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白一米八几的身高，手长腿长，走路带风，高三一年没怎么运动的平乐得快步才能跟上，加上一路上沈秋白一言不发，显得二人之间的氛围稍有些尴尬。
“那个......”平乐决定找点话题，“刚刚连丞博士喊你指挥官诶。”
“嗯。”沈秋白放缓脚步微微颔首，他的侧颜就像一座被雕琢得很好的玉石雕像，高挺的鼻梁，还有突出的喉结......
平乐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指挥官平时是干什么的呢？”平乐问道，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前面人的完美侧颜。
谁知沈秋白忽然就停止了脚步，转过身来，平乐只顾急急忙忙赶路，没刹住脚，一下子就撞在了沈秋白结实的胸口上。
“你真不认识我啊？”沈秋白看着面前女孩面红耳赤的模样，有点好玩，故意凑近了贴在她的耳边说道，
“我们指挥官呢平时维持秩序，偶尔没事了就抓点你们这种不听话的小孩玩玩。”平乐只感觉耳鬓边痒痒的，身周铺天盖地全是凌冽的成熟男子的气息，脸颊像发烧了一样滚烫，不用看都猜到一定很红。于是赶紧扭过头去，将身体躲进墙边的阴影里。
沈秋白看上去心情很好地笑了两声，没去看身后人的反应，“有时候真的感觉你是从什么地方穿越来地下城的。”
“行了，到了。”沈秋白在一间实验室前停下，平乐长舒一口气，刚刚的尴尬情绪也有所缓解。
一进门，平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与其叫做实验室，不如叫做植物园来得合适。从门口开始盘曲着巨大的紫色藤蔓，越往深处走，藤蔓越是密集，空隙中生长着其他叫不上名来的变异植物，地面上还有数不清的蕨类植物和苔藓植物，空隙之间勉强可以看见铺上的毛细水管，用于植物的灌溉培养。顶上还有定时模拟光照设备，以还原地球以前的昼夜更替。
“这都是些什么啊？”平乐目瞪口呆，想必未来的自己也做梦都不会想到在沉寂年间的地下城内居然会有这样一座惊人的植物实验室。
“这些变异植物都是研究人员野外探索偶然得来，政府组织最顶尖的植物学家培养了几百年才形成了这么个实验室。这里的一切属于国家一级机密，之前你已经签署过保密协议，这座实验室知道的人不超过百人。”沈秋白说道，“传递出去必然会造成社会动乱，所以你务必严加保密。”
平乐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赶紧用力点了点头。
“你的工作就是保护培养好这些植物，并且协助云蔚教授进行研究。”沈秋白继续交代道，
“连丞博士和云蔚教授都认为这些变异植物是探索突破沉寂年的关键。”
平乐听不大懂，但也乖乖点头。沈秋白带着他四处逛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交代了以后的工作内容。
“控制中心去过了，植物生命实验室去过了，培育中心去过了......”平乐认真地拿着地图在上面勾勾画画，“沈秋白，然后我们去哪里？”
“然后回家。”沈秋白看了看身后认真做笔记的男孩，“现在你的住所还没分配好，暂时就住在我那里吧。”
“......”想到今天一路上和沈秋白的各种尴尬情景，平乐局促地抿了抿唇，听见今晚居然还要同居，只能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不愿意就睡马路吧，地下城晚上的温度有零下四五十摄氏度。”沈秋白嘘了一声，自顾自地下了楼，故意甩开平乐。
平乐赶忙小跑下楼，拽住沈秋白的衣袖，连忙道歉。
“叫个好哥哥就勉为其难留你一宿。”沈秋白看着平乐可怜兮兮的样子忽然就起了坏心眼，勾住他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一双圆眼看。
？？？
平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更尴尬的是盯着沈秋白那张甩脸，“唰”地一声，平乐感觉到血管里的血都在不自主上涌，不用想，此时此刻自己的脸脸肯定是通红的。
没有人可以抵抗帅哥！没有人可以抵抗帅哥撩人！
趁着沈秋白验证成功的瞬间，平乐拔腿就冲进了屋内，然后扑向了沈秋白的床。
“住得近真好！从生命安全中心下个楼就到家的感觉也太爽了吧！”平乐一边吃着沈秋白做的饭一遍感慨道。虽然今天沈秋白让他反复来回尴尬，但不得不承认，这人做饭是真的好吃，明明是地下城统一供应的普通食材，但经过他手就变得格外好吃。想着要好好补偿自己的被撩耻辱，平乐又夹了一大块里脊，扒拉了好大一口饭。
看着眼前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沈秋白忍不住轻笑一声：“A区住得基本是贡献卓越的人。比如这栋楼里住的是指挥官和监察员，你的家应该是牧明现在的住所，我没记错的话，在C区，通勤的话，两小时。”
平乐差点一口饭喷出来，瞬间觉得嘴里的饭菜索然无味了起来。
“所以好好珍惜和我同住的几天吧。”沈秋白又往平乐的碗里夹了几口菜，“你之前在F区的屋子还有什么物品需要我替你取回来的吗？”
平乐回忆了一番，未来的自己是一个生活很简单的人，每天两点一线，狭小的格子间里仅有一张床和通讯设备，连正经的书桌都没有。于是平乐摇了摇头，过了半晌又开口：“算了，我明天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我要和那里的朋友道个别。”
