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暖色的灯光融化在长廊上,连东倒西歪,神色萎靡的人都仿佛陷入了这份明朗的朦胧里,尽头的窗子口黑压压的,死神的脚步声在悠悠地回荡。

    衣衫不整的众人排着队,等待着医疗舱的救治。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悲戚的哭喊:“虫卵变色了,救……救我,它钻进我的肉里了,啊啊呜呜……”

    以他为中心,周围的人迅速退开,推搡中不慎有人绊倒,引来低声的哀怨,攒动的人头像涌动的浪潮,无序且喧哗,恐惧是蔓延开的潮水,带着冰冷和潮湿。

    谢羽存不忍心看他们,小心地抱着女孩沿墙角走到封闭的小房间。

    房门上的红色字体同样触目惊心——信息素暴动治疗室。

    躺在沙发上休憩的人听到开门声就迅速地弹起,三步作两步走上前:“怎么了?”

    “这小孩信息素暴动,腺体流了好多血。”谢羽存把人轻放在室内唯一的一张病床上。

    进来不到一分钟,不安的信息素就像爬山虎一样疯长,很快包裹住了整个房间。清苦的草本香带着湿润的水汽,自上而下,从天灵盖直直地压制着人,它探入双眼,摄取瞳孔中舞动的欲望,它贯穿鼻腔,撩拨起野兽对自由的神往。

    在涨满的青草香里待久了,人的思绪会不自知的飘向远方。

    “戴上。”谢羽存赶忙从抽屉里找出信息素屏蔽面罩,先递给杨医生一个,再自己戴上。

    杨医生也算是见多了这种情况的病人,何况他还是个beta,有点难受,隐隐还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但都不强烈。

    他接过面罩,不紧不慢地戴上:“不错啊,信息素挺强大的。”

    正戴上手套要查看腺体情况,他余光瞟到谢羽存额角突突跳的青筋,好笑道:“你们alpha怎么都这样,一点同类的信息素都闻不得。也不需要你帮什么忙,你出去吧。”

    刚分化的时候,他还会羡慕因为分化成alpha而身体素质突飞猛进的女同桌,看她在长跑中从万年老二一跃成为受人瞩目的冠军。有时,他也会庆幸自己没能分化成被打而毫无还手之力的omega。

    进入研究院后,他跟着老师研究关于信息素的稳定这一课题。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块钢筋,不会受信息素的影响,轻易地暴怒或者情迷意乱,没有腺体,不会被咬脖子,他不占有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占有。清亮的外表是他的柔软,钢铁的本质是他的坚硬。

    杨医生把一旁的医疗器具拿过来,微笑着对意识模糊的梁温说:“小朋友不怕……”

    谢羽存最终还是出去了,小声地关上门后,他靠着墙壁伸手捏了捏鼻梁。

    再不出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梁温拎起来打一架。

    抬脚要去帮忙,衣摆就被人扯了扯,谢羽存垂眼看过去。

    那是一个有着柔顺白发的小男孩,皮肤在发色的衬托下愈加清透,仿佛是用冬日里还未落地的雪花堆出来的雪娃娃,他的眼睛明亮干净,宛如一泓湖水陈放着流光熠熠。

    男孩仰头看着他,修长的颈部线条同白天鹅一样优雅。

    “阿存哥,你知道我哥在哪吗?”

    谢羽存弯腰与他对视,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季辽在广厦间搜寻遇难者,这里面有个小女孩,等她出来了,你陪她说说话,安慰一下她,好不好?”

    白皙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男孩低下头,闷闷地回道:“好。”

    谢羽存揉了揉他的白毛,把他带到门口的椅子上坐着,快步跑去医疗舱摆放室帮忙。

    信息素暴动治疗室在医院隐秘的一角,他一个人坐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

    男孩背挺得笔直,仪态很好,令人赏心悦目,只是他默默低着头,看起来有种精致的破碎感。

    喧闹如迷雾一般在太阳照来的时候徐徐退去,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想来是阳光不负所托,终于带来了希望。

    病床上的女孩眼皮动了动,一缕金黄的光线照出她汗湿的贴在脸颊的黑发,和发白的嘴唇。

    随后,梁温睁开眼,刚起来,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在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手枕着脑袋趴着睡在远处的桌子上,梁温后背一僵,又转念一想:可能是金发帅哥口中的医生。

    很快就松了口气,也不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全身汗毛竖起。

    她轻手轻脚地走下床,光着脚到病床旁的饮水机处接了杯水,咕噜喝了一口,没感受到喉咙被滋润的舒爽,她先感受到门牙的松动。

    什么?她不会要开始换牙了吧!

    老天爷呀,她马上就要上学了,怎么能让她当个缺牙巴呢!

