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厅到了。”浮空车到达圆型大厅，同一时刻，厅内响起播报。
车门打开，洛林跟随研究者迟川下车朝对侧的通道门去，另外四位研究者抬着尸袋走在后方。穿过通道门，长长的封闭式玻璃制廊道直通怪物猎杀者大楼背侧。
洛林边走边观望，从高空廊道俯瞰而去，下方空中几近是交错横贯在建筑大楼间的玻璃桥，没有遮罩，桥面更宽敞，来往通行的人更多，周遭空中飞行的浮空车络绎不绝。
南边的日光斜斜照耀，路德广场路灯柱下投影出五光十色的指路牌风向标，广场上的行人大多齐聚在中央悬浮的面板周围，观望面板上最新的游戏推送消息。
洛林右看，目光跟着广场边的一群小孩跑进不起眼的小巷，她遽然想起馄饨小摊的方老板，很想去他那坐会。
廊道过去，一道紧闭的白色大门拦住脚步，迟川走到门边密码锁输入密码，“嘀”声后大门缓缓朝两侧推开。
歌赛普研究中心位于怪物猎杀大楼的中高层，占有四层楼高度。进门，一块“歌赛普研究中心所”的竖形牌矗立在中间，往里是一条走廊，分隔开两边的办公区。
“先在这边稍作休息，”迟川领洛林往右手方的第一间会议室走，“主任回来后会直接过来找您。”
“好。”洛林进会议室找位坐下，拘谨地环视了圈，看起来与议庭一号模式相差无几，唯一区别是这里的墙都是玻璃，玻璃上还有黑笔涂写的痕迹，估计时常用来板书。
迟川和四位研究者穿过走廊到另端的电梯间，乘电梯去到上层。独自待在会议室的洛林静默坐着，细细回忆先前发生的情况。
从流浪者的出现到斯托斯夫人寻找孩子，再到赫淮突然出现在钟楼，这一切发生得太过顺其自然，以致带有浓烈的密谋色彩。尤其是斯托斯夫人的言行举止，不禁让她打个寒战。
既然是预谋已久，那定是别有意图。她暗自思忖，最后的结果……
咚咚咚！
外面突然发出的响声闯进洛林耳畔，她侧头回看，一个智能机器端了杯茶水在会议室门外等待。洛林立身拉开会议室门，机器移到会议桌旁递上茶水，单调的语腔一板一眼道：“请用茶。”说完，又转身离开。
站在门边的洛林看着机器离开，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机器沿着走廊继续往前。
回坐到位上，洛林这时才注意到左腕电子环红点闪烁，点开屏幕，99+的消息劈面砸来，与此同时还在不停地更新增加。
【珂：林，看到消息记得回话！！！】
【延哥：你情况怎么样？】
【可乐：洛姐，你现在好吗？】
【辰：据我经验判断，这是一场蓄意直播，你一定要注意！】
……
这是个人发来的最新一条消息，还不算前面发的消息。在聊天群里，他们正聊得火热，无不是关于洛林。
【徐珂：滚犊子蛋，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洛林，他妈的有毛病吧！】
【可乐：那光头看着就像二百五。现在只希望洛姐没事。】
【陈延：等等吧，洛林估计正忙没看到消息。】
【辰：@洛林一定要多加注意！】
【威廉·卜易：@洛林】
【徐珂：辰，我怎么感觉你说得怪吓人。】
……
【可乐：我靠，网上的评论怎么回事？？】
【徐珂：？？我去看看。】
【辰：果不其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可乐：这么会功夫，都在骂洛姐和猎杀局。】
【辰：这么突然的直播肯定有诈。】
【徐珂：这些人没事吧？看了这么点直播就妄下结论、断章取义，只要仔细想想肯定知道不同寻常。诶，现在也不知道林怎样？】
【可乐：要是我不跟洛姐打赌就好了，她可能也不会去当什么猎杀者，更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徐珂：不能怪你，之前还是我多嘴提起猎杀者的工作，说工资高难度大，我现在后悔死了，特别是看见那光头男……他大爷的，想想就气！】
【威廉·卜易：我们看洛林怎么说，她是当事人，比我们看得明白。】
【陈延：我们大家耐心等等。】
……
洛林不断地下滑翻看，临近最新一条消息时，准备回复。
【洛林：我没事，不用担心，现在】
她犹豫片刻，打了的字又摁删除键全部删掉，她知道回复后还会有更具体的问题和关心涌来，对于她而言，怎么回答都很困难，关于她的最终处理结果，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退出聊天页面，点进社交平台，最火爆的词条醒目地挂在第一条：怪物猎杀局猎杀者开枪打死小孩；紧接其后的第二条：猎杀者在宗教场所保护区大肆杀戮。
往下看，多是与猎杀者有关的不好的词条。
她随意点进一条，最上面是一段视频，洛林点开快速滑看了下，正是圣尼亚大教堂钟楼的视频——洛林对准赫淮开枪。
视频的视角像是监控视角，镜头看起来固定在柯迪大酒店墙面一隅，其中赫淮古怪走向洛林这方的片段，很难看到赫淮的模样和神情。
洛林细盯视频，看着自己开枪那段，视频里她坚决地扣下扳机，但只有她本人明白，那刻她清楚感受到有人稳住她臂膀，才使得她不偏不倚地开枪。
视频下，评论数早已上万，洛林没多瞧一眼，便直接退出熄了屏幕。舆论征讨的对象毋庸置疑，那么多词条的主角已经说明——猎杀者和所属的怪物猎杀局。至于洛林，则是引爆这一切的火点。
