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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羞羞的事合理吗

    楚王病倒了,端阳节夷陵祭祖之事彻底搁置起来。十几位贵族商讨之后,便委托了二公子去简单操办,其余人轮流于宫内当值,照料楚王。郢都连日来阴沉沉的天似乎压得更低了。

    大公子鸡鸣后不久便去楚王寝殿里侍奉,明早之前不会回来,阿洛和公主享受着天将明时分平静的蓝色。

    熏香炉里正点着香茅,袅袅炉烟从青铜炉上的竹篾罩里升腾起来。

    “阿洛,你说,若是夫君即位,我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公主只穿着一层月白的缎子里衣,斜靠在凭几上,阿洛正帮她揉眉梢的穴位以缓解失眠。

    阿洛已经为她按了半个时辰,此时正准备答话,因而力道松了些:“楚王算是和气的长辈,若是换了大公子即位,怕是一点好脸色也不会给了。”

    公主晃了晃脑袋,示意她别松懈,她只得又恢复到原来的力度。

    “若是……让二公子即位呢?”公主试探着问出来,片刻后便自嘲道:“夫君失了太子之位,恐怕会更加暴虐。”

    “听说楚王气色如常,只是迟迟没能醒过来,不知是否能熬过这一关。”阿洛答道:“惟今之计,只有静候天时。”

    “什么静候天时?不过是坐以待毙。母亲写信说让我快些怀上孩子,境遇便能好转,如今孩子也有了,该怎么冷落还是怎么冷落。”公主叹气道:“你让你那相好的勤去看着,别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被人拿枕头捂死。”

    胎产书里说,孕期慎言杀伐。王室相争夺位之事,阿洛在史书上看过不知道多少回。如今这种猜测竟然从她以为不谙世事的公主口里讲出来了。

    “你那相好的,我还未见过,是什么样的人?”公主冷不丁问道。

    阿洛一直很避讳和公主谈这段关系。同样远在异国,她闲暇时有人邀约,病痛亦有人关怀,境遇比公主不知道好多少。每每念及这里,她总是觉得愧对公主。因此除了有事相求的时候,尽管是休沐日,她也不曾出去。

    “妾并不喜欢矮个子的男人,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阿洛简略地回应,想让这个话题尽快翻篇。

    公主被她逗乐,不让她揉了,翻身坐起来,眉眼带笑地说:“有多矮,还能比晏婴矮吗?我看个子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晏婴不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吗?”

    “公主教训得是,但妾还是仰慕大良造白起这样高大威武的人物。”阿洛也笑起来。这句她说得是真心实意,可转念一想,似乎有些对不起望舒。

    “阿洛,今日你不必做事了,出宫休息一天罢。”公主突然收敛了笑容,吩咐道。

    眼见着公主的情绪瞬间反复,她惶恐地跪到榻下,请罪道:“今日并非休沐日,妾若犯了错,公主直接责罚便是,请公主不要赶妾走。”

    公主有孕后便多愁善感,平日里很是依赖她,骤然要放她出去,想必是生了气。

    “给了你休息,是不是又要往那小子府上跑?”公主冷脸道:“还说不喜欢?”

    “妾不敢。”她垂头应道。

    深深的愧疚折磨着阿洛,她的心像是沉到无底的深潭里面,窒息感淹没了她。

    即使她可以借口说是求人帮忙,探听消息,难道和望舒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没有感到一丝不同于过往生活的愉悦自然吗?荔枝她吃了,镜子她收了,他们在郢都徜徉的时候,她难道没有一刻为这里的自由浪漫动容吗?

    记得学堂风波的午后,她跟着望舒回府放东西,后者见她困乏,问她是否要去后堂小憩一会儿。

    “我帮你看着时辰,只睡一刻,不耽误事。”望舒指了指铜漏刻,向她保证道。

    竹箦锦衾,桑榆影下,凉风阵阵,她睡得酣畅淋漓。

    一觉醒来,望舒正斜靠在她身侧的信期绣软枕上打盹,手里握着一只竹篾编的便面,时不时拍一下。

    她觉得好玩,轻轻抽出便面,才帮他扇了一次,便听到漏刻的滴答声,那人猛然惊醒,嘴硬说:“我没睡,一直盯着呢。”

    阿洛试着贴近望舒,见他没反对,便将他的玉带钩玩笑似的取下。织锦的宽腰带就垂到榻上,轻薄宽大的夏袍也滑落下来。

    两人像《诗》里写得那样,滚到一起。

    什么时候贪恋享乐对她来说,不再是一种罪过了?她缓缓摇头,想摆脱这种罪孽对她的腐蚀。

    “你带我出去。”公主站起身来:“你若是不答应,我再也不许你出去。”

