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塞德尔篇终

    “浦曼普居民广场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无人驾驶自动播报。

    洛林走出车门,淡漠的目光透出深深的沉思,她的思绪仍浸泡在上车那刻收到的来自杨师傅的新消息里,那是一条定时发送的消息,定在下午一点。

    “快点!别在老子眼皮底下耍小聪明。”男人声音狠戾,手里握着皮鞭威吓性地甩抽向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都给我找仔细了,东西肯定就在这!”

    小孩们颤巍巍地点头哈腰,勾背低头在坑洼的垃圾臭水沟旁找。

    洛林顺声右看去,距离等车亭百来米的斜方,一堆垃圾集中地上五六个孩子在翻找东西,他们背后站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盯看着。

    她静默撇扫了眼,随即向居民广场的塔楼去。

    【洛林,这是一条会准时发送给你的消息,当你收到消息时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关于会议的结果,你不用自责难过,更不需要懊悔,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师傅从未有意去揽责,我所做的无非是依循我本性而行。我是罪人,可你不是。你刚入社会,有胆大妄为的勇气,有舍弃不下的高傲自尊心,还有内心深处对人类对世界无私的爱。你不用着急否认,我作为长辈,也作为你师傅,看得很明白。我与你恰恰相反,我世故怯弱,鲜有自尊心,更鲜有对人类无私的大爱。】

    先前停下的雨猛然间倾盆而下,一直撑着雨伞的洛林得以幸免,广场上一些行人见状急忙折跑回塔楼避雨。

    “还想去买点吃的呢。”有人抱怨道。

    “等会应该会停吧?”有人不确定道。

    无意入耳听见的洛林顿步,想了想转身朝广场北面的小摊铺去。哗啦雨水声充斥在这片天地,地面雨水飞溅到她裤腿。她半垂着眼睫低看向地,面色平淡地往前走。

    【师傅我曾在四年前犯过大罪,也是从那时起我日夜难安,每每回想起那日,我就魂不守舍,辗转反侧,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像师傅这般。

    周四,你新入职第一天,白银大厦发布过一则通缉令,那人名时故,从第三区赛博格研究所逃离后不知行踪。若要是哪天你发现他踪影,切不要因为奖赏而去透露他的踪迹!也切勿告诉任何人关于他的消息!如果可以,你要竭尽全力护他安危。赛博格是不近人情、冷血的,但他不是,他同你一样,在对人类安全事业的关心和维护上只多不少。】

    “吃什么?”小摊铺老板语气单调,边说边颠锅炒面,见差不多后机械性地敲铲抬锅,将炒面倒入碗,打包袋一系便递给正在等的一位客人。

    洛林扫过摊铺前的菜单,随便选中最上面两行,“两份盖浇饭,鱼香肉丝,宫保鸡丁。”

    老板眼神示意了下旁侧桌上的收银机器,冷淡道:“它扫你。”

    洛林将电子环对准机器的扫码口,“滴”声发出后,落下手腕。

    “咚,咣当——”

    老板动响极大,扒碗捣锅地炒菜,眼神如暗淡的枯木木讷,唯有胳膊和手来回不停地忙活。

    这时,隔壁摊铺飘来一板一眼的播音腔,洛林循声看,瞧见卖煎饼的小摊内悬挂一方形的小显示器,正播白银大厦的新闻。

    “3月25日白银大厦将参加在加堪达老城召开的博克内姆会议,与国家各机关单位共同商讨歌赛普的应对策略。白银大厦总裁伯朗·乔表示,希望能与国家相关部门达成合作,共同应对歌赛普危机,推动构建和平稳定的人类世界。”

    “3月23日,白银大厦第三区赛博格研究所盖迪·布拉克教授表示,二代赛博格目前已进入最后的测验环节,预计在四月会陆续完成赛博格换代工作。”

    “今日十二点,白银大厦下属的博苏医院内进行了首场……”

    “……”

    “怎么没有通缉消息?”摊铺主没好脸色看着,吧唧了下嘴,“到底抓到没有?”

