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救

    景明记起自己与山神有一柱香之约,掐了个诀,三人便被直接传送回客栈。

    客栈中,黑猫左等不来景明,右等不来茶茶、须箬、红佾三人,内心宛若系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片刻不得安宁。

    饕餮是上古凶兽,就算小道士是希音的高徒,对上了也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处。

    还有那三个年轻人也是,鸟兽都知道逃命,也不知他们跑去哪里玩了,外面那么危险,还不回来。

    黑猫越想越着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糟了!不会都被饕餮一口给吞了吧!

    黑猫粗短的爪子捧起毛茸茸的大脑袋晃了晃,提醒自己要镇静,不能慌乱,毕竟真出了什么意外还得靠自己救场呢!他从地上站立起来,一鼓作气地跳上桌子,走到缩地符旁,一只眼紧闭着,另一只眼小觑着,伸出右爪小心翼翼够向缩地符。

    “山神大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黑猫一跳,三只脚没站稳,一滑就腿脚慌忙地栽倒在地。

    “你叫那么大声干嘛呢?吓死个猫了!”听见茶茶的声音,黑猫立马爬起来,恢复孤傲冷清的姿态,撇撇嘴,嫌弃十足地瞅着茶茶、景明、红佾三人,内心却是兴高采烈,“还有一个人呢?”

    “公子没有回来吗?”

    “须五哥没有回来吗?”

    红佾与茶茶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脸震惊。

    “没有!”

    客栈与北街离得不算太远,就算用两条腿步行,也早该回来了,为何须箬现在还没有回来呢?难不成遇见什么事了?三人不免心中忧虑骤生。

    “仙长、茶茶,我出门去寻公子。”有了上次须箬被人抓去换命的经历,红佾心中一刻也不安宁,不敢待在客栈中坐以待毙,向景明、茶茶知会一声后,转身出门寻须箬去。

    “我也去!”茶茶立马跟上,“红佾姐姐,我们分头找,这样能快点找到须五哥。”

    “嗯!”红佾点点头,同意茶茶的建议,“我待会从甜水巷那边寻过北街去,茶茶你就按我们跟徐然去北街的那条路,原路寻找就是。”

    “徐然?”身后的景明出声了,两人这才意识到景明也跟着,打算同她们一起去寻找须箬。

    “须五哥在成衣店看见徐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大街上,这才跟着去了北街到抱月楼,那曾想中抱月楼有饕餮,还把徐然给煮了吃了!”

    茶茶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景明一时间虽是理顺,但还是有许多疑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思忖着。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饕餮?”黑猫爬在景明肩头慵懒地问道,目光炯炯,带着审视意味打量起茶茶。

    饕餮是上古凶兽,见之人少之又少,普通人以为那是活在传说中的生物,不甚在意,更无从所辨,如不是一次述职时,他有幸在琅嬛听云笈主神授课,恐这次也无法辨识飞鸟口中作乱的怪物是饕餮。

    “我小时候贪吃,爷爷讲来吓唬我的。”黑猫山神的威逼谛视过于明摆,茶茶慌乱中寻求依赖,左手食指缠上胸前的黑油油辫子,模样赧然,小声地说到。

    “这次多亏茶茶告诉我们饕餮的弱点,不然我们早就被饕餮给吃了!”

    原来如此,那饕餮应先是被红佾与须箬所重伤,自己去时才能将其困住,给予致命一击。

    “你爷爷?”黑猫依旧不依不饶,紧紧逼问。

    “对,我爷爷!”茶茶松开手中的辫子,语气坚定又低沉,她已记起些许零碎的回忆,她知晓自己不再是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她有家,她有家人,可是她的家和家人应该出了什么意外吧!不然不会像婆婆一样不得不离她而去。

    思及此,她眼中氤氲生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泫然欲泣,鼻眼酸涩。

    景明明显感觉出茶茶情绪中的低沉,脑海中浮现出市集发生过的一幕幕,少女的悲痛与惶然,他至今能感同身受。

    心底的疤,隐隐作痛。

    她现在应该没有亲人了吧?

