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后，皇帝将册封十五为郡主的谕旨，命小太监送去中书省，让他们草拟诏书颁告天下。可谕旨刚送出不过一个时辰，礼部尚书便称自己有要紧事，需要面见皇帝。

    小太监连忙去殿内通传，皇帝命他将礼部尚书搀扶入殿。礼部尚书如今年逾六旬，须发皆已花白，此时正躬着腰，腿脚一磕一绊的向殿内走来，面上还颇为焦急的样子。

    “何事让爱卿如此匆忙？”皇帝看着他走得一头一脸的汗，有些疑惑。

    礼部尚书先是向皇帝行礼，继而开口道：“圣上，今日可是颁了一道谕旨给中书省，欲立长孙仲的遗女长孙莳芜为明远郡主？”

    长风立在一旁，自是听到了一切，不觉面上一惊，直直地看向礼部尚书。

    “怎地，爱卿可是有什么异议？”皇帝看着礼部尚书，微微皱了皱眉。礼部官员向来以恪守礼道为己任，而这位礼部尚书是三朝元老，古板严谨更胜一筹。

    礼部尚书再次行礼道：“圣上，长孙莳芜虽为昶乐公主的遗女，按礼册封为郡主本是再正常不过。可其祖父长孙无暨十四年前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被诛全族。而其父长孙仲也参与到谋逆案中，故而长孙莳芜虽为公主亲女，却也实为长孙氏的遗孤。”

    皇帝自是清楚礼部尚书的用意，这些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他总觉得内心于皇妹有愧，便想着将这份愧疚之情弥补在莳芜身上，因而也就顾不上她长孙氏遗孤的身份了。

    “若是朕要执意立莳芜为郡主呢？”皇帝顿了顿，语气稍显沉重。

    礼部尚书被皇帝问得猝不及防，不由地愣了片刻。可到底也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内心更是有自己一套的坚定的操守。于是他敛衣跪地，高声道：“老臣恳请圣上三思，莫要为了一时的怜爱之心，而乱了我朝的纲纪礼法啊！”

    说罢，他更是老泪纵横，花白的长胡子哭得一颤一颤的。

    皇帝向身侧的小太监示意，小太监慌忙上前将礼部尚书扶起。

    “爱卿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爱卿的苦心相劝，朕也能理解，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转圜的余地？”

    “这……”礼部尚书有些犹豫，半晌才开口道：“这倒也不是没有，如今可将长孙莳芜除去姓氏，再让某位皇室宗亲以民间女子的身份收她为义女，如此既可满足圣上的愿望而又合乎礼法。”

    皇帝拧紧了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长孙是她的姓氏，她又是被她的姑母长孙傛抚养长大，如此办法，只怕她是不会应允。

    礼部尚书见圣上对他的意见似乎不太满意，遂又开口道：“圣上，老臣倒是另有一建议，就是不知该不该开口。”

    “爱卿但讲无妨。”

    “圣上欲赐封号给长孙莳芜，无非是念及舅甥的血缘亲情，欲将其留在身边，保她一生富贵平安。可惜她的身份特殊，册封郡主实在于礼不合，倒不如赐与某位皇族宗亲为妻，以联姻的方式将她纳入皇族……”

    仿佛一道惊雷直劈向自己，长风身子蓦地一颤，疾声打断礼部尚书的话：“圣上，臣认为此举万万不可！”

    皇帝见惯了长风平日的沉稳持重，见他今日一反常态，行为甚是鲁莽冲动，不觉有些怀疑道：“哦，顾卿有何异议？”

    长风向圣上深深行了一礼，语气愤然：“方才尚书此议实才是乱了我朝的礼法纲纪，可谓是头脑昏聩，不辨是非之言！长孙莳芜既是昶乐公主的遗女，与圣上您实为舅甥血亲，怎可因为一时之迫，就混淆其与圣上的血缘关系！”

    礼部尚书被长风怼得有些莫名其妙，面上有些讪然：“顾护军何出此言，这皇室之间的联姻，本就再正常不过。况且她身份特殊，这也是无耐之举，难道顾护军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顾护军斜睨了一眼礼部尚书，继而向圣上颔首行礼，坦然道：“圣上，臣认为册封郡主一事实在无需如此心急，大可以从长计议。”

    “这说来道去，顾护军不也是毫无应对之策？”

    望着殿内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皇帝知晓再争下去，也还是得不出什么结论，于是吩咐道：“两位爱卿今日所言，朕会慎重考虑，你们都先退下吧。”

    礼部尚书向皇帝行礼退去，临走前，向着长风将自己的花白眉毛挑了挑，又轻哼了一声，才满意的先行离去。

    皇宫内苑，两名宫女捧着圣上赏赐的锦缎珍宝进入苙明阁，片刻之后，十五亲自将两宫女送出，目送她们离去。

    另两名宫女路过苙明阁，看见十五后，忙向她行礼。二人来到一座假山后便停住脚步，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圣上今日欲下旨封她为郡主，却被礼部尚书给拦了下来。”身材瘦削的宫女先开口。

    “啊？昶乐公主虽然已经薨逝，可到底也是圣上的胞妹，立她的女儿为郡主再正常不过？”另一宫女圆圆的脸上明显有些吃惊。

    “你懂什么！她虽是公主的女儿没错，可她长孙的姓氏却让圣上也犯难”瘦宫女扫了一眼圆脸宫女，接着补充道：“不过礼部尚书又提议，将她赐给皇族宗室做妻，如此联姻，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她纳入皇族。”

    “倒也是个好主意。”圆脸宫女附和道。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瘦宫女四下顾盼之后，向圆脸宫女低声道：“她刚进宫那会儿，太医曾给她把脉，说她的脉象像是刚生产过！”

    圆脸宫女蓦地瞪大眼珠，不可思议地看向苙明阁的方向。

    十五立在假山的另一侧，将二人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面色发白，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失措。梅雪见了，难免心中气愤，欲找二人理论，却被十五牵着衣角拦了下来，并示意梅雪回苙明阁，自己则默默地离开。

    这一切皆被立在不远的昭王看见，昭王向二位宫女微微招手，二位宫女见了，慌忙上前向他行礼。

    昭王望向身侧的小太监，询问道：“私下议论宫中的主子，论罪该如何处置？”

    两个宫女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吓得跪伏在地，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按宫规，妄言议论者，理应受拔舌之刑。”小太监低声回答。

    “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请殿下恕罪！”两宫女的面色立时吓得死一样灰白，以头顿地，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

    昭王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向小太监轻轻挥手，小太监忙唤了人来，将两个宫女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