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 一

    申东方在来信中说,请教了插队当地下放的一位老先生,特别有学问,说姐姐既然叫争流,那妹妹不如叫自由: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全家人坐在一起读信,听了这话纷纷点头,希望自由小朋友将来能有个自由的人生。

    自由出生以后,家中生活改变最大的是申大中。

    丁改兰产假结束之后就要上班,家里双职工,还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小少年,727托儿所又不收刚满月的孩子,只好请邻居杨大婶帮忙。

    申大中不再每天半夜送丁改兰上班,老婆上班之后,就由他照顾孩子。早上等杨大婶上门他再去上班,吃的用的都给孩子准备好,下午两点丁改兰下班回家,孩子重回妈妈怀抱。

    因为要照顾孩子,他就不再去小树林武场,以往他虽管得不多,但往那儿一站,就是定海神针,少年们都老老实实。他这一不去,申东方也不在,武场很快就不是那个意思了。随着大庆势力的不断增强,武场很多少年都加入了他的帮派,每天早晨晨练仿佛帮派集会,大庆时不时还要训话。

    茹争流谷从跃觉得很没意思,渐渐也就不去了,反正师父就在自己家。他们改变了跑步路线,转一圈直接回家,申大中手里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看他俩练功,练完了还能洗漱一番,清清爽爽去二食堂吃饭再上学。

    这天茹争流和谷从跃跑过文化宫门口,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跑到他俩旁边跟着一块跑,还不住地打量茹争流。

    茹争流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阿姨,你有什么事儿吗?”

    这女人笑眯眯,问她:“你是哪个学校的呀?现在上几年级?”

    这话问得跟狼外婆似的,立刻让茹争流产生了警觉。

    她也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女人:她穿了件棕色线衣,一条劳动布裤子,却不是街上随处可见那种肥腿裤,明显自己改过,跑动之间线条凸显。这年代的女人都不怎么化妆,但细看之下,她脸上有一层薄薄的脂粉,眉毛也修过,整个人看起来身段优越气质脱俗。

    女人见茹争流怀疑地看着自己,笑道:“我是文工团的,姓韩,我看你俩好几天了,练过的吧?有时间的话,到我们那儿去看看呗。”

    谷从跃茹争流交换了个眼神,茹争流心里激动:难不成这就是这个年代的星探吗?原来我这么优秀啊!

    暗自高兴了会儿,还是对女人说:“老师,我们是练武术的,不是练舞蹈的,不好意思啊。”

    女人听了这话,眉毛挑高,笑道:“武术舞蹈都是相通的嘛,你们……十二三岁?有了武术底子再学舞蹈很快的。”

    茹争流笑笑摇了摇头。

    女人不死心:“去我们那里看看嘛,跳舞很好玩的。”

    谷从跃说:“韩老师,您要没别的事儿的话,我们走了啊。”说着对她点了点头,和茹争流加速离开。

    俩人跑出去半里地,茹争流夸张地瞄了瞄谷从跃:“呀~没想到呀,你瘦得跟个猴儿一样,也能学舞蹈。”

    谷从跃居高临下看着茹争流,把目光停在她脑瓜顶上,笑眯眯不说话。

    茹争流一下就明白他意思,气得半死,一拳锤他小肚子上。

    谷从跃应景发出“啊”一声惨叫。

    两人玩闹一番,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周,学校突然出了个爆炸性新闻:市文工团到他们学校招人了!

    郑文汇周惠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周惠风眼睛亮晶晶:“没想到呀,我以为他们是去小学招人呢。”

    郑文汇分析:“前几年学校都不上课,他们好几年没招人了,现在恐怕是缺人缺得厉害。”

    茹争流点头附和:“有可能唉,你俩要不要报名?我看写的这些你们都符合。”

    周惠风站起来:“当然要!要是考上了文工团,就找了个铁饭碗,现在就给发工资呢。以后就直接留在团里,一辈子都有人管!这种好事,谁不想去?”

    郑文汇也喜滋滋说:“我们自己练了这么些年,可算有机会能让老师教教了。”

    等到下午,郑文汇问茹争流:“明天上午,你们打算穿什么?”

