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突响，迅速引来大教堂周遭的注意。

    齐耀荣带着几名猎杀者快速奔向事发地，斯托斯夫人泪痕满面地跑向猎杀者，一把拽住齐耀荣的胳膊，喑哑的嗓子愤然道：“你们猎杀者杀了我孩子！杀了我孩子！”

    “您稍等，我立刻处理。”齐耀荣顾不上安抚，毅然赶往血泊与蜂蜜汇融处，“——你们赶快封锁这块区域。”他边跑边安排猎杀者道。

    后侧的一位女猎杀者小声提醒道：“组长，这边是宗教场所保护区，禁止杀戮。”

    闻言，齐耀荣骤然一愣，猛地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他目光恶狠狠地扫向前面不远处的洛林，严肃道：“尽快清理现场！”

    “是！”四位猎杀者应道。

    慕长夏盯着定在原地的洛林，不理解地责问道：“你为什么开枪？”

    洛林声音似乎卡在喉咙，苦涩得发不出声，她嗫动几下唇角，却全然听不到声音。

    “猎杀者是坏人！”阿亚目光抱怨，语调厌恶。

    “是大坏人！”

    “她是杀人犯！”

    ……

    小孩气愤地盯着洛林。

    斯托斯夫人踉跄跑来，嗓子像洒了层沙般，撕心裂肺地叫喊扯人心魂，“赫淮——”

    前来的猎杀者跑到倒地男孩身周，面色凝重看了眼。小男孩睁着空洞洞的双目，褐色的胎记显眼地印在左额角，面颊僵硬扭曲，肆淌的唾液遍布唇周，看着怪异打怵。

    “还愣着干嘛，把他抬走，快点清理现场。”齐耀荣杵倔横丧命令说。

    “不要碰到唾液。”洛林淡声开口道，她能清楚感受到这绝非自己主动所为，毕竟她的喉管早因难受堵得说不出话。

    “你他妈别给老子说话！”齐耀荣一个侧身劈头盖脸地斥骂，脸色因为激动一下窜得通红，“让你去钟楼是指望你少添乱，你他妈存心跟我们过不去是吧？！”

    洛林轻眨了下眼，泛白的面色现出淡漠。

    曾经高傲的自尊心在接连的工作中被贱踩得一文不值，责骂、斥问是家常便饭，作为一名猎杀者，她从一开始就被扣上低级的帽子，是众人眼里的扫把星。她知道没人关心原因，因为他们只想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他感染了卡西诺恩病毒。”不是洛林主动在说，毕竟她根本不想解释。

    正曲腰准备碰触小男孩的两位猎杀者忽地顿住，抬头望向洛林，接着看向组长齐耀荣。

    “你胡说！”斯托斯夫人红着眼，脖颈处暴起青筋，微前倾的上身在打颤，“2036年就已经被禁！怎么可能出现？！”

    “您可以找医生检查。”洛林神色冷静决绝，慢慢掀起眼皮，“或者，”这句是洛林主动在说，“您可以自己料理您孩子的尸体。”

    “你给老子闭嘴！”齐耀荣忿然地扇去一巴掌，“啪”地一声，红色掌印醒目地烙在洛林发白的脸颊上。

    “疯子！疯子！”斯托斯夫人歇斯底里地狂喊，身子骨瑟缩发抖地后退，“猎杀者是疯子！你们都是疯子！疯子！疯子……”

    慕长夏后怕地看了眼洛林，眼里掩不住的讶异，他甚至感到诡异。

    洛林刘海随着力被拨动了下，她面不改色没动半分，也没说话。对于恶人，对方尽管撒泼胡闹，她绝不会客气分毫。

    齐耀荣示意两位猎杀者暂时停下，他拨通歌赛普研究中心尚淮一主任的电话，电话刚通，“您好，尚主任，您这边有……”

    刚说没多少话就被打断，尚主任语气认真道：“据初步观察，是卡西诺恩病毒的病症。”

    齐耀荣意外转头朝柯迪大酒店看去，大门外陆续走出各位参会代表，神情严肃地侧看了眼然后往圣尼亚大教堂去，“您怎么知道我打电话问您……”

    他未问完的话自动被尚主任的回答掐断，“全网直播。”

    齐耀荣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头顶上似乎罩上一顶大钟，“噌吰”的钟鼓声如敲响的丧钟萦绕在耳畔，他目光惶然错愕，四处扫看。

    “我已经通知研究所来清理现场，你负责安抚家属情绪，教堂外的巡守工作也要继续。”尚淮一说。

    “好的。”齐耀荣声音低弱许多，“现在还在直播吗？”

    “在你给我打电话时就已经结束。”尚淮一说，“猎杀者洛林你不要管，我已经向季局长请示过，现在她需要全力配合我的工作，我派的车来后，请让她一同上车。”

