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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上庸

    晨光微亮的时候,望舒和谷梁婴来到了依山傍水的上庸城下。

    经过谷梁氏多代的经营,这城池看上去似乎比郢都更加坚固。

    上庸县尹谷梁偃在这里实行了坚壁清野,将周遭障眼的树木砍伐一空,城外水井全部填埋,江上渡船烧掉,同时挖了极深的战壕。

    “父亲!我们到了!”谷梁婴在下面喊道。

    悬着的吊桥缓缓落下,望舒的心也由于疲惫和紧张疯狂跳动。

    自从连夜出郢都后,他三个日夜来只睡了两个时辰,但是仿佛什么在召唤他一般,越近上庸,他越是感到兴奋。

    策马入城后,望舒看到在瓮城中,立着一小队兵士,为首的一人身披甲胄,续着络腮胡子,身形健壮,与他记忆中的父亲颇为相似。

    不等他下马,那人便拱手道:“臣谷梁偃,见过——”

    望舒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迅速从马上跳下来,托住那人的双臂,呼唤道:“谷梁伯伯!”

    谷梁偃愣了片刻,紧紧抱住了望舒。

    半晌后,他松开眼前的少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说:“复关,这些年一直没能去看你,实在对不住。”

    待望舒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与父亲并不相像后,心一下子冷了,于是淡淡答道:“无妨,朝中之事,非谷梁伯伯一人之力能扭转。”

    “父亲!儿子往返跑了一千多里,你连正眼看一下儿子也不肯!”谷梁婴也跳下马,和父亲狠狠撞在一起。

    谷梁偃慈爱地摸了摸儿子蓬乱的发髻,笑道:“好了!十五六岁的人,还像个孩子!你带复关去吃点东西,稍作休息,晚些你二人一起上城墙看我点兵。”

    “母亲没有给我做莼菜鱼羹吗?” 谷梁婴不依不挠地问道。

    “你母亲负责护送老弱去房陵暂避,如今该在回来的路上了。”谷梁偃不再搭理儿子,带着他那一队人,大步流星地爬上城楼。

    望舒则跟着谷梁婴一路走入城内,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城中市集已然关闭,百姓无论男女或负责运输物资,或帮忙加固城防,有人挑水,有人煮饭,有人操练,风风火火,整齐有序。

    路过所见民众皆面无饥色,衣能蔽体,行路稳健。城中道路笔直,房屋坚固,屋顶甚少有残破,每十户有一水井。每家院中均有祭祀之处,门庭亦悬有香草。谷梁氏三百余年深耕于此,也算政通人和。

    路过城南一处被麻布罩起来的铺头,谷梁婴向望舒介绍道:“这一家米粉的汤头很鲜,价钱也不贵,等打赢了我带你来吃。”

    沿着道路往前走,又看到一门窗紧闭的人家,谷梁婴又说:“这家的婆婆每日清晨都出城去江边采香草,申椒,秋兰什么的,回来后沿街叫卖,我常买来别在腰间。”

    说罢,他停下脚步,敲敲窗子,向里面问:“婆婆,家里吃的可还够?”

    只听见窗吱呀一声推开,白发老妇人顶着一头芦花,一手拿着针,另一手拿着料子,耳朵凑近了谷梁婴,大声说:“阿婴啊,去年发大水,你母亲忙里忙外累得腰疼,我正给她做护腰……”

    “婆婆!我问你粮食还够吃吗?”

    “阿婴,你母亲……”

    “婆婆!我让你去房陵,你不去就算了,怎么也不让你外孙女去!”

    窗里探出来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学着她外婆的语气:“阿婴,你真能唠叨!”

    “没大没小!婆婆再见!”谷梁婴拉着望舒就走。

    老妇人在背后喊了一句:“阿婴,让你父亲放心!守得住!”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二人继续前行,只见一小队人抬了几只极薄的大陶缸,上面蒙了牛皮,正往城墙处去。

    望舒问道:“阿婴,我曾在兵书上见过这种东西,据说叫‘地听’,是用来探查敌军是否从地道攻城的?”

    经过几日的相处,两个少年已经亲如手足一般,因此谈话闲也少了戒备。

    “正是。当时前面探子来报秦军只有三百里的时候,父亲连忙命人烧的。”谷梁婴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吃莼菜鱼羹吗?”

    他顿了顿,狡黠地笑了:“父亲连日来衣不解带,我故意跟他说几句玩笑话让他老人家宽心。”

    二人入了谷梁府,上庸城的富户及其家眷都聚在此地,兼有十几护卫于门外把手。望舒不愿与他们见面,只跟谷梁婴走到后厨去。

    见望舒更加沉默,谷梁婴又追问:“复关,你是害怕上战场么?”

    望舒叹了口气,猛灌了一口菜汤,又吃了些稻米饭和咸鱼后,方才黯然道:“若是我早些振作起来,于朝中多多经营,如今也不至于……”

    他其实并不相信宋玉能搬来救兵的许诺,宋玉本就背叛师门,早已信用全无,且出身寒微,又有谁能听他游说?

    “哎呀!父亲厉兵秣马十几年,不会有闪失的!” 谷梁婴也默契地没提救兵一事,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拍主君的肩膀,于是笑得更大声:“哈哈,没想到有一日我能拍到伯爵的肩膀!”

