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拥有两个人的记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尤其是当许多关于植物学的知识凭空出现的时候，更是一种奇妙新奇的体验。虽然她们都叫平乐，但一个是现代的失败文科生，一个是来自未来的成功理科生。

    平乐花了半刻钟梳理了一下记忆。

    这个出生在未来的平乐应该是和自己一同跳了海，所以来自公元2021年的平乐才鬼使神差地重生过来。

    “沈秋白…沈秋白……”平乐小心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似乎有什么和记忆里的东西重合了。

    平乐皱着眉，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男人的样貌，柔顺的银色头发，满含春水的黑色眼眸。

    黑色的眼睛？

    平乐心里一惊，原来身体的记忆告诉她，在沉寂年间，因为人们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早已经不需要色素保护自己阻断强烈的阳光，所以每个人都是银发银眸。

    平乐伸出手臂，果然手臂白得惊人，剔透得能看清里面的血管。她转身拦起台面上的镜子，出现的是一张和自己近乎一样的面容，不过也是银发银眸。

    平乐好奇地探寻着这个小格子间，能看出主人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有条不紊。

    楼层不高，从窗外就能看见地面的情况，荒芜的地面上覆盖着皲裂的土壤，细密的供水管道像血管一样延伸进入不同的居民楼，头顶是高压电线杆，不远处还有变电站，这些基础设施确保了这整座庞大的地下之城的运行。

    马路也被修得规规整整，路上的行人和车流都是匆匆忙忙的，在这里出生的每一个人，从诞生那一刻都被赋予了使命，有些人可能一生都不知为何而活，只是凭着分配的任务从一个地点，赶去另一个地点，直到死亡。

    原来这就是未来的样子啊。

    平乐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又忽然感受到一阵莫大的悲哀，似乎未来的自己在传达着什么。

    平乐握紧了双手，喃喃道“不知道你还好吗？”

    ……

    “你在和谁说话？”不知何时沈秋白出现在了身后，他一身黑色的制服，瘦削而又给人力量感，他皱着眉，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的是绝对权威。

    “啊…没有，自言自语而已。”平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沈秋白没有深究，而是扭头避开女孩清澈的眼眸，深吸一口对她说：“鉴于你的情况特殊，我私下里拜托了在国家最高生命安全中心的朋友，请他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平乐啊了一声，又赶紧点了点头。

    “没有异议的话，请跟我走一趟。”沈秋白没再等平乐搭话，径直走出了房门。

    平乐赶紧跟着出门，想顺带着帮忙关一下门，但门死活关不上，只要一合上又自动弹开。

    于是已经走出好远的沈秋白一回头便看到了平乐满头大汗和自动门斗智斗勇的样子。

    “喂！你家什么门怎么关不上啊？”望着沈秋白已经远去的平乐欲哭无泪。

    “你是傻子吗？快过来。”沈秋白忍不住笑起来，“你掉个海，是脑袋也进水了吗？”

    平乐疑惑地小跑了过去，没想到还没走出五十米，身后怎么也关不上的门就“啪”的一声合上了。

    原来现在的自动门都这么高级了吗？？？

    平乐满脸黑线，想找点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于是语气夸张地对沈秋白说：“那个……你们家的门真高级。”

    “地下城的所有门都是自动门。”沈秋白在前面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

    好尴尬。

    为什么未来的平乐记忆里只有知识却没有基本生活技能？

    果然理科生的生活就这么索然无味吗！

    平乐没想到，所谓的国家最高生命安全中心，听起来这么高大上的地方，居然就在这栋错综复杂的建筑中，离沈秋白的住处仅仅几个格子间的距离。

    沈秋白轻车熟路地走上前去，将手放入中央红色的感应槽内，科技感十足的白色大门闪烁两下，门上出现了蓝色蜘蛛网的轮廓，忽然湮灭殆尽。

    沈秋白拽着一脸目瞪口呆的平乐大步迈入，伸手将他按在了一个等待区的座位上，示意他等待片刻，然后径直走进了中央实验室，全然忽视了门口“闲人免进，违法必究”的警告牌。

    平乐忽然想起了沈秋白家窗台上的那株鹤望兰，那么蓊郁，和沈秋白本人一样，有种不属于沉寂年间的生命力。

    但是沈秋白怎么会有一株这样长势优良的植物呢？

    屋子里没有时钟，过了很长时间都不见沈秋白出来。平乐有些无聊，于是开始仔细打量起这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踏足之处。