洛林落下眼皮阖上眸，双手交叠搁放在会议桌上，头微垂，刘海下的眉头时皱时舒。
她纠结的情绪在作祟，世俗化的现实批判如倾倒进牛奶海里的墨，逐渐地将她侵占；理智的判断与抉择仿佛站不住脚，慢慢被黑墨霸占，所有的想法在面对事实时都沦为溃散的逃兵，不堪一击。
她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理智、正确的决断不应该因为舆论的审判而改判，可她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和勇敢，她其实有害怕、不安，现在的她做不到那么坦荡的无畏。
“孩子，不用畏惧，更不用逃避，你尽管往前，带着你那颗无畏而真诚可贵的心往前。”杨师傅的叮嘱叩响在她脑海，“新时代终属于年轻一代，你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她的双手纠结地抠绞，她明白事实远比想象面对的境况复杂得多，也难得多，可她也明白，若是不依自己心所行，那无异于慢性自·杀。
如果此时有人引导、告诉她坚定所做的选择，她或许会更明朗、更舒畅些。她内心如此强烈地企盼有这么个人存在。
现实大相径庭，宽敞的会议室里除却洛林，便再无其他。
“人嘛，总爱在某个时间突然怀疑自己，质疑自己。”杨师傅考核前的最后一课，“丫头，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洛林点头赞同，因为她曾经总爱在某时忽然质问自己，为什么母亲不爱在她身边？
“到时候作为猎杀者，这种时候只多不少。”杨师傅提醒说。
洛林“嗯”道。
“以后你就记住这点，”杨师傅强调道，“猎杀者宗旨：为人类安全服务。”
“猎杀者宗旨：为人类安全服务。”洛林小声呢喃说，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与此同时，会议室门从外面被推开。
尚淮一进入会议室，走到洛林对面坐下。洛林闻听动静，拨拢了下心绪，抬起头来客气道：“您好。”
尚主任神情凝重，面色严肃地简单打了个照面，沉默有数秒，他启齿问：“你是如何判断小孩感染的卡西诺恩病毒？”
洛林迟疑了半秒，察觉尚主任在打量，“师傅跟我说过。”她说，但内心明白最大的判断力来自于另个声音，“卡西诺恩病毒具有流感病毒发病期快的特点，和狂犬病毒的病症表现，传染性大，致死率百分百，在短时间内能迅速扩散造成大面积死亡。”
“万一他感染的是狂犬病毒，不是卡西诺恩？”尚淮一质问道。
“无论何种结果，他的死亡是一定的。”
“所以你开枪杀死他，就像你知道布塞德尔歌赛普会无限繁衍，所以选择开启TDS，将花鸟市场夷为平地。”尚淮一冷血直白道。
洛林听对方毫不留情戳穿，心猛然咯噔一下，“是。”
“你知道后果吗？”尚主任咄咄逼人道。
洛林垂下眼帘，低看向桌上的茶水，“知道。”在扣下扳机时，她做好万念俱灰的准备。
“你这样做的原因？”尚淮一冷声问。
“2035年底卡西诺恩将实验得到的病毒注射进人体内，一个月内埃姆提区无人幸免，2036年一月经全区商议，全面封锁埃姆提区，实行清扫计划。”洛林抬眸直视说，“至今，埃姆提区仍是废墟。”
尚主任右眼折出锐利的光，继续问：“如果感染病毒的是你亲人，你还会这样做？”
洛林顿了下，犹疑片刻淡声道：“或许很难，但我会。”
“为什么？”
“猎杀者宗旨：为人类安全服务。”洛林平静道，在听到自己嘴里说出上句时，她便深刻意识到自己决绝一面，尤其在这个肃穆严厉的研究者面前，不知是受感染还是什么，她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冷酷。
“果然，”倏尔，尚淮一卸下严肃外壳，意味深长一笑，“你果然值得。”
洛林眼神难以觉察地颤烁了下，“您什么意思？”
“没事，把你手·枪留下，你可以走了。”尚淮一敛起笑，“最近你就去帮我查卡西诺恩病毒的来源。”
“嗯？”洛林不明所以。
“会上已经决定，从现在起暂停你猎杀者工作。”
洛林取下腰间的手·枪，放到会议桌上，“只是暂停？”她以为至少罢职或者拘押。
“暂时停职。”尚淮一看了眼枪，“你的枪我不会动，但希望你没有枪还能行动。”
洛林隐隐听出话里的不信任，“您大可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查找病毒来源。”
“出门右转直走，会看到电梯间在你右手。”
洛林客气颔首点头，“谢谢。”
说罢，她往电梯去，进电梯间后，摁下一楼楼层键，便打开电子环，点进暂时停歇的聊天群，打字回复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暂时停职。
回复的当口，电梯已直下达怪物猎杀大楼一层，她关熄屏幕，准备走出大楼。
傍晚降落天端，天际昏黄得一片安和，就在洛林踏出大楼时，电子环传来电话通知声，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第一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