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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任务挨打

    “把你塞过来不说,又要逼我去当人质,我要被嬴稷[1]害死了!”

    楚王大公子熊元勃然大怒的剪影倒映在窗纸上。寝殿里传来东西打碎的声音。

    阿洛拒绝了夏沅吃饭的邀请,找到医师,开了药方,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楚王宫,谁知未进寝殿,便听到大公子的喊叫。

    此时暴雨已经停了,庭院中积水尚未褪去,天气也依旧湿热。

    “今晨大公子被国君传召去,回来后便打骂下人们,夫人不劝还好,一劝便闹起来了。”寝殿外值守的宫人拦下准备进去的阿洛,对她说道:“大人不如在外稍候,免得也要挨打。”

    “夫人怀着身孕,不能有闪失,你们且去报给国君,就说不知怎么夫人和大公子争执起来了,请国君来决断。”阿洛吩咐道。既要避免楚王父子反目,又要保全公主,眼下只有这么说稍微妥当些。

    她担心公主受伤,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公主端坐在几案前,平静地注视着举止癫狂的大公子,地上是一只碎掉的水晶杯和打翻的妆奁。见公主没事,阿洛放宽了心,向大公子行礼后,知趣地跪到角落里。

    “抬起头来!”大公子气冲冲地径直走到她面前,呵斥道。

    阿洛不得不抬起头,视线却一直看向地面,表现出敬畏的样子。

    “你之前出入议事堂的时候,不是很神气吗?怎么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大公子明显是心里有气,却不敢呵斥公主,因此便向她发难。

    勇怯,势也;强弱,形也。还有什么值得解释的吗?让他把气撒出来就好,阿洛这么想着,继续保持着沉默。

    成亲两月以来,大公子让她们吃好穿好用好,偶有的交流也恭敬客气,但无处不透露着一种难言的冷漠。公主说,大公子从不在二人独处的时候跟她讲话。其实,二人独处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

    她的沉默就像是火上浇油,大公子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剑来,抵在她喉咙上:“你一个臣妾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妾不敢。”她回答道:“请公子息怒。若妾一死能解公子之恨,妾情愿赴死。”

    阿洛从前一向不喜欢自称妾,似乎自称为臣是一种能够登堂入室,与男子平起平坐的骄傲。楚国治好了她的这份骄傲——处在寄人篱下的境地中,臣和妾没有什么不同,反倒嘴上吃点亏,实际上能落到些好处。

    “啪!”她愣神之际,脸颊上突然挨了一记重击。她感觉自己的头偏到这一边,偏到那一边,发髻散落下来,耳朵嗡嗡作响,犹如头被按在水里。

    “那你就去死!”大公子嚷道,这句话本应该声音很大,在她听来就像是隔着一座山喊。

    “住手!”公主上前想拉开大公子,却被他拂袖甩开。

    又挨了一记耳光后,阿洛向后坐到地上,大公子揪起她的头发,发疯地踢她。她的心咚咚跳,血液涌流的声音充斥着脑袋,雨点似的拳头和腿落到她身上。

    索性大公子素日里养尊处优,今日在她来之前又已经打过了别人,因此力道算不上重。

    直到公主扬言要用剑把小腹剖开,看看他的孩子是不是也如此暴虐的时候,大公子在宫人的拉扯下才松了手。

    阿洛晃晃悠悠坐起来,抹了一把鼻血,依旧老老实实跪着。

    “你挨打好受吗?”大公子依然怒气未消,冲着她叫嚷。

    “做臣妾的,没有好不好受一说。”阿洛平静地回答。她本就因为做错了事来的楚国,能不死已经是太后法外开恩,挨一顿打……也算不上什么。

    “都来看看,都来看看!你们都不愿意做臣妾,却要逼迫别人去为奴为婢,我的祖父,我的父亲,还有我,哪个也逃不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大公子挥舞着青筋暴起的拳头,环视四周,面目狰狞。

    宫人们怕他再行凶,全都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四下找不到泻火的地方,又去拽阿洛的头发。阿洛做好了被打死的准备时,大公子的手忽然松开了她。

    “熊元,你闹够了没有?”楚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公子只好作罢,向父亲规矩地行礼。

    楚王带着若干仆从,身后跟着文士打扮的宋玉,看样子二人应是刚从兰台之类的休憩之处回来。

    阿洛瞥了一眼宋玉,正对上他带着同情的复杂眼神。她的印象中,这人年纪长她几岁,言辞谦和,总是弯下腰来听夏沅说话,带夏沅玩耍,给人的感觉如同春天灞桥月下的柳树。她知道这人藏得深,每每试探着说话,却总像阵扎到海绵里,探听不到真心诚意的回答。

    此刻宋玉随楚王出行,衣锦绣,戴高冠,显露出一种锋芒毕露的风流少年气度,完全不似清晨文雅士人的模样。

    阿洛自觉没有脸面见人,便低下头不再看他。

    “不肖子让新妇受惊了。是寡人没有好好教养。”

    楚王先温和地扶起向他行礼的儿媳,然后便走向大公子,众目睽睽之下,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大公子被打得有些懵,脸上恼恨的表情并未消失,反而侧着脸,目光狠厉地瞪着楚王。

    “父王息怒。”公主见状,替大公子求情道:“夫君不是有意为之的。”

    大公子眉毛跳了一下,身体却站得笔直,并没有下跪的意思。

    “此事与你无关,来人,扶新妇去偏殿歇息。”楚王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大公子,摆了摆手将她支开:“寡人替你来教训他。”

    阿洛起身准备去搀扶公主,却被楚王制止了:“一脸血污,像什么样子,下去沐浴更衣,再来伺候夫人。宋玉——你去外面站着。”

    言罢,楚王屏退了所有侍从,和大公子单独留在寝殿内。

    阿洛和宋玉一同出来,后者从身后递给她一张手帕,又关切地问道:“阁下怎么样?要不要我扶你?”

