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回到卧房后,顾如晦渐渐陷入昏迷。五日后,他的病情急转直下,不能起身,不能饮食,更加不能言语。几位太医奉旨每日前来为其诊脉,皆满面黯然,不住地摇头叹息,表示顾将军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顾如晦将自己的夫人唤到床榻前,向身侧的侍从点头,侍从将一张休书递给芝若。芝若接过,一字一字地看完,泪水如同滚珠般,一颗一颗地坠落。

    顾如晦再次向侍从点了点头,侍从将芝若送出门去。

    长风早已在门外等候,见芝若泪光点点,失魂落魄地从房内走出,手中还握着一张信笺。他一眼扫过信笺,望见上面偌大的‘休书’二字,心中立时已经明白,父亲如今知晓了自己和芝若从前的关系。

    长风缓缓行至床榻前,紧紧地拉住父亲的双手。从前父亲斑驳的发丝,这几日竟变得霜雪一样白。父亲的眼眸虚弱地半睁着,瞳孔失焦地望着自己,看不见半点光亮。

    “孩……”顾如晦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力气,只是声音嘶哑地低唤着。

    “父亲,孩儿在。”长风连忙答应,眼中掠过些许犹疑后,向父亲坦然道:“孩儿与芝若,只是从前。从始至终,我与她未有过任何逾距的行为。”

    顾如晦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话。

    一侧的侍从顿了顿,解释道:“将军前几日已经派属下将此事查探清楚,夫人在嫁入顾府前,确实是受了她继母的逼迫。而她的继母也已经招认,自己于一年多以前,曾被昭王收买,要她强迫夫人与您分离,转而嫁做将军的续弦。”

    长风蓦地一惊,恨意直冲灵台!从前他只当天意弄人,万万没料到,这一切竟是昭王在暗中作祟!顾如晦紧紧握住自己儿子的手,直至指骨发白,直至全身颤抖。

    “父亲放心,孩儿发誓,一定会为您复仇!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更不会辱没顾氏一族几十年的荣耀!”长风看向父亲,眼中满是坚定不移的光芒。

    顾如晦瞳孔骤然放大,口唇微微张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长风见状不禁脊背发凉,连忙紧紧握住父亲的双手,声泪俱下地唤着父亲。

    顾如晦艰难地伸出手臂,高悬于半空,直直地伸向床榻的上方,仿佛那里有什么人在向他呼唤,在等待着他。而他平日一贯威严肃穆的神情,此刻也变得温存柔和了许多。

    一只手臂蓦地垂落于床榻,顾如晦安然地闭上双眼。

    侍从俯身缓缓跪伏在地,低声哽咽。

    “父亲……”

    长风蓦地一惊,泪水滚滚而下。他意识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为他遮风挡雨,再也没有人在远行后等他回府。他永远地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至亲。

    皇帝正于殿内专心批阅奏折,一小太监提着衣角疾步奔来,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发生何事?”皇帝面上一怔,连忙询问。

    “圣上,顾将军薨逝了。”小太监垂首,颤声回答。

    皇帝霍然起身,望向重重宫墙之外的远处。刹那,手中的朱笔掉落,血一般的墨点在绢纸上迅速晕染开来,脏污了一行行整齐娟秀的字迹。半晌,他才沉声吩咐道:“传朕旨意,追封顾如晦将军为蔡国公,谥号‘成公’,休朝三日,全城祭奠。”

    “是。”小太监低声应诺,退了出去。

    次日,礼部依照规程,将一切丧葬事宜安排妥当,皇帝又下令全长安城三十日内禁止一切乐宴,皇室宗族和朝中五品以上官员,需入府随祭,以示哀悼。

    长风一身缟素,每日于棺柩前晨昏哭祭,为父守灵。从晨起到夜寐,不断有宗室大臣前来吊唁,长风一一还礼。

    此时有仆人前来通报,说是昭王殿下同御史台大夫陈圆清前来吊唁。

    长风面上立即笼罩一层阴云,心中不由怒火中烧。

    仆人引昭王和陈圆清进入灵堂,二人先是向着顾如晦的棺柩行礼,继而步至长风面前。见长风披麻戴孝,憔悴不堪,昭王的眼中不禁露出些许得逞的浅笑。

    “顾将军已登仙界,顾护军千万节哀啊!”昭王刻意放低自己的的姿态,佯装安慰。

    “那日你同我的父亲说了什么?”长风再也忍不住,缓缓地立起身。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面前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如蛇蝎一般歹毒的人,恨不得此刻便拔剑为父亲和姑母报仇。

    “哦,你当真想听?”昭王弯起唇角,轻声一笑。似乎是很享受眼前二人之间的交锋对峙,坦然道:“那日你离开后,本王告诉顾将军,你如何瞒天过海地欺骗了他,将长孙氏的孤女带回长安城,只为和那孤女相守终生。”

    长风早已料到,十五的身份必是昭王告知的父亲,目的便是要在精神上击垮父亲,让病弱的父亲失去生的希望。

    昭王眼底渐渐漫上一层鄙薄之色,缓缓地靠近长风,轻声补充道:“啊,对了!本王还将你与将军夫人,你的后母过往的一段情,告诉了将军。”

    长风的眉宇间满是戾气,果不其然,昭王为了打击顾氏,一刀又一刀,残忍地捅向自己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在经历了身体和精神节节败退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先倒下了。

    “顾长风,这一切皆因你而起,是你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本王!”昭王声音淡漠,面上不见半点波澜,仿佛所有的人与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旁观的局外人。

    一股股仇恨从心底破壳钻出,长风的牙根都要咬碎。可他此时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要于昭王同归于尽?于是他只能先压抑自己的怒意,语带嘲讽道:“我知道殿下您的真正目的,无非是东宫的储君之位。且不说如今太子殿下贤名远扬,朝中众臣拥戴,就算以后若有变动,无论立嫡、立长、立贤,怕都轮不到殿下您。”

    昭王立时大怒,双眸化作一道慑人的视线,冰锥一般直直地刺向长风。长风迎视着昭王锐利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大胆!顾护军莫不是疯了,竟敢妄议朝政,妄议昭王殿下!”陈圆清冲到昭王的身前,向长风大声怒斥,履行起自己忠犬的职责。

    三人剑拔弩张之际,忽听有仆人前来通报:“太子殿下携七皇子殿下前来吊唁。”

    片刻,太子殿下果携七皇子缓步入堂。两人行过祭拜礼,太子见三人皆面色不睦,缓声道:“四弟和陈卿也在。”

    昭王和陈圆清缓缓向太子俯身行礼,太子示意其免礼,气氛才算有所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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