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天使

    “我妹妹没事儿吧?确定没事儿?”依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护士,还是想从她嘴里听到确切答案。

    护士是了解依念的情况的,也理解家属此刻的心情,笑着拍了拍依云的肩:“放心吧,我都说了,母女平安,好着呢,过一会儿就推出来了,家属准备一下。”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依云双手捂住脸再向下滑,手指划过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自从去年依念从青海回来家里人就一直为她担着心,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再坚强的人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了,好在上天垂眷,让她们母女平安,过往再多的苦果都随着这声嘹亮的啼哭化成甘醇的琼浆。

    对面的依来也卸掉了心中最沉重的铅石,趴在父亲肩膀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产房中的依念刚刚经历过生死的考验,那声中气十足的哭声成功化开了她心中近十年的郁结,不管过程多么漫长、多么艰辛,她的小天使最终还是降临到自己身边,用最稚嫩的羽翼熨帖着她的心灵,消弭她过往的所有伤痛。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护士抱着清洗干净用小被包着的女婴走出来:“来,家属看看,孩子很健康,可有劲儿了,今天这几个属她哭得响亮。”

    几个人“呼啦”围过去,“这孩子的头发可太好了,黑亮黑亮的,还这么密,不像别的孩子就几根呆毛,稀不楞登(*1)的。”依云第一个发出感慨。

    “二姨你看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像我三姨?”

    “傻丫头,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呢,你上哪看去,不过这孩子长得倒是真周正,不像那些孩子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的。”

    “就是、就是。”

    孩子被抱进去不久依念就被推了出来,雪一般的薄被如身披的白甲,汗津的布衫似凯旋的征衣,她终于迎回了属于她的宝贝!

    回到病房大姐夫便回家报喜,依云和依来忙前忙后地照顾着。打完肚皮针后大夫又过来两次,说子宫收缩得很好,可以休息了,几个人这才安下心来,依念的眼皮终于像坠了铅似的沉沉合上。

    等依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满室耀目的光亮晃得人睁不开眼,“孩子呢?”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

    “宝宝好着呢,在婴儿室有人照顾,你放心吧。”依来眉开眼笑道:“三姨,你一定饿坏了,我二姨回家煮鸡蛋和小米粥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嗯,吃完饭你去邮局帮我发个电报。”

    “好好好,给我三姨父报个喜。”

    “电报字数太少了,你再帮我写封信一起送邮局,信可以写细一点,顺便问他给孩子定哪个名字,之前我俩想了好几个,男孩儿、女孩儿的都有,让他定一个,信晚两天也到了。”

    “好,你说吧,我帮你写。”

    身在北京通县的阚江川手捧着电报稿,不错眼珠地盯着上面的一行铅字:【于五月十四日晚十一时平安产女】。接着便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描摹,然后发现这样容易把新鲜的铅字磨花,又停下手,继续端详着上面的几个字,许久、许久,久到仿佛将这几个字刻印在脑海里。

    五月中旬的沈城已是风清日暖,阳光洒在人脸上熏然舒适,运河里的水清澈明净,河边的一棵棵垂柳早已新枝勃发,嫩绿的枝条垂向地面,为路边的行人擎起一条长长的伞道。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大姐夫拉着平板车来接依念和依来,依念的头上包着头巾,坐在车上也不会被吹到,只是这路边的杨花柳絮不时恼人地和车上地下的人开着玩笑。依念不时用手糊着自己的脸,冲抱着孩子的依来笑道:“脸上痒吧,把孩子给我,你歇会儿。”

    “不用、不用,你看她多乖,别倒手了,你好好给我坐着吧。”依来说着扭了扭身体,躲过依念的手。

    依念抿唇笑着,伸手抹了一把依来脸上粘着的柳絮毛毛。

    大姐夫将车拉得很稳,连过小木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多时,平板车没入了三家堡的巷子口。

    依家小院今天迎来了一位新的成员,一个大家盼望已久的,却又姗姗来迟的小天使。“呦,这个刺梅花都开啦?”依念怀里抱着孩子看向地上的大花盆。

    花盆就放在西屋窗户外面的地上,花盆有膝盖那么高,直径大约四十厘米,一棵盛开的刺梅正是花期,粉红色的花瓣两瓣成朵,交叠为梅,托着中心的黄色花蕊,一朵朵、一簇簇,向阳而生。团抱的花朵将花盆蓄满,怒放的鲜花像是专门迎接着初登家门的可爱天使。

    “可不是开了吗,你都住院多少天了,再晚回来几天花都要谢了。”依云推开房门:“你慢着点儿啊。”