    茹争流有些迷茫:“啊,我又不去,你们要要的话,我把我的太极服借给你们。”

    周惠风抿着嘴唇:“你不去呀?郑文汇把我们仨的名字都报上去了。”

    郑文汇啪啪拍着茹争流肩头:“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去一块去,你在那儿我也放心。”

    茹争流觉得反正是走个过场,长长见识也好,点头应允。

    周惠风见她点头,好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上午,三个小姑娘一块儿去了大礼堂。这里已经等了许多学生,第一排一拉溜坐了许多老师,她们只见过坐在最旁边的教导主任,其他老师都气质非凡,应该是文工团来挑人的老师。

    茹争流眼尖,一眼看到最中间那个女人,正是和她搭过讪的韩老师。

    韩老师显然也看到她了,立即冲她笑着招手。

    她这一招手,整个礼堂里的人都转过头来看茹争流。

    饶是茹争流有些人来疯的特质,也有些扛不住。

    周惠风若有所思,凑到茹争流耳边,小声问:“你认识啊。怎么不早说。”

    茹争流连忙解释:“不认识,不认识,就在路上碰见过。”

    周惠风看看她:“哦。”

    第一轮是量身高看身体比例,绝大部分在这一轮就被刷下去了,剩下的学生不到十分之一。

    留下的人又紧张又庆幸,三个小姑娘运气不错,都留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第二项,让学生到台上做一些动作,尽量展示自己的形体。有很多学生听到这里,就开始热身,希望一会儿能有好表现。

    他们三个中,郑文汇先被叫到名字。她常年跑步,也自己学着练了些舞蹈动作,韩老师让她自由展示的时候,她就跳了《红色娘子军》中一小段舞蹈,包含椰林中那个大跳。

    跳完之后,韩老师问她:“有人教过你舞蹈吗?”

    郑文汇坦荡荡摇头:“没有,我就是跟着电影自己学的。我特别喜欢舞蹈,早就想学跳舞,就是找不到老师教。”

    韩老师笑着点点头。

    然后轮到周惠风,她明显有些紧张,也跳了个《红色娘子军》选段,跳完之后,韩老师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她还在台上,就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好,一下来就哭了。

    紧接着就是茹争流,她刚走上台,就看见韩老师对她报以鼓励的微笑,手中的笔都放了下来,那意思很明显:她打算好好看看。

    茹争流并没有要去文工团的想法,什么准备也没有,要是表现得很突出,被选上了又不去,岂不是很不识抬举。

    她原地站着想了想,胳膊一抬,做了个课间操第一节上肢运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做完了。茹争流对着前排老师浅浅鞠了个躬,转身下台。

    礼堂里发出一阵哄笑。

    郑文汇捅了捅茹争流:“你怎么回事儿?”

    茹争流装:“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真不想去文工团呀?那你妈知道吗?”

    茹争流摆摆手:“我妈才不管我。哎,不说我了,你刚才跳得很不错哎,肯定能选上。”

    周惠风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抠手。

    两天以后,结果出来,联合中学一共招了四个人,三个女生一个男生,茹争流和郑文汇都在其中。

    周惠风看到这个结果,把头埋在臂弯中嘤嘤哭了起来。

    茹争流和郑文汇好一顿劝,周惠风头都不抬,越劝越哭,任谁看她一眼都能被她的伤心撞到,太强烈了。

    等过了两节课,周惠风才不哭了,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

    茹争流还劝:“我没打算去文工团,一会儿我就和老师说我不去……”我跟她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再试试……

    周惠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这是怨恨、甚至怨毒的一眼,茹争流接下来的话在喉头滚了几滚也没说出口。

    转过天来,文工团的老师叫了四个学生碰头,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校园,进入文工团开始新生活。

    等会散了,茹争流特地留下来,把自己不想去文工团的事和韩老师说清楚。

    韩老师低着头想了会儿,温柔跟她说:“我们团呢,现在正在排一个大型芭蕾舞剧,省级的项目,挺缺人。其他孩子还要先教几年,你这样有些功底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上台。我看你先天条件挺不错,和其中一个角色气质很像,倘若你表现得好,拿到这个角色也不是不可能。”

    茹争流看她说得如此诚恳,只能把话说死:“老师,谢谢您。但是我对跳舞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也不太能欣赏。我爸在武术上小有名气,算是家传功夫,我觉得我们家人也不太支持我去学舞蹈。”

    韩老师听了这话,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茹争流看她通情达理,便又说:“老师,我同学周惠风,平时和郑文汇一起练习舞蹈,跳得也挺好的,昨天没有发挥好……您看能不能让她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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