一起退出天台,各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下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冬天下雨,又湿又冷的。余幼圆嘟嘟囔囔地不想出门,可一想到小舅做的锅包肉。她还是把自己裹得厚厚实实地出门了。外婆和爸爸提着大包小包,余幼圆也扛着一小袋外婆自己做的熏鱼。

    这些年货是外婆早在去省城之前就做好了让余长河抽空给顾轻舟送过去的,这次刚好要过去吃饭就顺路带过去了。

    顾轻舟开的小饭馆哪怕小年了顾客也很多,顾轻舟做的东北菜那在整个县城都是出了名的,这不大家都想着来这打包几道菜带回去当个添头。余幼圆提着熏鱼迎面碰上了陆丽,陆丽此刻正在店里忙得团团转。

    “圆圆来了,你舅舅正搁后厨忙呢。”话音刚落,顾轻舟就端着菜出来了。

    外婆瞧见饭店这么热闹,心疼儿子又要在后厨炒菜,又要跑堂。嘴上直念叨也不找个服务员,手里却自动接过活计,忙起来了,直说自己是个闲不住的老太太。顾轻舟大喊冤枉,说早就找了服务员,只是人家今天刚好请假。却还是抵不住老娘的碎碎念,逃一样跑到后厨去了。

    余长河见饭店生意这么红火,也被抓去当了壮丁,忙上忙下的。余幼圆放下熏鱼跑出去,她才不干这个苦力活呢!陆丽阿姨的女儿正在饭店门口蹦蹦跳跳的走路呢。小豆才两岁多,连话都说不利索,一说话就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余幼圆不常来舅舅这,但跟小豆却是熟悉的很。上次好不容易逗着这小家伙叫了姐姐,没想到今天一见到自己,她就直喊着“爸爸”“爸爸”的,这可把余幼圆吓了一跳,周围的食客都哈哈大笑。余幼圆涨红了脸,蹲下来跟小家伙说自己是姐姐,不是爸爸。

    小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直笑。余幼圆揉了揉这小家伙软软的头发,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

    忽的一下,只听见楼上传来啤酒瓶破裂的声音,紧接着喧闹声就大了许多。余幼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牵着小豆往后退了几步。她刚要抱起突然开始哭闹的小豆去找陆丽阿姨,就听见楼上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呼喊,

    “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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