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霍！
深幽狭道两侧飘来磨刀声，左路边，一间小铺倏然亮起一盏半明不明的小灯，小铺墙壁上倒映出一个扭曲的虎背熊腰身影，正停下手里动作，缓缓抬起脑袋。
影脉放慢脚步提醒：“暂时慢点。”
“嗯？”洛林脚步陡地滞缓了下，“什么？”
“他讨厌人干扰他工作。”
洛林明了低“嗯”，双目左撇，扫过起身的屠夫，他已经起身，手提大刀站到小铺前，虎视眈眈紧盯经过的两人。
放慢的步子在经过屠夫店前表现得尤为明显，洛林识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能避则避。
随着脚步放轻，小铺的灯慢慢熄灭，屠夫重又隐没在黑暗之中。
“你怎么认识时故？”等走远小段距离，洛林开口问，最后两字说得有点模糊不清，她担心有人在暗处听。
“他救过我们。”影脉声音仿佛从深渊中而来，带有一种磁性和低沉。
洛林下意识就将歌赛普事件与之联系起来，口吻平静说：“2047年。”
“嗯，歌赛普袭击。”
“所以从他进入地下城二层，你就认出了他？”洛林微不可察瞥扫过影脉，按理说，时故戴着面具不应该那么容易被认出。
影脉顿停两秒，否认道：“不是。”
洛林有纳秒怔疑，但并未表露丝毫，反而以一种意料之中的语气说：“从得知他踪迹后，你就开始留意，而在他第一次来地下城时，你就已经认出。”
“是。”
洛林轻勾嘴角看了眼影脉，问：“你们一直在地下城等待什么？”
这番话绝不是毫无厘头，她暗自分析过影脉和银蔷，凭借他们身手绝对可以随意游在任何地方，以她对影脉的肤浅认知，她不以为影脉喜欢这里，可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有必须在这的原因。
影脉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客气反问洛林：“在回答前，我想问个问题。”
“可以。”
“惩戒者任务是什么？”影脉问得直白明了。
听到这，洛林感觉像有一块石头被投进湖泊，荡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站在岸边的她静悄悄看着，等待湖面被抚平。
趁着等待的间隙，她需要思索回答。
惩戒者任务？打破荒原枷锁，呼唤迷失的灵魂？不，这么抽象的话她说不出，在这个问题上，简单直接是最好的回答。
洛林决绝说：“惩戒有罪之人。”停了一秒后，她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哪天我罪该至死，你们中任何人都可以开枪杀死我，我不会反抗更不会抱怨。”
“明白。”影脉沉声应。
“你的回答呢？”洛林不紧不慢问。
“知道诗人吗？”影脉说，“他跟我说‘你可以安静等待黄昏的来临，等待上帝为你解开歌赛普的童话秘密’。”
洛林微微凝眉，一言未语。
歌赛普的童话秘密？有何童话可言？又有何秘密可说？
“我听了他的话，于是选择在无所不有的黑市等待。”
“是捕梦诗人？”洛林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满腔疑惑又不知如何问起。
影脉：“算是。”
洛林掩在刘海下的眉毛一挑，“还有其他人？”
“是位预言家，以前经常来找诗人。”影脉说，“那话是预言家请诗人代为转达。”
“预言家？”洛林匪夷所思地呢喃，从了解异能者后，还是头次在他人嘴里听到预言家的事。
“已经很久没来。”影脉显然听见嘀咕，这话是在回答洛林。
“嗯。”
洛林脑海瞬间闪过一个不太真实的想法，她在期冀与预言家碰面，如果可以，想询问与她有关的预言，她的愿景是否会实现？未来的她会何去何从？
人在身处迷茫焦虑处境时，往往会产生强烈向外探询的想法，希求占卜师一探究竟指点迷津。洛林当下就是这种心境。
可时间在走，路也要往前。
幽僻的窄道慢慢开始亮起颜色，前面小十字路口，左右两边投来昏沉的光，两侧路口上方，分别投影出字母“C”与“D”，俩字母随着流线型运动不断变化颜色。
C区在左边，路口狭窄的墙壁只容一人通行，通过后，密密麻麻的摊位展露在面前，摊位之间狭隘的过道勉强容许三人行，摊位大小不一，有大有小，每个摊位上摆有一块霓虹广告牌，告知经营范围。
乍看过去，多是接收器、芯片、投射器这些需要技术含量的商品，还有负责售后维修服务。
摊位间来往光顾的人不少，不是戴着各类面具就是改装过身体，包括摊主在内，很少有正常面孔的存在。
“先找雷兹。”洛林小幅度环视了圈。
“明白。”影脉领在前，直走穿过摊前过道。
低调跟在后的洛林小心观察两边摊位，尽可能保证一个适当距离。
走着，斜前侧的摊位传来声音，躺在折叠椅内的男摊主后脖颈连接着接收器和转换器………………
“操！”突然，男人暴吼一声，愤怒扯下接口线，睁开眼，“他妈的垃圾！”他起身一脚踢向矮桌上的接收器，“给老子不是延迟就是卡顿！………………”
