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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路人

    很多时候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声音却还会记得。明明只是偶然间飘进耳朵的几段音符,却会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突然在脑海中响成一段旋律,起伏盘绕,挥之不去。

    路画再次见到越原,是受刘老师的请求,帮忙为爱慧要举办的校庆排练做志愿者。

    爱慧孩子们的父母都很感谢学校的存在,不论孩子们未来会成长为什么模样,但至少现在,他们在爱慧拥有了和正常孩子一样的学习的机会。于是每年的十月十二日,学校就会举办一个小小的活动,老师们、小朋友和家长们会准备一些小节目。说是校庆,实际上就是孩子们和家长们的一个小聚会,所谓排练节目,也不过是为孩子们准备的一场大型游戏。

    筹备校庆的时候,刘老师和陈校长便征求了越原的意见,想让他帮忙教孩子们一首儿歌。越原正好有空闲时间,便一口答应。两位老师相视一笑,也不换个地方,就站在越原旁边继续讨论校庆的安排。

    刘老师皱着眉头:“以前每次校庆的时候,都会人手不足,我们这次是不是可以请一些志愿者帮帮忙呢?”

    陈校长沉吟:“学生们平常来帮忙已经很辛苦了,我们不能一直耽误大家的时间。况且······很多人来的话,越原也不太方便。”

    越原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准备回话,表示自己其实也可以挑一些其他时间来教孩子们。但刘老师已经抢到话头:“诶!对了,之前嘉大的那个志愿者小路,她也都跟我们比较熟悉,也见过越原,不如看看她周末是否有空,麻烦她来帮帮忙吧。”

    “这个主意不错,小画过来帮忙,肯定能缓解人手不足的压力。”陈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原啊,你觉得呢?”

    莫名被安排好的越原愣了一下,只好附和着:“好好好,听您安排。”然后便继续抱着小朋友,教小朋友在钢琴上弹下一个个音符,本是零散的音符却经由他的手,被合奏成自由随心的曲调。

    路画接到了刘老师专程打来的电话,询问她最近两个周末有没有空余的时间,希望她能够去爱慧帮忙,带小朋友们排练音乐节目。路画自然很感兴趣,刘老师的请求毫不意外地被答应下来。

    路画在爱慧再次见到越原的时候,越原正带着一位小朋友跳台阶。小朋友跳上两级台阶,越原故意落后了一级,他正夸张地张开手臂鼓励小朋友:“小毅最棒啦,你是跳得最高的呢!”

    路画饶有兴趣地看到这一幕。天气晴好,有风将海边城镇特有的潮热吹散了一些。男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身看到路画。

    越原变得热情许多,路画挥了挥手,看到他弯起眼睛朝她笑。

    “小时候,你有喜欢的儿歌吗?”越原和她讨论要教孩子们的歌曲。

    “有好多呢。” 路画想了想,掰着手指从《两只老虎》数到《让我们荡起双桨》,越原一边听一边点头,路画歪头问:“你呢?”

    越原摇头:“小时候,我都不太记得了。我们就从这些里选一首来教孩子们吧。”

    大概是噜啦啦噜啦啦的旋律太过可爱,在路画放完一遍之后,最终小朋友们集体选出了最终曲目:《我爱洗澡》。

    越原在完整地听完这首歌之后哈哈大笑:“我第一次听这个,我得和小朋友们一起学一遍。”

    话虽如此,但当他坐在钢琴前,只是轻轻哼了一段,落下手指便已经将这首歌弹奏了出来。

    路画十分震惊,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只听一遍就能将歌曲弹奏出来:“你一定小时候听过这首歌,只是忘掉而已吧?”

    见路画满脸不可置信,越原解释道:“我很早就在国外读书了,所以,没怎么听过这些儿歌。”

    “那你的钢琴弹得好厉害。你是专业的么?”

