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温从把梁温叫起来。

    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体，掀起上衣，淤青依旧严重的让人目不忍睹，但已经不那么疼了，也不知道是星际的药剂效果太好，还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中体质有了某种改变。

    在家里吃过早饭，梁机就带她去学校报名。

    今天早上她没去木人盘训练，因为时间来不及，梁温家虽然是在城市边缘的贫民窟里，但是离郊区森林还是很远，要不是梁温坚持断锻炼了这么久，四个小时可能都还跑不了一个来回。

    饭不能一日不吃，那功夫也就不能一日不练。梁温打算报完名就去训练，既然她决心要练好身手，她就要在时间里面熬，在惰性中挣扎着逃脱，在痛苦中清醒着奋进。

    还有一件事，就是问清楚上课的时间安排，梁温好重新规划练功的时间。

    八点钟，两人准时到达校门口。

    恢弘的建筑霸道地占据了市中心的半壁江山，仅是在门口驻足，就能够想象得到内里的盛大。

    看着这气势磅礴的学校大门，梁温严重怀疑这个不靠谱的男人带她坐错公交了，这比地球最高学府修筑的都还好，怎么可能会是她上小学的地方，退一万步说，她家那么穷，能让她上学就已经算不错的了，她真的不敢奢望其他。

    “光明学院”四个鎏金大字高高挂在设计感十足的大门上，梁机领着人走进去，绕了好半天，才在高年级学生的帮助下找到了教务处。

    教务处的门半掩着，梁机谨慎地探头，看到有人在，他像终于是放下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宽敞明亮，目前只有最里面的一个办公桌前还没有站满人，梁机穿过人群走上前。

    这时候他倒是拘谨了，点头哈腰道：“你好你好你好，我是来带我女儿报名的。”

    原本满脸烦躁的捣鼓巴掌大小机甲模型的男人抬起头，皱着的眉头还来不及化开，两条粗粗的眉头揉在一起，像两个黑色的毛毛虫在接吻。他把手上的模型小心地放回抽屉，重新整理好表情，假笑道：“你好，先生。请去别处排队，我这里不办理入学业务，感谢理解。”

    梁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人笑得难看又虚假，心里的无名之火熊熊燃烧：“不是，你这桌上分明摆了入学通知书，为什么不能给我家小孩办入学？”

    梁温想拉着梁机到别处排队，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不行，她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于是伸到半空中的手一转方向，握住了摆在办公桌上的手。

    浓眉男人低头看着双手合握才包住自己一只手的小女孩，不知道想到什么，面目逐渐扭曲，一半欣喜，一半痛苦。他看看梁机又看看梁温，起身对着梁机道：“先生，这通知书不是给入学新生的，这些是毕业生的专业通知书。”

    他绕过办公桌，在梁温面前蹲下，尽可能温柔地说：“小朋友，老师带你去排队好不好？”

    梁温点点头。

    其实排个队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就到梁温。

    面前是个长相甜美的女老师，梁温依照女老师的指示，把拇指按在高级扫描仪上，只一秒，就有机械的播报声响起。

    “姓名：梁温。”

    “性别：女。”

    “年龄：8岁”

    接下来就没梁温什么事了，女老师在升起的虚拟屏幕上一顿操作，按惯例会有一位高年级学长带她参观学校，梁温正打算跟人走，被浓眉老师叫住，他让学生自己去忙，而他，则亲自带梁温参观。至于梁机，他中途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我叫李寅，你叫我李老师就行。先去哪个院校看看？”李寅带她走在宽阔的道路上，两侧栽满了苍劲的古树，树冠遮天蔽日，偶有细碎的阳光窜进树叶间细小的缝隙，留一地斑驳的痕迹。

    “啊？这是由我决定的吗？”梁温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李寅。

    要不是梁温澄澈懵懂的眼神太过天真，李寅就要开骂了，一点主见都没有。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那不然嘞？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还用我教你吗？”

    接着他继续道：“我们光明学院是由联邦统一开设，完全免费，为实现教育公平而在各星办学的十年制义务学院，学院以培养兴趣，挖掘潜能，筑就幸福为宗旨，致力于人的成长。

    校内分设了艺术，军事，医疗，前瞻科技，基础学科等几大类院系，前三年你的课程表由学校安排，确保你拥能有各个学科的入门知识。之后七年，课程表完全由你自己安排，老师会根据你的日常表现，性格特点等给出相应的建议。但也只是建议。