    他不敢凝视那双湿漉漉的杏眼,也惧怕那灼热的泪水,从心底起的酸痛蔓延至全身,慌乱无措中艰难地抬起手,准备轻拭她眼下泪珠。

    却被红佾抢了先。

    红佾大大方方地抱过茶茶,抬起衣袖细细地擦拭茶茶眼角晶莹,她明白若不是遇见景明,茶茶处境何其艰难,至于茶茶口中爷爷的结局,她多半也能猜到,只是她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语,只能将手放于茶茶后背,轻轻拍着。

    “红佾姐姐,我没事的,我们快去找须五哥吧!”茶茶吸吸通红的鼻头,嗡嗡出声。

    红佾慢慢松开茶茶,见她已止住低泣,只是眼角还红红的,手中紧握的手一直没放,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牵着茶茶走过长廊,下楼,穿过正堂到达客栈门口。

    “我就从长乐街开始,沿街找寻。”一直静默的景明开了口,拿出两张符纸递出,“这是索引符,找到须善信后将它抛上空,它就会发出指引,领着我们找过来。”

    “嗯!”茶茶和红佾从景明手中接过符纸,往各自的路线走去。

    “茶茶!”景明出声叫住茶茶,神色无波,整个人似春水温润清浅,“这是我玄天宗的腰牌,你将它挂在身上,想必应是没有多少人敢为难你。”

    茶茶垂下眼,只见那骨节修长的手掌中躺着一块玉牌,剔透莹润,与那只白皙的手掌几乎快融为一体。

    见茶茶愣着,景明走过去,微微俯身替她系上,一气呵成,平稳淡静,可烂红熟透地双耳却将他的慌乱出卖得清楚明了。

    “谢谢!”茶茶圆圆的杏眼睁得大大的,斗转间眸光流转,光彩熠熠。

    “嗯!”景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容,“走吧!”

    他二人同时转身,继续朝着既定的路线行进。

    茶茶伸手摸摸腰间的玉牌,不是冰冰凉凉的,景明掌心温热的触感仍在,她拿起那块玉牌低头细细抚摸打量,玉牌正面精心雕刻了象征光和炽热的三足金乌以及玄天宗三字的篆体,背面只简简单单刻了两简体字。

    ——景明

    原来你的名字,用中原字是这么写的。

    一扫刚刚的阴霾,茶茶嘴里哼出了百夷歌谣,向北街走去。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随着迫近北街,渐渐烟消云散。

    宛城的北街除了秦楼楚馆外,还有散落着一些酒楼、赌坊、商铺,白日人流量虽不及夜晚,却依旧络绎不绝。

    此次饕餮突然现世,波及众多来不及撤离的人群,毗邻抱月楼的不少屋舍皆沦为废墟。眼下饕餮已除,不少居住在附近的民众纷纷折返,上了年纪的鸨母望着已沦为废墟一片的歌舞楼台,伏地大哭;经营酒楼的掌柜顾不上自己累累伤痕,徒手挖掘掩埋废墟下的妻儿;身上压着沉重木板瓦砾的年轻女郎,声音嘶哑地求救。

    她声音越来越弱,那双黑亮的瞳仁却没有放弃任何希望,无法开口后,便转握住一旁的木棍,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敲打出声,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这街上人来人往,各自奔赴独属于自己的欢喜与伤痛。

    失而复得的大笑、鼓励的言语、亲抚的安慰、嚎啕大哭、细细啜泣,各种声音将她的敲打声淹没,如一盏熄灭的烛火,只悄无声息地飘散几缕黑烟,掀不起任何波澜。敲打频率一声一声放慢、敲打声响越来越轻飘,她就快坚持不下去时,一道深绿色的衣摆映入她眼帘,压在身上的重物轻了些。

    茶茶将压在那年轻女郎身上的重物搬开,可是剩下最后一个让她犯了难——一根很是粗壮的巨柱压在那人身上,她使出浑身的劲也无法将它移动分毫,她又继续试了试,木柱依旧纹丝不动,这时刚刚还在旁边啜泣的女子顶着半张花了妆容如调色板的脸,上前帮她。接着,一个,两个……九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与茶茶一起推开巨柱,终于将年轻女郎救出。

    受救女郎向施救的众人一一道谢后,却没有发现那抹蕴含勃勃生机的深绿倩影,不免有些遗憾,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喊着“一二三,推!”后,她跑过去,也出自己的一份力,传递生之希望。

    茶茶救完人后见一只散发着淡蓝色莹光的灵蝶一直围着她转,她想应是景明、红佾他们找到须箬了,紧紧跟随灵蝶,前去与二人汇合。

    她到时,景明、红佾已围在须箬身边。

    她走近看见,须箬那身华贵的衣裳脏污不堪,白色布料上留有不少脚印子,他束发的金冠歪斜,用来固定的簪子早已下落不明,鬓边额角散落着些些缕缕发丝,整个人狼狈沧桑。素日里须箬爱调笑逗弄,眼角、唇边倾泻汩汩笑意,只是现下他眉目呆滞,桃花眼中悲意盎然,盈盈含泪,天生上扬的嘴角泛起无边苦涩。

    任凭红佾如何唤他,均无动于衷,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

    一名身体已经僵硬、安详闭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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