    越原笑出声来:“我······是个音乐老师吧。因为平常经常教人乐器,所以会这些也算很正常的。再说,这是首小儿歌而已,曲子很简单。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还是不了吧。”路画在脑海中想了想唱歌会跑调的自己,将一旁玩耍的小念念拉在怀里,“我们还是教小朋友吧。”

    距离校庆还有两周时间,路画于是两个周末下午都在爱慧这里和越原一起教小朋友们学歌。有些小朋友学得很快,有些却比较难以沟通。不过他们也教了这些小朋友们一些可爱的动作,于是整首歌便变得更活泼有趣起来,小朋友们都学得很开心。

    校庆的前一天,路画下课之后就直接赶去了爱慧。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孩子们的彩排也都顺利结束,不过路画还是专程过来,帮老师们一起布置教室。

    老师们看她是个小姑娘,便让她帮忙打气球,路画对这项工作很满意,于是将书包扔在一旁,直接盘腿坐在教室中间的地板上“打气”。不多时,刘老师又拎着一罐氦气过来,交代她也制作一些氦气球,系上彩带,到时候可以飘起来,会场更漂亮一些。

    教室里小音箱放着一些欢快的轻音乐。越原出现的时候,路画周围已经铺满一圈五彩缤纷的气球,许多氦气球飘在上方,卷曲的彩色飘带垂落下来,斑斓绚丽,像是孩子们会喜欢的童话城堡入口。

    越原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走进去,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来,把路画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来,在口袋摸了摸没找到手机,想要往外去找,却被满地气球困住,为了不踩到气球,她只好一步步小心翼翼往外挪。

    在起伏的气球海洋中,越原看到一旁被许多气球掩藏起来的书包,他忍着笑意,走过去将书包递给路画。

    书包里放着她下午的课程材料,她因为慌忙而将书册翻的杂乱,才找出手机,“林言淮”三个大字正显示在屏幕上,她将将按下接听的瞬间,电话挂断,路画看到了手机上已经十点的时间显示,以及微信的二十几条留言。

    “完了完了,忘了给阿淮说我来爱慧了。”

    她和林言淮下午的不是同一节课,她下课后走的匆忙忘记告诉阿淮,这会儿这么晚她不在宿舍,又没回消息,林言淮应该很担心。她连忙回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刚打完,刘老师再次来催她回校。时间确实已经很晚,路画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很是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校。虽然公交车站就在爱慧的旁边,但是毕竟夜深,越原将路画送到车站,看着她踏上公交车,微笑地朝她挥了挥手。

    而那枚小小的平安符早已从她的背包中滑落在地面的一片彩色之中,还没有人发现它。

    爱慧的校庆日刚好是周四下午四点开始,但是路画这天下午满课,只能下课后再过去。不过刘老师给她拍了现场小朋友们表演的视频,视频中尤其是康康小朋友,坐在小舞台的正中间,很认真地拍打着非洲鼓,节拍意外地完美。

    视频还没看完,一个未知来电打了进来。路画犹豫两秒,按下接听键。电话对面首先传来了声音:“路画吗?我是越原。”

    越原站在爱慧的二楼走廊上,小臂搭在栏杆上,看着楼下小院子里小朋友们和家长热闹的场景。他捏着一片白色信封,轻飘飘的拿在手上。

    电话里传来节目报幕的背景音,路画听到男生轻笑:“是课间吧?我好像捡到了你的东西。”

    越原是下午才来爱慧的,小院子里布置得很漂亮,舞台展板旁边系着一束束彩色气球,院子的大榕树上挂着灯带,院子里布置了精致的甜品台,家长们正牵着小朋友选吃的。

    越原压低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径直上了二楼。

    但是康康却发现了他,抓着妈妈的手要去找哥哥,康康的妈妈安抚不了他,只好任由康康带着她上了二楼。直到走到越原面前,康康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红色平安符,康康妈妈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越原有些不解:“这个,是给我吗?”他没有接过。

    康康见越原并不接住,只好自己努力将平安符塞进越原手中,口中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姐姐的,姐姐的。”