    等待室空空荡荡的，只有几条挨得很远的座椅，没有窗户，但吊顶和地面上有无数的灯，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一个角落都灯火通明。两侧的墙壁上有国家最高生命安全中心的介绍，正对面是数不清的实验室，尽头有不同生物在灭绝前保留的基因库。实验室不断有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进进出出的研究人员，他们无一例外，全部行色匆匆，面无表情。

    “平乐，你进来。”正当平乐研究得出神，忽然身后传来沈秋白的声音。

    平乐忐忑地走了中央实验室，实验室大得惊人，除了两边整齐的各类仪器，正运转着，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中间的过道也非常宽广。很难想象，在空间和物资都如此缺乏的地下城里政府居然舍得划出这样一大片的空间修建这样全天的供水供电的安全中心。

    “平乐，这是连丞博士。”沈秋白向平乐介绍道。

    “您好，我是平乐。”平乐望向男子，不是平乐想象里的老气横秋的样子。这位连丞博士居然意外地年轻，他站在一排机器的前方，眼底萦绕着机器运转时候闪烁的光影，薄唇牵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全然不似其他研究人员带来的疏离之感。

    连丞向沈秋白点了点头，示意平乐走向一排机器，一系列复杂的身体检查过后，连丞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指挥官，据我看来平乐身体很健康，一切正常。”

    沈秋白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结果表示差异。

    “指挥官，你很确定当时在海边发现他的时候，他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已经消失了吗？”连丞问沈秋白道。

    “是的，是我亲自查看的，他的脉搏和呼吸体征已经消失，体温也已经很低，部分关节僵硬。”沈秋白认真回忆片刻答道。

    “A03号案例，”连丞在电脑上敲击，将刚刚的体检报告录入档案，转头又对沈秋白说道，

    “不过指挥官放心，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突变或者疑似突变的迹象，经过我的评估该个体一切安全，可以继续进行社会生活和生产活动。”

    沈秋白点了点头，似乎对结果还算满意。

    “那个......”平乐忽然捕捉了关键，眼神一亮，问连丞道，“连丞博士，我是A03号案例，是不是还有两个和我情况相似的人啊？”

    连丞点了点头；“A01去世于17年前，而A02至今仍在密切观察中，尚未发现任何异样。”

    平乐忽然就变得很开心，这就说明很可以有两个和他一样的穿越者不幸来到了这样一个沉寂的世界，而且有一个人仍然健在。

    或许以后可以拜访一下......平乐暗暗在心中记下。

    “平乐，”沈秋白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平乐赶紧抬起头来，“其实我和连丞博士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这时连丞从实验室的最角落走出来，手上还牵着一个男孩。

    如果不是连丞亲自牵出这个男孩，平乐甚至不知道，刚刚实验室里一直存在着第四个人。男孩安静靠坐在角落，几个小时一点动静也没发出，年龄应该不大，和平乐相仿，都是刚刚成年的人。

    平乐又惊讶又疑惑地“啊”了一声，男孩此刻也抬头看向平乐，气质超然、不卑不亢。

    “现在大家都认为你已经死了，一个小时前我已经将你的户籍从地下城里除去。你现在已经算是黑户了。”沈秋白解释道，“这个男孩叫牧明，他出生时被分配的职业是最高安全中心的植物学家。但是他18年来一直深恶痛绝，拒绝接受，他愿意和你交换身份，从此你接替牧明成为植物学家，而牧明则成为黑户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平乐，你愿意吗？”

    平乐心里明了了七七八八，他看着男孩点点头。

    牧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颗小虎牙更衬托得这个笑真诚可贵，他朝着平乐大大地鞠了个躬：“谢谢你平乐姐姐，我可以去学跳舞啦！”

    平乐一愣，没想到原来眼前的男孩想去做一个舞者。连丞摸了摸牧明毛茸茸的脑袋，拍了拍他的背，交代了沈秋白带着平乐熟悉一下环境就离开了。

    于是偌大的实验室只剩下了平乐和沈秋白。

    “我们也走吧。”沈秋白开口道，“带你看看以后工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