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七日守灵期满,这位曾立下战功无数,历经两朝的肱骨之臣被安排下葬,依他生前遗言,死后他的坟冢与十年前病逝的夫人合葬。

    灵柩自将军府出发,一长列丧衣出殡的队伍,沿着朱雀大街踽踽而行,一路哀乐高鸣,纸钱纷飞,悲痛哀婉的乐音令两侧的行人纷纷泪目。

    长风一身丧服颔首走在灵柩之前,一片一片的纸钱随风飘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渐渐消融在白茫茫的人群之中。

    一辆马车于将军府门外停下,谨言掀起车帘,霁儿一身素服怀抱着婴儿缓缓走出。风起,漫天白缦于整座将军府内外飞扬,霁儿忙将襁褓内熟睡的婴儿擞紧了些,随在谨言身后进入将军府。

    一个月以后,长风虽丁忧期未满,可圣上亲自颁下圣旨,要他即日起复职,担当起肩上应有的责任。

    长风是中护军,职责是守卫皇宫,护卫舆驾。可按照宫规,一切官员、禁军未经允许都不准私自进入内苑。长风虽常伴圣驾,偶尔可以进入内苑,可到底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便擅离职守。于是,自从十五入宫,长风一次也没有见过她,更是一次也没有再去过月苑,只是命谨言把霁儿和孩子带回将军府,独自抚养自己与十五的孩子。

    上灯时分,婴儿静静地躺在摇篮里,在乳母哼唱的催眠曲中,一双大大的眼睛左看看右瞧瞧,吧嗒吧嗒吮吸着自己肥嘟嘟的小手,久久地不愿入睡。

    长风见状,不觉心生怜爱,轻轻地抱起摇篮里的婴儿,柔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婴儿把头深深埋在长风的脖颈,口中发出依恋地嗯嗯啊啊声。

    谨言此时上前通报:“郎君,夫人在门外,说要见您。”

    长风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乳母,示意她带婴儿回房睡。乳母行了一礼,抱着婴儿步出门去。

    迎面遇上了芝若,乳母面上不觉有些吃惊,可随即又恢复镇静。向着芝若匆匆行了一礼,便快步离去。长风远远地望见芝若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很明显必定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长风,你要赶我走?”芝若再也忍不住,眼泪蓦地涌出,神情甚是悲凉凄苦。

    “父亲临终前特意叮嘱过我,要将你送回刘府,况且休书已经在你的手里,你应该能明白父亲的用意。”长风的面色很平和,声音里也听不出一丝一毫悲或喜的情绪。

    “若我被休回府,我的继母到时定会逼迫我择夫再嫁!长风,你是了解我的,应该能明白我是绝不会同意!若要逼我再嫁,我情愿——情愿选择去死!”晶莹的泪珠从芝若雪一样白的脸颊一行行地滚落,任谁看了也难以不被动容。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自会通知你的父亲,要你的继母不准为难你!”长风自是知晓芝若欲留在顾府,可碍于种种原因,自己实在留她不得。

    心里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长风又轻声安慰道:“明日一早,我会让谨言送你回去。谨言会向你的父母解释,说你是因伤心过度,积郁成疾,因此想要回府养病。顾府决不会透露你曾被休一事,不会让你觉得有失颜面。”

    芝若此行本是对留在顾府抱有一线希望的,然而听完长风的话后,不由地面上一怔。大概是没料想长风会如此决绝,已经将回府的一切大小事宜,甚至连借口都替自己想好了。

    “长风,你不会明白一个被夫君休了的女子,回到娘家后她的命运会有多悲惨!”芝若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夫君薨逝才不过一个月,你又日日供职在皇宫,几乎每日早出晚归,奔波劳碌。而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有人操持处理,我——我可以帮你。”

    “不必,府里现在有谨言和新的管事,你大可放心。”长风沉声拒绝道。

    芝若的眼中掠过些许犹疑,最后像是作了一个决定似的,开口道:“长风!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对你抱有任何幻想……”

    “不,你想多了!从始至终,我也只是遵照父亲的意愿办事!别无它想!”长风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

    一颗心仿若坠落冰窟,芝若忽地呆呆愣住。她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明日已是非离开顾府不可了!而自己回府的结局,似乎现在便已经能够预测,注定不会圆满。她用帕子拭净泪痕后,向长风屈身行了一礼,像是二人初次见面那般,眼中带着些许的好奇和惊惧。

    “长风,你要保重!”

    芝若面上满是悲楚之情,黯然离去。

    长风望着芝若远去的背影,暗暗于心内向她告别。他在想,如若芝若的继母没有被昭王收买,那今日的自己与芝若是否会是不一样的结局。可事实已然如此,谁也无法未卜先知。

    夜深人静,有不知名的夜鸟在苙明阁的橡树上哀哀低鸣,十五躺在床榻之上,身子翻来覆去,实在难以入眠。脑海中一会儿是阿姑熟悉的身影,一会是长风抱着孩子落泪的面容。二者的身影不住地交替变换,于她脑海中一一闪现。斗转星移,夏秋冬春,眨眼间,自己又走过一个四季的轮回。这一年里,她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

    十五蓦地坐起身,径直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成群的夏虫似乎是体会到了十五的伤感,于草丛中开始一深一浅地唱和起来。

    虽已快至立夏,可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凉的,十五在夜风的吹拂下,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她在心内暗想:若此时自己在月苑的话,长风必定要责怪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着凉。可如今,隔开他们二人的不仅仅是重重的宫墙,更有两大家族的恩怨世仇。

    一件外衣轻轻披在十五的身上,梅雪轻声劝慰道:“您的病才刚刚好,起夜时又极易受凉,要多注意添衣才是。”

    十五回身望向梅雪,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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