    “嗯,我知道,看来这花是专门迎接我们宝宝的呀。”

    依念出院的第二天,阚江川的信就到了,照例冗长的内容,将所有的话语和情感诉诸笔端,信的最后一行赫然是三个工整的大字:

    阚雪央

    这个名字是他早就想好的,雪:可谓雪域,亦为冰雪,央:为中。这是他对自己女儿的绵绵寄望,希望她能够像自己母亲一样纵使脚踏冰雪,身披寒霜依然是雪中最顽强、最不屈的那朵梅花。另外央在藏语中代表着好运、吉祥,放在名字里也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小雪央的到来给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平添了前所未有的欢乐,无论大人小孩儿都喜欢围在小小的婴儿周围,争先恐后地逗着才出生几天的奶娃娃:

    “嗑一个,宝宝。”

    “来、来,先跟我唠嗑一个。”

    “她还没跟我嗑呢,来、来、来,先跟我嗑一个。”

    刚出生几天的小雪央被大伙围着显得异常兴奋,晶亮如星的瞳仁追逐着周围人的动作,不时“啊、啊”地吐着泡泡,以她特有的方式和这个世界打着招呼。

    依家在三家堡住了二十四、五年,算是老户了,依家人在巷子里又是热心热肠地待人,尤其是依云,对求上门的邻里更是来者不拒,因为她夫家姓张,还得了个官家老张的绰号。依念婚后虽然一直住在外面,那也是从小在巷子里长大的,且结婚十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成了巷子里的新闻。

    依念回家之后左邻右舍的大姨、大婶们像商量好了似的仨一群、俩一伙组着团来看小雪央。小姑娘尽管刚出生不久,却丝毫不认生,谁逗跟谁笑,被逗得高兴了,还伸出小手臂在空中晃着,或者在脸上、额头呼啦一圈,以示开心。当然,她的小毛衫袖子是比她的手指长出一截的,就是为了防止指甲划伤脸。

    “这孩子眼睛像她妈呀,还有这小脸蛋儿粉嘟嘟的多招人稀罕(*2)。”

    “可不,我就没见过眼睛这么亮的小婴儿,笑起来像星星一样。”

    “你们看,这孩子还是个高鼻梁呢,一般这么小的孩子鼻梁都扁扁的,我那小孙子在月子里我还总给他捏鼻梁呢,生怕他长成个塌鼻梁。”

    “嗯,这孩子这高鼻梁随她爸。”依云笑着接话。

    “我说云子啊,你们家这个孩子将来是个有福的呀,你看这俩大耳垂儿长得多富态,哪像咱这小薄耳朵,连一点儿耳垂儿都没有。”

    几天之后小院里终于肃静下来,依念也得以安心休息。本来阚江川是要回来的,被依念去信阻止了,一来学习班有纪律,不能随意请假;二来外面的形势波诡云谲,让人看不懂,来回路上也是乱得很。好在军械班七月初就结束了,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回沈城休探亲假了。

    春去夏临,转眼已是六月下旬,小雪央在家人的呵护下一天天成长,满月之后明显比之前硬实不少,也更会玩儿、更会撩人了,虽然抱起来时头依旧抬不起来,但是小家伙躺着的时候眼睛可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头顶晃动的大人,一旦捕捉到大人的视线,闪着星芒的眼睛便会弯弯蓄起,小手、小脚也会开心地扑腾几下,以示欢愉。

    之前在月子里,窗和门都捂得严严实实,现在小雪央已经四十多天了,且入夏多日,开窗换气也是非常必要的。盛夏灼日,窗外的沙果树早已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红黄相间的沙果挂满枝头,与绿色茎叶汇成一幅馥郁葱茏的风景画。整棵沙果树像一把天然的遮阳伞,滤掉直射过来的阳光,透过支起的窗扇将丝丝缕缕的暖阳渗入低矮阴暗的室内。

    午后的依家小院静谧安然,依云忙完手上的活从小灶间出来,照例去西屋看孩子。挑帘迈进里屋见依念正盘着腿靠着炕柜坐着,白皙丰满的脸颊扭向窗外,眼神飘渺,没有个落点。

    “想啥呢?”依云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看了眼熟睡的小雪央,又将目光拉回依念脸上。

    “二姐,你说小雪央都四十多天了,田苗的孩子应该快四个月了,江川说她回四川了,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了,我总觉得哪不对劲儿,要没事儿她不会不给我来信的,我还没有她四川老家的地址,也没法联系她。”

    依云没防备她会提到田苗,表情僵了僵,很快便恢复如常,“咳”了一声:“人家要照顾孩子忙呗,哪有功夫写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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