    洛林默然转移视线,落向正被打包的盖饭,“谢谢。”客气接过后转身离开。

    【下周,圣尼亚大教堂召开会议,白银大厦也会参与其中,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不深说,但你要记住师傅的一句话,白银大厦从始至终是个资本家。纵使他们打着维护人类安全的旗号,举一心为民的旗帜,他们仍是资本家,这种本性他们深烙在骨子里,别妄想他们改变,也别妄图去改变他们。

    未来的世界我不敢想,更不敢深加揣测。社会涌动的危险时刻在蠢蠢欲动,冷漠的人心、暴力犯罪的事件都已经不足为奇。有人生活在腐臭肮脏的沟渠,也有人生活在金碧辉煌的殿堂,绝对的两极分化,这就是现实。如果你想去斥责这个时代,我不会嗔怪你,但你要明白,时代是由我们人类自身所主宰,这个时代所呈现的模样,不过是由我们人自身所做的选择而来。】

    洛林过塔楼时步子迈得稍大些,塔楼两侧避雨的路人打量地多看了几眼,或许是猎杀服,又或许是她撑着伞。

    “啧,猎杀者咧。”有人挖苦地咂巴了下嘴。

    “就跟咱们在这装B。”有人讥讽地笑,“谁不知道今天周六。”

    她置若罔闻地穿过马路,沿积了水的坑洼石路往里走。嘈杂喧嚷的人语声充斥在这一带密集的居民楼内,不堪入耳的粗话时不时出来飘荡,随即震响于空。

    迎面跑来四个排成列的五六岁小孩,穿着一次性塑料雨衣,脚底拼命蹚过污泥浊水,笑嘻嘻地异口同声道:“我在马路边,捡到一支烟,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他们瞧见洛林,经过她身边时脚下的水踏踩得更厉害,乐呵呵地做了恶搞的表情,然后屁颠颠跑走,接着唱道:“我高兴说了声:哥们,掏钱!”

    洛林沉默低看了下,膝盖处的裤子也被溅上污泥点,整人皮靴都挂满了脏水,她暗暗地往斑驳的石墙边移了移。

    【我们不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是我们将自己固化在愚昧顺从的牢笼,以为选择只有一条。四年前我可以选择反对,可我早已习惯于妥协,于是连拒绝和抗议都不会。即使我当时反对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我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世界上从不缺少跟随者,少的只有领导者。你若以后面对如此困境,不要成为那些乌合之众,你要究问内心,别屈从别妥协,坚定捍卫自己选择的自由。或许有些尚未同化的清醒者会因为你的出现而觉醒,从而奋起反抗,同你一齐抗衡这黑暗冷酷的世界。

    孩子,不用畏惧,更不用逃避,你尽管往前,带着你那颗无畏而真诚可贵的心往前,我等这些尚存良知、老朽的木甘愿燃为熊熊烈火替你把路。新时代终属于年轻一代,你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越往里走,居民楼内的喧杂小了甚许,洛林抬眸扫了眼临近的单元楼,心道,到了。

    她收伞踏进居民楼出口时,腕间的电子环有红点闪烁,她点开屏幕,看见是条新消息,来自怪物猎杀局二队队长金铭。

    【不让外传,但你还是知道为好。杨赟刚刚走了,遗体还是会被送往布塞德尔。】

    她怔住,渐渐泛白的面色淡如冰,浅眸里探看不到惊颤,只有死寂般的平静。虽然在会议结果出来时知道会有那么天,但从未想过这么快,这是她不曾料想过的。

    【谢谢。】她冰凉的双手不太灵活地打字回复。

    长雨伞上挂的雨水顺着尖端往下滑,淋湿了地。她好像极为悲伤,可又似乎极为淡定,她有点理不清心头纷杂的情绪,只得心不在焉踩着楼梯往上。雨水沿着阶梯落了一路,疲惫地到九楼向左转去。

    噔噔噔——

    廊道里传来孤零零的脚步,这里只有洛林。快走到家门口时,左侧尽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时故捧着一盆行将蔫巴的香豌豆花出现在门前,视线与洛林正相撞。

    对视两秒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下挪。她留意到那盆几近被忘却的花,他注意到她手提的两份热饭。

    “花在屋内没有通风。”时故把盆栽搁放到靠门的墙角落边,淡淡说。

    【一直记得四年前去到忒尔缇那天,成群的白鸽扫过辽阔的天空,那场面有说不出的震颤、宏伟和美丽,我短暂停望,就见它们在河的高空啼鸣飞翔。那刻我知道,我们本应翱翔于蔚蓝的天,归属于不羁的自由。】

    她看着他放好后走进屋,一手关门一手将手里拎的盖饭放到小餐桌上,“我随意点的。你随便选个,另一个给我。”说着她朝卧室去。

    洛林,你要往前。

    她内心无比坚决地暗忖道,对权利者的游戏她要奉陪到底。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