沈秋白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睡了一觉后平乐觉得神清气爽，不得不说沈秋白这个人虽然总让自己难堪，但作为朋友确实体贴。昨天晚上他将整间房子都让出来给平乐住，自己去了指挥官的休息室里休息。平乐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沈秋白人还挺好的嘛！”
“又在和谁说话？”沈秋白的声音突兀地从后方响起。
......好尴尬，平乐感觉自己生活十八年还没有与沈秋白相处的两天来得尴尬。
好在沈秋白没有多追问，他递给平乐往返的两张车票，又帮平乐找到了座位安置好了行李，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
平乐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摊在舒服的软座上一手撑着脑袋，仔细想想短短才过了两天时间，自己居然就从一个失败的文科生变成了未来的植物学家，不仅顺利有了个高大上的工作，还认识了一个又高又帅的指挥官，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人生的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啊。
没过多久便到了F区，这个离中心最远的区，是整个中心城最为破败的地方，也是最压抑之处。街上有许多工作的人，他们多数是麻木而面无表情的，偶尔有人抬头看看天空，擦一把汗。
一个报童在来回穿梭着，发售最新的报纸。他诚惶诚恐地走到平乐的面前：“请问...您...您要不要一份...报...报纸？”
平乐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年龄，脏兮兮的脸颊，还有因为躲闪而四处乱飘忽的眼神。怎么会分配这样这样一个内向而且说话磕巴的女孩子干这样的工作？
平乐数了数女孩手中的报纸，厚厚一叠，几百份，基本没卖出去。她皱紧了眉，抽出了十多份，将钱递给女孩。
“谢...谢谢！”女孩眼睛一亮，然后飞也似的跑走了。
平乐很清楚，在地下城里工作做不好等于没有生存的价值，而地下城的全部物资均是按创造的价值分配，她很明白女孩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天开始渐渐地沉了，太阳是那样温和的橘色，慢慢地、慢慢地落，西边的云是那种可怖的深重的紫色，翻卷着即将而来的夜色，也是那种窒息的深墨色的，与远处相融的地平线拉开了距离。
要下大雨了。
平乐闭起眼睛来有些烦躁，脑子里突然涌上来许许多多一样的格子间，一幢一幢的高楼上的黑漆漆的人口，密密麻麻的，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的心搅作一团。她挣扎着向外跑，无奈黑夜过于碜人，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一个格子间。
就这样往下掉呀掉，一直飞出了地球，飞出了银河系，结果发现整个宇宙中也是如此的密布的格子间，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格子间向我涌来......
平乐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将他从沉沦混沌的意识中拉出来。平乐立刻睁开了双眼，她知道，这是大脑想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于是她醒了，可是他觉得她已经死了，并且实际上，她也已经死了。
手表指针指向了三点半，平乐抬头望向天空才发觉天早就已经完全黑透。
没有一颗星星照明。
“有人跳楼了！”远处传来呼喊。
这时候几个零零星星的人才停下工作围过去查看，一个女孩倒在了血泊之中，看不清面容。
平乐的心忽然颤动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地蹲下来抱头痛哭，她认识她啊，她是他原来住在F区的邻居，在这个压抑的城市里认识的唯一一个人。
她是原主记忆中很重要的一位朋友。
“唉，你知道吗？这个女生听说出生被分配到去搞无机化学哦。”
“是啊，是啊，听说她花了二十四年终于明白了无机化学是什么，一个激动就跳下去了。”
“好不容易开窍了，真可惜。”
“......”
身边全是街坊邻居的议论声，平乐觉得有些异样的不真实感，她觉得自己飘在云层之上。
平乐想起来，未来的自己曾经问她：“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死了或许就可以摆脱一切了吧。”女孩莞尔一笑。
平乐跪在地上一字一字地删去刚刚编辑好的短信：“姐姐，我刚刚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指挥官，还有一个博士，他们能让你变成黑户，这样你就可以做你自己想干的事情啦！”
下雨了。豆大的暴雨糊在平乐脸上，属于地下城的凉气直直钻进了平乐的内心深处那个最为隐秘的一角，闪电将里面很重要的东西击得粉碎。
她抬头看向云层的最深处，他好像看见了邻居姐姐的灵魂离开她的身体，飘向这格子间的顶端，渐渐与这大片的格子间拉开距离。
距离，保持。
她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