    要记住，你始终是自己人生的主人。学校完全为你们服务，以你们为主。

    好了，想去哪个院系看，我带你过去。”

    梁温觉得新奇，免费的学校能是服务型学校？以前她见过的贵族学校都不一定贯彻这个理念。

    她想了想，免费是吧？她要是学艺术看你还免不免费：“去艺术院看看？”

    李寅“哦”了一声，带着她在前面的路口转弯，在借车区扫了两辆自行车。艺术院有点远，步行太慢了。

    梁温震惊地瞪大双眼：星际咋还有自行车？交通工具更新这么慢的吗？

    见梁温迟迟没有动作，李寅把自行车开到大路上，非常有耐心地教她：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梁温扶额，没等李寅教完，自己骑上单车，用实践证明她会骑：“这……”

    她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弱弱地问：“都星际多少年了，怎么还有自行车？”

    李寅看着她熟练地骑上车，还有些遗憾，本来还想炫个技，现在又歇了这个心思，恨铁不成钢地对梁温说：“自行车是光明学院的特色！特色你知道不？别整天就想着磁悬浮列车，云中快车，骑自行车逛逛校园，多一个技能不说，还能锻炼身体！”

    大自然吐出静谧的呼吸，缓缓的气流在梁温的耳旁轻轻抚慰。梁温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时代有在进步。是她这个地球人多虑了。

    就这样，梁温骑着自行车跟在李寅身后：“李老师，学艺术会不会很花钱？”

    骑行中，李寅向后瞥了她一眼，冷漠地说：“你认真听我说话了吗？只要你肯学，学什么都是免费的。”

    真的吗？没有试错成本？三分钟热度不是因望而止步的金钱数额而泯灭？

    “可是我没有画板，没有颜料，我买不起钢琴，买不起小提琴……”

    “管这些干什么，学校都会提供的，人手一份。你以为联邦政府除军事外的第一大开支用在哪了？全砸在教育上了。”

    “老师能照顾到每个人吗？”如果是像地球上的普通学校，一个老师拿着乐器对着全班五十多个学生教学，梁温觉得，那不过是换一种形式走流程罢了。

    “老师会尽可能做到的，你也知道艺术系比较特殊，所以实行小小班制，一个班大概二十人，再小真做不到了，毕竟学生那么多，几乎整个人类探索到的星球里的孩子都在光明学院读书。”

    梁温又一次狠狠震惊了，话到最后都破音了：“整个星际？”这么大规模！

    李寅疑惑道：“你爸妈没和你说过？经过不懈努力，联邦政府在百年前实现了教育垄断，在十年制免费义务教育里，明面上只有一所分布在全球的学院——光明学院，所有的教材都属于联邦教育出版社，所有的老师都是经过联邦教育局严格筛选随机分配到各地的。为了实现教育公平，联邦政府一直在努力。

    刚开始也出过乱子，毕竟学生这么小，给的课程太多，给的自由太多，对那些没有主见，没有自制力的小孩来说，反倒是害了他们。所以学校格外注重培养孩子的决断力，还增加了生活老师这一职位，负责那些自制力太差的孩子，使他们具备生活的常识，适应社会的能力。”

    也就是说，如果你有想法，有创造力，学校会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如果你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明确的目标，学校也会助你成为见过世界很多面的社会人。

    这下梁温真的说不出话了，有一种联邦政府让每个人都上了棋盘，最后他们微笑着退下，那一刻，每一个联邦公民都是执棋人，无论贫穷富贵，健康或是残缺，他们真正成为了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她仅仅只是窥看了这庞大教育体系的一角，就惊叹到无以复加，更不用说接下来她将在这里度过人生的十年。

    眼前是笔直的坦途，梁温觉得自己拥有无限的潜能。至今天起，璀璨的星河都将成为她脚下的路！

    梁温加快蹬脚踏车的速度，她又闻到了酝酿在风中的青草香，随着自行车的加速，猝不及防的撞了梁温满怀。

    “喂！你开过了，”原来不知不觉间梁温已经骑车越过了李寅，“掉头左转，跟着我。”