    “多谢宋先生关怀,让你看笑话了。”阿洛苦笑着接过手帕,叠了几下,宫人帮她拿来了铜盆,她便在里面沾了些水,来擦鼻下和唇角的血迹。

    血晕开在水里,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吃了一惊。

    阿洛洗干净后,二人站在寝殿外的回廊里,看屋檐上残留的雨水,落到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

    她走到屋檐下仰面去接凉丝丝的水滴,企图让发烫的面颊冷下来,半晌后,转头对宋玉说:“别告诉他。”

    “是怕他不愿意去拥立大公子吗?”

    “为了我?不可能。”阿洛轻笑一声,揶揄道:“我只是想在人前体面些而已。一天到晚不是生病,就是挨打,或是求人办事……未免太难看了。”

    “有时候太想要体面,会活得很累。”宋玉看她两颊泛着血丝,已经高高肿起来,劝她道:“阁下若是累了,可以告几日的假,复关他嘴上不说,心里很希望你多去。”

    这样吗……阿洛沉默了片刻,转而说道:“宋先生为了三闾大夫的事情,也活得不容易吧。”

    宋玉没想到她会如此发问,思量了一会儿,诚恳答道:“若先生能健康平安地回来,我死也愿意。可等他回来的日子,却比死还要难熬。”

    他这样坦白,反倒是阿洛觉得不自在。宋玉和三闾大夫的师生关系她早已知晓,后来宋玉几次三番改换门庭的事,望舒也和她简单说了几句。她没想到这人能这么快信任她。

    “宋先生这话憋了多久了?”阿洛忍不住发问。究竟要压抑到什么地步,才会选择来跟她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秦国人说这些?

    宋玉没有正面回答她,答案像残雨滴落到鹅卵石上一样,从旁边分散而去:“复关有自己的心事,小夏实在太小了。其他人见了我都躲着走,好像我是瘟神。”

    阿洛用随身携带的篦子重梳了头发,又拿出望舒送她的那面镜子,对照着将嘴角的血渍仔细擦掉。突然想起一事来,随口问道:“话说回来,望公子的表字倒是别致,是怎么来的?”

    她故意在这儿多留一会儿,说不定能听到楚王和大公子更多的交流。奇怪的是,寝殿里的两父子并没有交谈,起码她完全听不到声响。

    “是他早逝的母亲取的。楚人对《诗》、《书》之类的东西并不熟悉。他母亲喜欢卫风里的一句,‘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觉得符合见到孩子的心情。后来先生才发觉这诗的涵义不好,可大家已经叫惯了。”宋玉顿了顿,又说:“连先生也说不准‘复关’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洛正要再找话说,只听得里面传来楚王的怒吼声:“来人,拿荆条来!”

    她震惊地转过身去,早已有侍卫拿了荆条,躬身递进去。

    “狂妄自大的逆子,我若不打你,如何对得起先王!”窗纸上的剪影里,楚王向他跪在地上的儿子抡起了荆条。

    阿洛眼里的楚王,一直是和太后相似的温和且有些手段的长者。如此失态,着实令她吃惊。

    “国君今天心情很差,兰台之上,给我出了好些刁钻的问题。”宋玉在一旁小声说。

    “父王……还好意思拿荆条打我?先王熊绎受封于荆山,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父王都忘了吗!难道爷爷客死于秦,父王自己两度为质于秦齐,都不能……”大公子的声音提到了高点,后半句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都不能改变父王要儿子入秦作俘虏的决断吗!”

    楚王没有回应,剪影上只看得到他胸口剧烈地起伏。

    “望舒在上庸不是打得很好么?屈原不也说要打么?难道望舒的父亲望兴就不是将才么?是父王不用他们!父王杀了望兴,赶走了屈原,让望舒给你唱歌,日日让宋玉写些东西来吹捧你,装作很贤明的样子……又在装给谁看?”大公子已经喊得声嘶力竭,似乎完全不在意是否有宫人在外偷听。

    “唰!”不知是谁拔出了剑。侍卫担心大公子伤到楚王,连忙破门而入。

    “给寡人滚出去!”楚王喊道。

    侍卫不得以只能退出来。

    “等下还不知道要说多少俏皮话哄国君。”宋玉叹息了一声,一瞬间他身上的光彩都消失了,神情也变得疲惫:“如果不是为了那点念想,我恐怕早让复关拿着他的剑,把我戳成一个血莲蓬了。”

    阿洛觉得这一刻的宋玉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紧绷的琴弦。她不由得劝解:“宋先生刚才还劝我歇息,怎么现在自己都不想活了?”

    宋玉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寝殿内便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窗纸上楚王的剪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急起身,呆愣在原地,披头散发的大公子。

    “不好……”宋玉蹭地站起来:“国君大概是出事了。”

    阿洛顾不上其他,向公主所在的偏殿飞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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