过路的洛林尽量无视避开，眼角余光瞥过小摊，发现是卖投射器的，得亏不是接收器，不然是自砸生意。
“你去下面找个人不行？”旁边摊位的男人笑呵呵提议说，“包你满意。”
“你他妈还有脸说，这冒牌货还不是从你这买的。”
“你自己不行，别来砸老子招牌！”
“啧啧！啧啧！”再前面的大摊位里，坐着两个翘着二郎腿小年轻人，一个三角眼年轻人扫过过道的路人，递过眼神给旁边歪鼻梁的男生，“看美女！”
他声音大而放肆，“应该是纯的。”
话音落，周遭摊位都抬头往这方看来，他们嘴角上扬露出邪恶不自然的笑容，眼睛瞳孔扩张，充满恶意的目光，就像撕咬人的野狼，蠢蠢欲动。
“愣着干嘛………………”隔壁摊的男人喊道。
洛林佯装没有听见，边继续走边悄无声息抽出掩在腰侧的枪；影脉警惕地左右看了眼，放慢脚步与洛林平齐。
“等会……”影脉正低语，洛林倏尔打断，“没事。”
卖接收器的男人跑出摊位，面朝黑长袍身影，伸长安装的假肢手臂，一把抓住洛林的后脖颈………………
其他人起了兴致，又喊又叫地吆喝，像刚出山的野猴子；来往的行人有的停下看热闹，有的趁机一把捞起摊位的商品，试图挤进人流。
“偷东西的！你给老子站住！”
“这下有得看了！”有人兴奋叫道。
收缩的右手假肢猛地拽着洛林后移，在跟男人差两步距离时，戴黑色机能面具的影脉瞬间闪到男人身边，抽出长棍干脆利索劈向男人机械手臂。
嗞——
火光四溅的同时扬起一片惊呼。
“卧槽！”
“他谁？”
“这棍子我好像在老爹店里看过！”
……
“你他妈的别太过分！”男人扯着嗓子喊道，滋滋火花迸到男人安装光条的脸上，惊恐又愤怒的神情完全扭曲男人面孔，活像爱德华·蒙克的“呐喊”画。
其他人相互间试探观望，像在洽谈商量。
歪鼻梁的年轻人借机敛财，“科蒂，我们要是帮你能有什么好处？”
听言，其他人也开始伺机敛财，“要是我满意了，我肯定二话不说第一个帮你！”
“给钱吗？”有人问。
咚！
科蒂的机械手臂被切掉到地上。
“随你们，只要你们帮我杀……”科蒂眼眸陡然瞪大，只见黑头巾下的女人迅即给枪上膛，对朝他□□方向扣下扳机。
砰！
血色顷刻间沿着男人大腿根蔓延开，科蒂骤然一缩，左手紧忙捂住□□，愤恨的脸色一下窜红到发紫，“你这个贱货！”
周边有人没忍住嘻笑一声………………
有些跃跃欲试上前帮忙的人，开始掏出枪支武器移步走出摊位。
洛林有意上前一步，对准科蒂的额头举起枪。
见状，大家忽然顿步，左右顾看，正在这时，有人惊叫道：“流浪者！”
“什么？”有人的开始四处捕捉流浪者身影。
“是她！她是流浪者！”有人直指洛林，说着像是意识到冒犯，嗖地收回手指头。
科蒂瞪得更大的眼睛缓缓移向枪，发现枪两边印有流浪者标志“G”，登时不可置信地磕巴住，“你、你……是、流浪者？”
恶人对上恶人，专业化的恶人无疑更让人后怕。
最先挑起事端的三角眼年轻人放下二郎腿，摆脱关系道：“我可就说是个美女，其它可什么都没干。”说着，他笑嘻嘻看着洛林，恭维道，“果不其然，确实是个美女。”
隔壁摊男人趔趄跑到洛林附近，“刚才是我看走眼，对不住，对不住。”他发抖的双手递上手里的接收器，一个劲儿道歉，“这是我店里最好的接收器，绝对正版，您要不拿去。”
洛林冷眼掠过包装精致的接收器，目光落向跟前的男人，“你要吗？”她问，声音冰冷决绝，像极端海域的冰川。
科蒂疯狂摆头，嘴角好不容易挤出惨淡苍白的笑，以委婉的口吻拒绝道：“您的东西我怎么能要，您留着，您自个留着。”
滴答！滴答！
静默的空气响起滴水声。
滴答！滴答！
洛林默然后退一步，拉开与科蒂的距离，“当作赔偿费。”
大家目光都移向科蒂的□□，发现他尿了裤子，一阵哄笑嘲讽迭起不止。
科蒂憋红了脸，又气又慌地左看右看。
洛林往前又走一步，探身到科蒂耳边时他整个人一颤，“没事，我不害你。”她无声勾勾唇一笑，“现在，你应该好好看看周围，记住，他们都不是真心待你。”
说完，她接过隔壁摊男人的接收器，送到科蒂胸口的口袋里，“这个作为赔偿真心送给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勇敢坦诚。”
科蒂胸膛起伏剧烈，整个人激动又悲愤，他牙关打颤，问：“我、我怎么能再见到您？”
“很容易。”洛林说，“你想加入我们吗？”她声音压得很低，挠得人耳廓发痒。
“怎么加入？”科蒂侧看向黑头巾下的侧脸，精致美丽，又让人琢磨不清。
“你能给我什么？”
科蒂犹疑想了想，笃定道：“灵魂！”
洛林轻摆了下头，“不用，太昂贵。”
“那要什么？钱？”
“你的忠诚。”洛林说，“如果想好，请在日出之前给我答案。”
“我怎么给答案？”科蒂两眼闪过一星光，似乎心已有所定。
“知道‘神使的诵文’吗？”洛林说着后退准备离开，“在最后加上我要的忠诚，当然可以选择不加，看你自己。”
“我知道。”科蒂目送转身的背影，等人不再回头，他按着大腿根往回走，至于□□的其实并没有事，他不知道女人是故意还是无意，但他知道自己不想再在这如蝼蚁般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