    她隐约感到公主并不是气话,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应承这件事。于是阿洛像她平日用刮刀涂改错字一样,将这份薄薄的感情迅速铲除,下定了再不出宫的决心:“夫人如此说,妾再也不出去了。”

    照料公主是大秦交给她的任务,她不能出一点差池。

    “阿洛,带我出去。我们就去宫外玩半天,好不好?让我认识一下你的伙伴们。”公主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

    “公主怀着身孕,怎么能轻易出去?”阿洛依旧不为所动:“万一有闪失,妾死一万次也不能交待。”

    “那我现在就杀了这孩子。”公主说着就抄起放在案几上削水果的匕首。

    “夫人不可!”阿洛吓坏了,连忙去拦她:“妾遵命就是了。只是今日并非休沐,那几人未必在府上。”

    “无妨,就去看一眼,见不着旁人,你带我四处转转也好。我答应你,只这一次。”公主伸出手去捏她的脸,宽慰道:“阿洛,你笑一下嘛。”

    阿洛拽起自己的眼角,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夫人,你看这样算不算笑?”

    一番嬉笑后,两人便紧锣密鼓地改装,嘱咐宫人不许再来打扰,便找准时机偷偷溜了出去。

    出了宫门,阿洛负责雇车,公主则一扫刚才的乌云密布,好奇地东张西望。

    在马车上,她也叽叽喳喳地向阿洛询问郢都风物。许多她问的阿洛也不明白,只能一顿胡猜。听见负刍的人沿途唱歌,二人便用秦语模仿他的音节,左不过是“叽叽喳喳”,右不过是“得吧得吧”。

    来到望舒府上,阿洛看见一辆青铜马车停在门前,四匹马拴在拴马桩上甩尾巴,心里松了一口气。

    “令尹子兰今晨去官署找过我。城西的防务官已经应允拥立大公子。”

    昨晚望舒才去宫里侍奉,晨起去官署坐了一个时辰,令尹子兰在他要回家时大驾光临。

    望舒耐着性子听他来来回回说了些套话,最后令尹子兰才问他,若楚王一病不起,有人要起事,他领郢都一半的城防,会作何决断。

    望舒将宋玉说的话铭记在心,斩钉截铁地回复道:“令尹不必忧虑,望舒只忠于国君。”

    子兰又问道:“大公子年长老练,二公子聪颖好学,不知侄儿属意何人?”

    他很认真地看着子兰说:“望舒愿拥立令尹大人。”

    吓得子兰慌忙去捂他的嘴。

    俏皮话说是说了,究竟要如何决断,还是问题。

    现下他坐在前堂里,和宋玉商量对策。

    “我和阿洛听来的大概是这样,大公子还是很欣赏你。”宋玉趁着祭祖去罗城的计划被打乱,心情不怎么好。转念想到如果楚王就此薨逝,而主战的大公子即位,先生回来也指日可待。

    望舒摇摇头,用小银刀慢慢剥掉苌楚果的皮,露出下面绿□□人的果肉:“当年他没为先父说一句话,我不信他。”

    “总不能去信十五岁的二公子。”宋玉提出自己的想法:“尤其是上官大夫属意的人,更不可拥立。”

    “依你之见,如果大公子起事,我该去支持他?”

    “关键在于国君能不能醒过来。”宋玉微笑道:“如果不是我地位低贱,真想去用枕头把他捂死。”

    “弑君的人,死了之后没有凤鸟引路去天国。”

    宋玉见望舒并没懂自己话里的意思,便继续阐释道:“若国君一病不起,那么拥立大公子就是万无一失。若国君好转,则篡逆之事不可行。复关,你去侍奉国君的时候,国君到底怎样?”

    “今晨太医尹在拜大司命[1],还喊我一起。”望舒答道。

    “公子,寿陵君的公子来了。”阿度站在堂下通传。

    寿陵君景氏的公子景瑳,原先也是三闾大夫屈原的弟子,与他们一同读书,后来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文学侍臣,自觉文采不如宋玉,便去协理郢都司法方面的事务。

    “复关,子渊,我平时不登门,有事才来相求,真是对不住!”寿陵君父子都身形瘦小,说话也唯唯诺诺,比起父亲寿陵君,景瑳显得更真诚。他的表情很夸张,眉毛一跳一跳,手脚也不自在,有些神经质的样子。

    他穿着深褐色的长袍,上面隐约浮着金色的短毛。身后还跟着抱了礼物的仆从。

    子渊?望舒看向宋玉,他差点忘了宋玉也曾取过一个表字,不过为何现在不用了?

    “景公子哪里的话。快快入座吧。”宋玉缓缓起身,向青年行礼道。

    “子渊,你这也太生分了,直接唤我的表字多好!”景瑳连连摆手,拒绝入座:“父亲命我前来,推脱不了……我只说一句话!”