    小孩子说话口齿不清,发音粘连在一起,越原没听清楚,困惑得望着掌心这个小物件。还是康康的妈妈充当了翻译:“康康大概是说,这个是姐姐的。应该就是那个女孩子小路的吧,康康想让小原哥哥帮忙交给姐姐,是不是呀?”康康重重地点头。

    “这个平安符看起来应该就是小女孩的东西,那它就麻烦你还给小路了。”康康妈妈说。

    越原明白过来,轻声道:“原来是这样,那要谢谢康康了,哥哥会还给小路姐姐的,康康放心,可以开开心心和妈妈去玩游戏啦。”

    越原也向康康的妈妈道谢。康康的妈妈却盯着越原打量了很久:“我之前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和电视上见过的一个明星很像欸!现在看感觉更像了。”

    越原扶了扶眼镜,否认道:“可能,是某个角度会看起来像吧。”他笑了下,“确实有些人说我有点像一个明星,不过我也记不得名字了。”

    送走康康妈妈,越原找了个信封,小心将平安符放了进去。校庆已经正式开始,大家都聚集在院子里,越原一个人站在栏杆旁,望着楼下。

    其实这里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晚会上的音乐他已经提前给小朋友们录好,音乐老师也会组织好大家的节目。

    他只是闲来无事,放任自己找到一个逃离的地方。在这里的热闹也好、宁静也好,都是属于自己的。在这里,有人可以去看叶子的脉络如何伸展,可以去听墨水如何洇染进草木的肌理,可以让音符的回声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消解。他抬起头,看暮色里渐渐亮在天幕上的星子,一颗一颗地数下去。

    “越原!”

    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转过头。

    路画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她在小院子里和小朋友们玩了一圈,然后才发现一个人正站在楼上走廊边上没有光照到的角落里,那人一身黑衣黑帽,好像仰着头在看夜空,她辨认了好久才认出那就是越原。

    路画在走廊小跑着向越原走去。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路画对于麻烦别人等她这件事情感到很抱歉。实则越原并不在意,他唇角一如既往含着笑:“我本来就要在这里的,只是顺便而已。”他温和地道。

    楼下的活动刚刚结束,家长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大概听见了路画的喊声,有一些抬头看向了这里。余光里,越原看到几位家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指了指,已经要走了过来。

    越原抬手将鸭舌帽扣在头上,拉过路画的手腕就走。

    路画不明所以地被他拉着,爬了一层台阶,上到三楼,然后被越原推入旁边的空教室里。

    “怎么了?”路画疑惑地问。她和越原挤在门后的角落,她能感受到越原有些紧张。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前。

    路画闭嘴安静下来,然后她才发现越原依旧握着她的手腕。

    “奇怪,刚刚不是还在走廊吗?”康康妈妈的声音传来,还有另外家长的声音:“说不定是你看错了,哪儿能让你遇见······”谈话声减小,只剩下五六个人走动的声音,然后越来越远。

    越原松开手。

    “对不起。我……”

    越原很高,几乎将她笼住。教室内关着灯,却有光亮透过窗子照进来,但越原站在他身前,背着光,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要躲起来呢?”路画小声询问。

    越原侧身,光照过来,他想了想,说:“外面人太多,我害怕。”

    害怕?路画愣了愣,下意识去看越原的神情,而他面色平静。

    路画想他应该是开玩笑,于是笑着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害怕的话,那你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呀。”

    越原也笑,他低头认真地看着路画的眼睛,在女生的眼睛里只看到一小片浅淡柔和的光影。“你的肩膀这样小,怎么能用来保护我。”他退后了几步,穿过教室中走廊灯光照过窗户投落的阴影,站在窗边往外看。

    路画撇嘴,内心不服,但是没来得及反驳。越原已经从口袋中拿出来一枚信封,抬起手臂递向她:“康康给了我这个,托我转交给你。这是你的东西吧。”

    路画正伸手去接,教室内的灯光啪得一下亮了起来。陈校长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他俩:“在这儿干啥呢?人都散完了,可以放心出去了啊。”

    又看到路画正接过那枚白色信封,立马一副了然的样子,目光揶揄地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笑呵呵道:“不过没事啊,不急不急,你们俩有事慢慢聊。”

    陈校长贴心地为他俩关上了教室门。门外传来陈校长喊刘老师的声音。

    路画拿着信封有些尴尬,她总觉得陈校长似乎误会了些什么,越原却仍然是一副坦然自在模样。

    发现路画的小别扭,越原轻笑,出声解释道:“你不要介意,我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应该对你来说挺重要的,于是找了个信封装起来。”他又道,“不拆开看看是不是吗?”

