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过午饭,李寅带她领了两套校服。待到要分别的时候,梁温还有点舍不得自行车,弱弱地问了一句:“这个自行车可以开出学校吗?”

    李寅眼皮不抬:“可以啊,本来就是给学生锻炼身体用的,而且期末测评的时候骑行距离还要打分。”

    骑行距离测试满分预订者梁温窃喜,挥手道:“那我开走了,李老师再见。”

    “再见。”

    宽广的旧马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路边花树飘落的花瓣,一片比一片洁净,一片比一片柔软,自行车的车轮碾过,馨香的汁水无声蔓延。

    抬头看,城市第二街道车水马龙,为了实现人文关怀,漂浮的云中飞车底部设置了自动感应车膜。白天仰头,能看到翻腾的云,那雪白的一团就是飞驰而过的云中飞车车底。并不是所有星球的天都是干净的蓝色,但联邦人有自己的一片蔚蓝。

    等黄昏,车膜的边缘会先染上金黄色,然后向中间缓缓蔓延成粉红或者橙红色。要是到了晚上,这里没有独一无二的月亮,一辆车代表一颗闪烁的星星,大家都是星际间耀眼的光芒。因为第二车道车速极快,所以行人可以看到咫尺之遥的群星划过,无边的夜幕在头顶“流星”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黯然。

    可惜,据梁温这两年的观察,很少有人会特意驻足欣赏,飞车上的人看不到,旧路上的人眼里只有路。

    梁温可不一样,她骑着的单车没停下,眼睛也不想过云海。

    她仰面看天:“哇——我靠我靠我靠!”

    她人差点撞树上!

    梁温赶紧调转车头,若无其事地骑自行车溜了。

    等梁温训练完,云霞已经着火了一样烧到单车后轮。脚踏车差点被轮出火星子,她才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了广厦间。

    耸立在这里一栋栋的高楼不见了,倒塌大楼露出的钢筋纵横交错,如同雨打在破碎的窗户玻璃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破败深处的阴暗里,也许就埋着早晨和她打过招呼的老伯,冷冷的幽光处,也许藏着一块锐利凸起,轻易地刺破了楼下小孩的喉咙。

    明明之前怎么也照不进广厦间的霞光突兀地洒满一地,冒着泡的黑色液体腐蚀着倔强的野草和坚硬的建筑。

    空气中弥散的尘埃在梁温耳旁凄厉地哭诉,她的耳膜嗡嗡作响,深深的恐惧紧紧攒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脊柱尾端像是有一双黑暗的手要把她往下拽,拽进看不清的废墟之下。

    黑夜强势登场,踏着步点,无情地驱逐红霞。红与黑的对决,在天际划出一道疯狂的,极具冲击力的边界线。

    梁温双腿颤抖地跑向9单元,那是她住的地方。

    一些残破的建筑向后退去,新的荒凉又迎面而来。

    即使心中慌乱,梁温咽了咽口水,还是尽可能让脑子转动起来:这绝对不是地震,不然她回来的路上不会一点都感觉不到,那会什么?是……

    冰凉的,像是融化了一块冰,一只手忽然攥住梁温脚踝,她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梁温惊恐地回头看,那是广厦间有名的赌婆,她的下半身被压在倒塌的建筑群下,上半身无力地趴在一旁,双眼空洞,埋藏着无尽的深渊,明明抓住了一个人,眼里却没能重燃半分希望。

    赌婆有气无力地说:“杀……杀……我……求你。”

    梁温其实看不清赌婆的脸,但她认出了那双独特的粉色瞳孔。

    赌婆脖子以上都埋在黑雾里,那细细密密的如同黑色雨滴的小东西绕了她脖子一圈,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戴了一个黑色的围脖。脸上也不好过,但比脖子好点,让梁温羡慕不已的粉色眼球现在红得宛如染上了鲜血,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结在眼眶里。

    可能是吹来了一股凉风,梁温不禁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连着跳了出来。嗅觉像是终于缓过最初害怕的那股劲,她闻到了浓郁的腐臭味,和一抹淡淡的山茶花香。

    山茶花香?她在这住了两年,从来没见过山茶花树,这无由来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她依稀记得,赌婆是个omega,所以这香……是她的信息素?

    那脖子后面……

    是腺体。

    还没等梁温想明白怎么回事,远处又传来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梁温凝眉远眺,视野尽头的黑影渐渐清晰,面对移动着的庞然大物,恶心比害怕先一步涌上心头。

    我去!4米高的大蟑螂啊这不是?梁温想吐,但她觉得不合时宜,于是强忍住了。

    赌婆脖子上的黑雾逐渐变得躁动,有一些甚至飞到了梁温面前。

    下意识的,梁温闭眼,头往后缩,伸出倒地被划伤的手挡在面前。

    小黑点更加暴躁了,慌乱地原地打转。

    刚一闭眼,梁温就后悔了,大忌啊大忌,睁着眼睛才能看清对手的一举一动,无意识的闭眼只有死路一条。她又猛地睁开眼,于是她看清了——这小黑点就是缩小版的蟑螂吧。

    空气中的山茶花香越来越浓郁,像是决然宣告凋落的前戏,在开到最饱满,最艳丽的时候,义无反顾得坠地。

    闻多了这花香,梁温的后腺体开始突突地疼,她伸手摸了摸,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瘪瘪的,硬硬的。

    不管了,先把人救走再说,大蟑螂很快就来了。只是……这人该怎么救?她不可能生硬地把她拉出去吧?