    “对对对……对不起。”梁温依言照做。她严重怀疑，李寅就是故意的！看见她骑车超过他，故意等她骑过头好远才慢悠悠地提醒她。

    月牙一样弯弯的微笑挂在李寅脸上：“孩子，也不用太激动。因为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是骨感的。联邦政府至今仍在探索，这个教育体系并不完善。”

    梁温点点头，又看见李寅的背影，扬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在李寅的带领下先逛了艺术院，再去了军事院。中午，李寅带她去军事院的食堂吃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营养液，其实没什么特别，就跟饮料一样，什么口味都有，装在一个食指大小的玻璃瓶里。

    梁温拿了一个水蜜桃味的，李寅在排队打饭，问她要不要来个鸡腿。梁温表示，那必须整一个。

    等两人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李寅还来不及阻止，梁温就先把营养液一饮而尽。

    李寅看着她喝完还咂巴咂巴嘴：“鸡腿要是吃不下就给我吧，毕竟是鸡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护食的梁温当然不愿意，她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还小，在长身体。”废话，白嫖的鸡腿怎么可以放过，全都融化在她肚子里的胃酸下吧！

    李寅看她那么能吃，顿了顿还是表示理解，因为他是个成年男alpha，一顿可以吃两瓶营养液，况且他并不清楚还没分化的小孩食量怎么样，只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吃得多。

    俗话说得好，能吃是福。

    很快，两人又各自埋头进食。

    渐渐地，梁温感到腹部胀痛，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扔也不是，吃也不是。积食来得真不是时候，她这肚子是撑了，嘴巴可还饿着呢！

    按照营养液使用说明书，一瓶营养液就是一个普通成年beta一天的量，当然，具体怎么吃还得看个人的体质。梁温现在只是积食到腹疼，已经算是小孩里很能吃的了。

    趁梁温不注意，一滴酱汁沿着小麦色的手臂滑下，棕色的液体混着浓郁的香气，像是喷了香水的站街女郎，勾得她口水直流。

    梁温抵挡不住诱惑，小口小口地把剩下的一半鸡腿吃下，在此期间，李寅已经完成光盘行动，并拆开了一瓶芒果味的营养液。

    “等下还想去哪逛？”李寅问。

    “我想回家了。”梁温下午还得去木人盘上练习。

    “行吧，”李寅点了一下手腕上类似手表一样的东西，把手推到梁温面前，一块虚拟屏幕浮现在她眼前，“来，加个好友，我和你挺投缘的。”

    “啊？”这就跟地球上别人要和你加微信，而你却连老年机都没有一样令人不知所措。

    “点开你的光脑，咱俩碰一下就行。”李寅不耐烦地催促到。

    “光脑？光脑是什么？”梁温无措地问。

    李寅皱眉，他扫了一眼梁温洗到泛白的衣服，和上面大剌剌飘扬着的线头，问：“你家住东街区的广厦间？”

    梁温点头。星际的贫富差距很大，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

    广厦间就是星政府修建的，免费为贫困人员提供的房子，但凡有点钱都不会住到那。

    乍一听，“广厦间？”这可是高楼大厦，那福利挺好。

    然而现实是，人类开发了那么多星球，人口虽多，土地更多，因此住房越来越偏向于两三层的独栋建筑，加之人类第二街道规划在45米的高空，住在高楼里隔音效果不好。因此，在各星球已经很少见到高楼了。

    “谁叫你长得那么合我眼缘，”李寅翻出背包里的一块旧光脑，把它戴在梁温的手腕上，“我刚换下来的，送你了。”

    “我怎么合你眼缘了？”梁温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她这是吃到颜值红利了？

    哎呀，搞得她人都害羞了，其实……人家也没有好看到……一上来就送光脑吧。

    梁温内心的小人扭扭捏捏，含羞带怯。实际上的梁温在得到许可后，毫不犹豫地把光脑恢复了出厂设置。

    李寅把脸凑过去，指了指可以灵活上下跳动的眉毛：“咱俩的眉毛，一模一样。”

    梁温登录个人信息的手一顿，内心咆哮：谁跟你一样啊！你那是又短又粗，她这是修长又浓密！

    反观现实的梁温。她笑得谄媚：“对对对，怪不得我见你的第一面就那么亲切。”

    李寅挑挑眉：“是吧是吧？”

    梁温点点头：“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