    “哦。”路画打开信封,里面安稳躺着的正是她的那枚平安符。

    “谢谢你。”她道谢,将那枚平安符拿在手中,同越原讲了讲它的来历:“这枚平安符是我生日的时候去普陀寺求的。虽然鬼神之说不可信,但是我才刚拿到没多久,可不能就这样丢掉。”

    “这个,是你在寺庙中求来的吗?”越原有点好奇,他自幼独自生长,又早早出国,对这些传统的习俗了解的很少。

    “对呀,大家都说普陀寺的很灵验的,比如求学业、求平安、求姻缘、祈福等等······你没去过吗?”

    他们走到外面的走廊上,送走了家长和小朋友们,学校里变得安静起来。越原撑着栏杆仰头看天空,路画往下望了望,小院子里的装饰还没拆除,一片流光溢彩。

    越原的声音低低响起来:“我啊……好像还没有祈祷过些什么。”

    路画突然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澈而温柔,声线放低沉的时候,像是此刻从遥远的天际线吹落而至的一羽风。

    他问:“你可以带我去吗?”

    路画跟在他身后,走在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

    越原轻哼着一首歌,大部分是曲调,偶尔路画听到几个反复出现的音节。大概是 have you ever felt······you will be······found.

    她听不太清歌词,只能听出大概的曲调。

    “你也要坐公交车吗?”刚才告别刘老师的时候,越原说自己也要去车站,可以和路画同行。

    “我去认一下路。”越原回答得坦诚。

    “认路?”路画被越原格外认真的神情逗笑。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普陀寺吗?可不能反悔。”他眉眼弯弯,笑的时候会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

    远远的,路画看见公交车上“45路”的灯牌,越原一副很仔细记路的模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而且已经在手中拿着一枚硬币。路画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硬币。

    “······那倒是也不用专门跑一趟吧。”路画小声道。越原听到她的嘀咕声,但没回答。

    公交车停在他们面前,越原朝她挑扬了扬下巴,路画跳上公交车,刷卡往后走,身后传来硬币滚落进投币箱的清脆声音,越原跟在她身后。

    晚上的公交车厢内空荡荡,只有很少四五个乘客。路画一上车就跑到车厢后面的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越原径直坐在她前面一排。

    从爱慧到大学有14站的距离。路画在过了小半程的时候,拍了拍越原的肩膀,越原侧头,听她凑上前去讲话:“到我们学校很远的,你真的要去吗?我都答应你了,等周末的时候一定会带你去的。”

    越原低声笑。“我不能先去看看么?”

    “那······也不是不行。”路画无奈妥协。

    公交车到达学校,也即是这条路线的终点,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下了车,路画和越原行至学校门口,路画指着左侧的一团墨色,“喏,那里,你看,普陀寺就在这座山上。”

    越原看过去,墨色的山峰驻守在一侧,山峰的轮廓线锋利地切开夜色,往下是纯然的墨色,往上是由浅入深的苍蓝,再往上是青灰。山寺盘亘的白鸟在夜色里起落,半轮月亮悬在她指向的地方。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很漂亮的地方。”他这样评价。

    “下下个周末怎么样?”路画问,“下周有个小组作业要交,我这个周末得做PPT写材料呢。”

    “听你的就好。”他同路画告别:“那,我们过些天再见。”

    越原没走进学校,他仍旧站在原地,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注视着她走进校园的街灯里。暖色灯光里她的影子摇曳得像是白鸟柔软的飞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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