    “了解！”齐耀荣肃然起敬道。

    电话挂断，他转头看向洛林，剜人的眼神盖不住，他走上前压低声音恫和道：“你最好祈祷猎杀局不会因此遭祸，不然跟你没完。”

    接着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轻蔑地撂下命令：“你在这别动，等歌赛普研究中心车来后就赶紧跟着滚蛋！”

    “你俩继续在这守。”齐耀荣指了指负责清理现场的猎杀者，然后指向一旁的另外两位，“你们两个去教堂。”他说着瞧见还在一边的慕长夏，“你去安抚那位家属。”

    “我？”慕长夏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齐耀荣点了下头，他顺应说，“好。”

    说完，他略缓顿地朝斯托斯夫人走去。

    斯托斯夫人此时面容愈加憔悴，唇色泛白微干，原本低扎的头发已然散乱不堪，见到靠近的猎杀者，倏地激动起来，“你别过来！”她直指慕长夏，嘶哑的嗓音费力叱责，“猎杀者没个好东西！”

    洛林默然瞅了眼妇人，收回视线时瞥见一直在边的小孩，他们目光死死盯向洛林，眼里盈满憎恶，见洛林朝他们看来，又都迅即避开、抽回视线。

    “我们可以离开吗？”个高的男孩问准备离开的齐耀荣。

    齐耀荣偏头睨了眼，闷闷“嗯”了声。

    几个小孩便都向东匆促跑走，没会功夫，连同跑动声渐消在这条石路上。

    慕长夏在好声劝慰，“您先冷静，我们猎杀者一定给您公正处理，您孩子的事我们也很抱歉。”

    “别过来！”斯托斯夫人警告道。

    “好好好，”慕长夏摆出稳住的手势不再挪动，“我不过来，您先冷静好吗？有事咱们好商量。”

    斯托斯夫人讥嘲笑道，干涩的唇拉成线，“商量？跟你们商量？我最懂你们猎杀者，就爱打着为人类安全服务的口号专门干些散尽天良的狗事，你们，就爱随意杀人！”她神情嫌恶，咬牙切齿说，“我要向所有人揭露你们恶心、丑陋、虚伪的面孔！你们会得到报应！”

    洛林安静听着妇人的讥讽，暗自琢磨起来。

    后脚没走多远的齐耀荣，边走边拉着嗓门大喊了声：“猎杀者宗旨：为人类安全服务！”声震响于天，惹得猎杀者都不住向他张望去。

    这时，天空下飞驰而来的浮空车行至圣尼亚大教堂前的中心广场，缓缓下降停滞在一定高度。白色浮空车侧门印有MKA的黑色字样，门开，跳下五位着白色隔离衣的研究者，径直朝大教堂南面这路走来。

    临到男孩跟前，两位研究者在未受污染地面铺上一层防水的厚纸板，拿出白色尸袋展开放好，另外两位研究者互相配合地抬起男孩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搁放进尸袋，随即系拉上，接着他们开始清理地面区域。

    斯托斯夫人见状跑上前，喝止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想把他带去干嘛？”

    慕长夏解释说：“您理解下，这是歌赛普研究中心的研究者，他们只是带回去研究您孩子情况，到时结果出来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你们是不是要解剖尸体？我不同意！”

    “放心，我们不会解剖尸体，只是带回实验室收集液体、血液等生物样本，进行病理学检查。”带头的研究者迟川特意说明，“还请您配合，万分感谢！”

    斯托斯夫人警惕地凝目盯看了几眼，试探质问的眼神如翘立的蛇，“我准许你们带走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希望你们能还我公道正义。”她说着转身准备离开，鄙薄地撂下句，“虽然，我并不指望你们猎杀局能处理好。”

    她经过洛林身周时左扫而过，眸底的不屑与挑衅一览无余。洛林沉默掠过，不动声色。

    “你是洛林？”带头的研究者迟川走到洛林跟前。

    洛林说：“是。”

    “请跟我们回一趟歌赛普研究中心。”

    “是。”

    洛林跟走在研究者身后往中心广场去。

    慕长夏在后面跟了小路，终于没忍住问道：“洛林，你之前跟我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洛林没停下，声音很淡。

    “斯托斯夫人。”慕长夏在心底仍持有一份信任，尽管洛林先前的行为对他来说确有不可理喻的地方。

    洛林顿步回头，平静道：“根据你自己的判断来。”

    慕长夏止步留在了原地，目不转睛注视洛林的离开。中心广场的浮空车启动，很快便消失在了圣尼亚大教堂上的这片高空。

    快速飞驰向南的浮空车内寂然无声，透明的厚隔板将长箱和座位隔离，洛林坐在靠窗的位子，对面是刚才带头的研究者迟川。

    “主任说您是重要人物。”迟川说。

    洛林挂了个稍自然的微笑作为回应。

    天际的日光耀目地照在西南一方，她扭头看向窗外，却感觉像在注望一抹瘦弱的余光，看它逐渐沉入云际，沦为消瘦的、惨淡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