    算了,还是拉出去带着她一起逃吧,星际医疗舱应该可以救她。

    梁温拉起她的手,正要往外拽,赌婆的眼神陡然一变,无神的双眼盈满欢愉,似乎是享受到了什么极致的快感,发出短促的哼唧声,只是很快,又回过神,惊恐愤恨地盯着梁温,也是只有一秒钟,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梁温不知道赌婆是不是死了,但她鼻子里的山茶花香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像是把满瓶的香水倒在鼻子里,腺体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滚烫,刺痛,从腺体内碰撞的热流,似乎要把皮肤撕裂。

    她一直回想着那个眼神,说是恨,太单薄,那么漂亮脆弱的眼球里融了轻蔑,痛苦,羞耻,还有解脱。

    她看不明白,还更多的东西她看不懂,梁温恼火地往地上砸了一拳,这该死的腺体疼得想让人把脖子割了,梁温狠狠地一抓腺体,这一爪可以说是一点水都没放,直接抠破皮。

    像是点燃了干着的柴火,梁温开始全身发烫,先是从五脏六腑开始的一股一股的热流,再蔓延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是活跃着的火花,她越来越难受,头沉沉的像一块会痛的石头。

    梁温忍不住想哭,张开五指插进头发里,忍受不住了就死死地抓紧,头皮一阵发麻,她满手发丝。

    不到一会,她又开始双腿发软,无力地倒地后,梁温闭着眼大哭,骨头好疼,每根骨头都像架在木炭上烤的柴火,灼伤感快要把她碾碎,变成火堆里的灰烬。

    腺体处有什么东西流出,可能是血,可能不是,梁温已经不再关心,她发狠地捶打自己的骨头,这样会让她好受一点点。

    等谢羽存一行人驾着机甲赶到时,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废墟里,躺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小孩,一边嗷嚎大哭,一边把自己的骨头锤得梆梆响。

    小孩的不远处,蟑兽匍匐在地,喜欢胡乱晃动的长触角无力地垂在尘土里。

    队伍里一个alpha跳下机甲想要把小孩抱走:“艹!谁的信息素这么浓,真让人火大。”

    他快步跑到小孩身边,弯腰想把她抱起。

    小孩梁温感受到有人靠近,锤自己的拳头一改方向,落到了靠近那个人的脸上。

    “草……原”骂出口的脏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好在他急中生智,补了一个字。他不在小孩面前骂脏话,这是他的准则。

    男alpha很快就用一只手钳住了梁温握拳的双手,凑近看了看她,又嗅了嗅:“信息素是你身上的?不应该啊。”

    他用空着的手点开光脑:“谢羽存,快下来,这小孩不对劲。那旁边还有个女生,你找人看一下。”

    谢羽存安排人处理蟑兽,又找了个会急救的人去看看倒在一旁的女生,没有犹豫地跳出机甲:“怎么了,还有你季辽搞不定的事?”

    他捏住鼻子走过去,眉头稍皱,很快又松开:“这信息素……”

    “你敢信,”季辽把被打的那一边脸对着谢羽存,“这么浓的信息素都是这小孩的。”

    “不应该啊,一般都是十四五岁才分化,这小女孩看着也就七八岁,分化太早了。等下我们带她去问问杨医生,”谢羽存看着他白净的一张脸上微微泛红,“被她打了?这都躲不过?几天没训练退步成这样?”

    “啊!”梁温怒吼,挣扎着想要拿回双手的掌控权。

    “别动!”梁温吼,季辽也要吼。

    梁温被气死了,双手被钳住,双腿被压着,除了吼她没别的发泄方式,于是她继续吼,季辽也跟着她吼。

    一旁的谢羽存麻木地看着两人,温柔地抱过梁温走回机甲控制室,留季辽一个人对着空气吼。

    抱着梁温,谢羽存才注意到她腺体处在流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谢羽存的动作是很温柔,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梁温挣扎了一下,没用。

    梁温痛苦地说:“我骨头又烫又痛,我难受。”

    谢羽存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好,我知道了,忍一忍,我很快就带你去看医生。”

    梁温一偏头,靠在谢羽存的胸膛。

    算了,算了,她忍还不行?金发帅哥拜托多抱一会她。被帅哥公主抱真的是一件幸福得让人愿意短暂忘记痛苦的事。

    谢羽存见她不再挣扎,转头冷淡地对季辽说:“带人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幸存者,我先去找杨医生。”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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