    望舒吓得一激灵,噌地站起来,骂道:“你这小子!”

    日头稍微向西斜了一些,上庸城墙上还留着正午的热气。

    望舒穿上铠甲,跟着谷梁父子登上城墙,眺望远处秦军白茫茫一片的营账。

    城上每五十步男子三十人。城下守楼士卒,一步一人。每一矮墙,冯垣[1]再增派一人把守,同时于四面女墙上埋伏弓箭手百人,又备有钉子板,铁钩,叉竿,滚木,擂石等防守之器。

    谷梁偃双手撑在城墙上,他的帽缨被微风吹起,神情严峻:“复关,你看,秦军已成合围之势,今日必来攻城。”

    望舒同样严肃地回望着谷梁偃,不觉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复关,阿婴,你们随我来。”谷梁偃提剑起身,边走边介绍道:“东西两面的城门我安排了我的长子和侄子来守,南面的城门我亲自把守,而北面则由裨将黄将军负责。上庸能战者有五千人,房陵尚留两千人照看老弱。”

    “伯伯,粮草的事情怎么样?”望舒想起兵书里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话来,忙问道。

    谷梁偃沉吟了片刻,答道:“城中粮食够全城人吃一月左右,应是能撑到秦国退兵。再者,我已上奏国君,又向上官大夫求援,秦军远道而来,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半月。”

    见谷梁偃如此,望舒更感愧疚,叹气道:“是我不好,没能搬来救兵。”

    谷梁偃没应他这一茬儿,继续安排道:“复关,你同我一道,在南门迎敌。若我战死,便由你来指挥。”

    正说着,谷梁婴叫了一声:“兄长!”,噔噔蹬跑着登上女墙。

    那披甲的青年玩笑地捶了谷梁婴后背一下,向谷梁偃道:“父亲!东门已布置好,母亲也已回到城内。”

    谷梁偃嗯了一声,让望舒上前来,向长子介绍道:“这是谷梁家现在的主君,望兴的儿子,望舒。你向他行礼。”

    “望家的人来做什么?吃着赋税便罢了,向他求援也带不来一兵一卒……”

    “住口!行礼!”

    披甲青年不情愿地作了个揖,走到弟弟身边去。

    谷梁偃继续道:“来人,传令下去,我战死后,便由复关来守城。”

    “父亲!何必说这种话!”谷梁婴闻言不祥,出言制止。

    见望舒垂头不应,他一把将望舒推到城墙边上,提高了声音:“望舒!我是臣,你是君,如今我只不过代行号令,若我身死,你责无旁贷!”

    望舒凝视着城下越聚越密的秦军,说道:“伯伯,我愿以死守城。只是我未曾临阵杀敌,恐进退不当。”

    “望舒,你看好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未曾杀过一人。”

    谷梁偃大喝道:“如今,诸位要一同杀退暴秦!”

    “为何?蓝田之战,秦军杀我八万,伊阙之战,秦斩韩魏二十四万,屠五城。秦军将士斩一人,升一级。若不能退秦,祖先筚路蓝缕之功业,我等父母妻子,又当何处?我楚人绵延七百年,岂能做人加官进爵之亡魂?”

    望舒直起身来,环视身边的将士,他想起父亲,想起先生,甚至想起宋玉,然后又将他们压在心底。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下拜道:“我乃望氏长子,望舒!今日有幸结识各位,愿与各位共退秦军!”

    “共退秦军!”众人齐声高呼。

    蓦然,城下鼓声如雷,只见秦军已集合规整,军容整肃。前有盾牌兵,攻城投石之车,后有长矛兵,步兵,成排山倒海之势。军中竖的大旗上,写着秦大良造白起的名号。

    为首的将军站四匹高头大马拉的战车之上,着银白铠甲,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传令下去——”

    “弓箭手,准备!”

    “擂石,滚木,准备!”

    “滚水,准备!”

    “所有人,严阵以待!”

    谷梁偃拔出了他的长剑。

    “攻城!”随着城下一声大喝,军旗招展,传达着攻城的指令。

    无数士兵持着盾,推着云梯,飞快跑着,高声叫喊,向这座孤城铺天盖地而来。

    “放箭!”

    弓箭如雨点般落下,冲锋的秦军成片倒下。后继的秦军视若无睹,依然像那些集结起来追捕猎物的狼群,黑压压一片,似乎要将上庸撕碎。

    望舒和谷梁婴对视了一眼,两两无话。

    充耳的杀伐声中,谷梁婴小声问他:“复关,我们真能打胜吗?那是大良造白起……”

    眼见有云梯已经搭上城头,下面秦军士兵以极快的速度避开滚石铁杆,向他们爬来。

    望舒深吸一口气,手起剑落,那秦兵睁着血红眼睛的头颅一下子飞了出去,从空中坠落。与此同时,秦兵的身体重重摔下去,淹没在喧嚣的厮杀中。

    望舒抹掉了溅在半边脸上的血迹,血腥味直冲天灵盖。

    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积郁已久的愤慨终于得到了宣泄。

    “先人的灵魂会庇佑我们。”望舒回答道。

    他弯弓搭箭,射向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加入了这场战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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