    “景差,你也没和我们热络啊。”望舒稳稳地坐着,连手都懒得拱一下,呛声道。

    宋玉小声伏在他耳畔说:“是瑳不是差。”

    景瑳被他噎了一句,面色发青,嘴角上下抽动了几下,小声说:“复关,对不住!等我说完,你怎么打我都可以!但是……留我一条命,我要给阿虎接生……”

    “阿虎是谁?”

    “是我捡回来的猫……”

    “有话快说!”

    “我父亲寿陵君,想问二位究竟作何决断!”

    “什么决断?”望舒拍案质问道:“好端端的,决断什么?”

    景瑳被他一吼,像受了很大惊吓一样,往后缩了缩,半晌才开口:“国君病重,大公子二公子立储之事,二位……近来有中原游侠入郢,械斗之事频发,我须得……坐镇官署,先告辞了。”

    他转身要走,宋玉在背后喊住他:“子展,复关脾气原不是这样的,你也清楚。我代他向你赔罪了。多谢你还记得我们。令堂的病如今好些了吗?”

    景瑳站住了,瘦小的身体轻轻颤动,他回过头来,哆哆嗦嗦地说道:“现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你为母亲找的草药!我……劝二位不要轻举妄动!”

    他大口吸着气,似乎想要把刚才泄露的秘密重新吞回去一样,指挥仆人赶紧放下礼物,匆匆跑出门去。

    “这些年你竟和他们还有联系?”望舒疑道。

    宋玉看着景瑳远去的背影,笑道:“景瑳母亲在家不受寿陵君喜爱,之前得了怪病,我查古方帮她找到一味药,也算卖了个人情。”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有些不忍似的,叹了口气:“那仆人比你年纪还轻,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什么?”

    “不轻举妄动……是寿陵君一家的做派。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宋玉没解释,反而揣度起景瑳的话来:“我们只有护卫国君和支持大公子起事两条路可选,若说不动,那便是忠于自己原本职守的第三条路。”

    “大公子年长,素有贤名,眼下各家中公然拥立他的,有鄢陵君昭氏一家,领郢都城西城防的州侯唐氏一家;令尹子兰一族没有表态,寿陵君按兵不动,其余十几家亦都观望;上官氏却独独着眼于二公子。上官大夫老谋深算,必不会轻易下注……咳咳!”宋玉说得快,嗓子有些发干,咳嗽了几声。

    望舒难得愿意动弹,给他倒了点水,说:“给阿婴说亲的事,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宋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等等……谷梁婴?上庸?秦楚两军对垒,破敌之计却在郢都众人。而如今两位公子分庭抗礼,楚王……楚王虽昏迷不醒,却应是破局的关键。

    寿陵君和上官大夫久为宠臣,他们手眼通天,所作出的决定必要为一族着想。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一味以入秦为质之事鼓动大公子怨恨楚王,到时一旦大公子起兵,是楚王平叛也好,抑或是群臣诛杀逆贼也罢,最终得利者只有二公子一人和坐壁上观的诸公而已。

    若是他们放手一搏,直接拥立大公子即位……不可,无论是鄢陵君,州侯还是望舒的兵都远离郢都,即使暂时掌控了郢都,其他各家发兵围剿也是朝夕之间。更何况鄢陵君和州侯目前均按兵不动,只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又不费力。

    “复关,我收回先前的话。若楚王醒来,你便护卫君王,以增己身权势。若楚王一病不起,你也当按兵不动。”宋玉将自己的思索细细讲了,总结道。得出这样的结论,宋玉很是无奈。大公子主战,此人即位对先生是最有利的。

    若不能倚仗大公子,又该怎样接回先生?二公子一旦即位,上官大夫掌权,先生岂不是要老死在南方?

    不,只要大公子按兵不动,楚王死后,自然还有争位的机会。就算楚王不死,父子也有和好的可能。入秦为质的事,须得想方设法说服大公子……可先生回来又要到什么时候!

    望舒向来听不进去这些权谋之术,他同样为自己报仇无门而感到挫败:“照我说,若不能直接拥立大公子即位,我现在提剑去杀了上官大夫,鄢陵君,寿陵君……”

    见宋玉久久不答话,望舒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转过身去看他,却发现自己对上一双从未见过的,冰冷而凶狠的眼睛,那双眼睛,居然还充满了怨恨。

    “子渊。”望舒尝试着去唤宋玉的表字。

    宋玉的眼睛又变得温和礼貌,他好脾气地笑道:“这个表字是我小时候不懂事胡诌的,我不喜欢。还是叫我本名,先生取的,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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