    想到一说话就会漏风,一笑就会露出七颗牙的不标准微笑,梁温就有些尴尬和害羞。

    在心里悄悄地安慰自己一番,梁温放下水杯,小心翼翼地扒开门走了。

    趴在桌子上的男人这才抬起头,扭扭脖子,伸了个懒腰:“终于走了,床是我的了。”杨医生也不嫌弃这乱糟糟的床,扶好枕头,倒头就睡。

    蹑手蹑脚的梁温谨慎地扫视了一圈,远处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陈列的医疗舱前,引着满脸泪痕的男男女女有序排队。

    至于近处,这个肤白貌美的小男孩是谁家的啊?

    怎么能一个人靠在冰冷的长椅上,长这么好看,肯定会被抓奇奇怪怪的人用麻袋套走的!

    梁温其实是个小色胚,见到帅哥美女走不动道的那种。

    她假装自己走累了,先是隔了很远坐到长椅的边角,再慢慢地蹭过去,其实不是她屁股坐不定,是医院的长椅它滑不溜秋,就像地球上某个广告,这个长椅它也丝滑的很。

    视线代替了她的手,沿着俊美的脸庞轻轻地抚。

    浓密的睫毛如同安静的黑蝴蝶停在雪白如瓷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已初见端倪,他像个冰雪做的雪人,轻易冻住了梁温的视线。

    情不自禁的,梁温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男孩的脸,小麦色的手指触碰到白皙脸颊的那一秒,不着边际的,她想到了大雪覆盖麦田。

    也没再有其他小动作了,梁温看着他慢慢醒来,不等他质问,梁温自报家门:“我,梁温。”

    男孩眨了眨眼,黑蝴蝶扑闪着翅膀,他说:“我叫季点雪。”

    “你怎么睡在这?你爸妈呢,我带你去找他们。”梁温自来熟地说。

    季点雪有些腼腆,问什么答什么:“我等人等太久,不小心睡着了。爸妈在帝都星,我是跟着我哥过来的。”

    梁温就喜欢跟这种乖小孩说话:“等谁?”

    季点雪瞥了一眼门上的几个大字。

    “不会在等我吧?”梁温注意到他的动作,震惊地指着自己说。

    “你从里面出来的?”季点雪看梁温点点头,自己也跟着点点头。

    他的笑意慢慢染上眼角,像干瘪的枝丫上开出了一朵春天的花。

    梁温也跟着笑了。

    “两个小朋友在聊什么,这么开心,说来让我也开心开心。”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走来,旁边跟着金发帅哥谢羽存。

    季点雪欣喜地抬头看去:“哥!”

    季辽揉了揉他弟的一头白毛,笑着对梁温道:“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梁温摸了摸脖子后面贴着的药膏:“好多了,那个女生呢?”

    季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为难地道:“她……”

    “她当时说让我送她一程,我自以为是,还想救她,”梁温昨晚梦到了那双眼睛,先是一双美丽的,让人心都化掉的柔软的粉色瞳孔,而后,红色的丝线慢慢在瞳孔射出,密密麻麻,网一样套住了粉色的眼球,并死死勒出了血迹,这血迹铺天盖地,编织成了她的梦,“是什么让她失去了求生的本能?”

    谢羽存看她镇静地发问,想了想,委婉地说:“我猜是自尊心。你看到的小黑虫是蟑兽的幼崽,omega的信息素和柔软的腺体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如果及时救助,挖掉腺体还有机会活下来,但如果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可能没救了,毕竟虫兽口器里的液体是有毒的。幼虫的口器还不成熟,这样的过程会持续30分钟。”

    见梁温接受能力良好,谢羽存继续将这残忍的真相说完:“当时有虫兽在啃食她的腺体,你知道omega被啃腺体意味着什么吗?通常情况下,只有在临时标记或者终身标记的时候,omega的腺体才会被咬。”

    所以……

    那声奇怪的,带些欢愉意味的哼唧声,其实是因为……

    星际人的公敌——虫兽,像洞口吐着信子的毒蛇,口液和着毒液缓缓流出,它舔舐着爱人之间最亲密的地方,留下抹不去的湿润。

    残破中忍不住□□的快乐,羞耻中抑制不了的颤抖。

    那时那双迷离的眼,失禁的身体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梁温鼻子一酸,眼睛难受的泛出水来,她赶紧抬手抹掉,慌乱地问:“我呢,我怎么没事?”

    站起来躲到季辽身后的季点雪担忧的看着她,摇了摇季辽的手,生硬地扯开话题:“哥,她还光着脚,先给她拿双鞋吧。”

    季辽低头看他弟,认命地走进信息素暴动治疗室,拿出一双粉红的拖鞋,单膝跪地给梁温穿上。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季辽直视着梁温地震中的瞳孔:“还想听吗?”

    梁温猜到了原因,她整个人一哆嗦,惨白的脸色愈加显得脆弱:“想。”

    季辽指了指自己的腺体:“因为你是alpha,因为你的信息素足够强大,所以4米长的蟑兽也只能趴在一旁恨恨地盯着你,而你完好无损。当然,你还是受伤了,但是比起他们的痛苦,也算微不足道。”

    谢羽存还是那个温柔的模样,他在季辽身后默默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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