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9月3日凌晨03：07分霍格莫德大街

    Bgm：St. Matthew Passion, BWV 244 / Aria: Erbarme di Gott[1]

    高大斗篷人在商店的夹道中穿行，月光将影子拉得格外黑，落在地面上像洗衣女工苍白脸颊上的伤疤。在反复绕行，又用谨慎地魔咒掩盖踪迹后，伴随着啪的一声鸣响，他移形到了格里莫广场——几乎同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斗篷人挥挥手，三人便一同向格里莫广场旁的排屋前去。他驾轻就熟地走向11号和13号之间，那里有一扇不满划痕、涂着黑漆的大门。当他将手放上盘曲成大蛇形状的[2]门把手，房间的内部就自动向他敞开了。

    西里斯布莱克一进屋就厌恶地随手将黑袍团成一团，甩在衣帽架附近的地上。他用一个响指开了灯，转过身来对门口的莱姆斯卢平和彼得佩迪鲁问道：

    “喝点什么吗？”。

    “一杯白兰地，谢谢。”莱姆斯卢平把袍子挂好，示意彼得将袍子挂在衣帽架上后便率先向楼上的客厅走去[3]。

    彼得落到最后，他轻轻地关上门，踮起脚挂袍子的同时朝楼上小声道：“我，我就要和莱姆斯一样的就好。”朋友们的动作很快，在一只脚已经踏上楼梯时，彼得已经能听西里斯从厨房折返的脚步声，和莱姆斯在沙发上坐下的声音。

    “虫尾巴，难道是太久没来找不着路了？快上来，我把你以前的杯子找出来了。”西里斯懒洋洋地催促。

    “马，马上！”彼得犹豫了一下，又折返回去将西里斯扔在地上的袍子捡了起来，仔细地抖平挂好。当他用不算灵活的动作到二楼时，西里斯正在往“虫尾巴”专用杯里倒酒——那是一个手工陶瓷马克杯，杯身画着老鼠的图案，杯口还有两个立起来的老鼠耳朵——那是以前他们一起去麻瓜界做的陶艺，每个人都有一个代表自己阿尼马格斯的马克杯。

    彼得怀念地露出一个笑容。

    “真没想到能在那里遇到你，我们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见面了吧。”西里斯感慨地把杯子递给彼得，脱下用于伪装的廉价黑袍之后，他的穿着显露出了和这栋建筑相称的贵气。

    “你最近如何？”

    “还，还行。”，彼得羡慕地瞟了一眼西里斯衣物上精致的暗纹，快速地用手在起球的衬衫下摆上擦了擦，弯着腰双手接过他的“老鼠杯”，“我在那个酒馆打零工。”

    “噢，梅林，”西里斯一时失语，他脸色几经变换，像是魔药课上得T[4]的差生的失败品——莱姆斯起身拉着彼得的肩引他在沙发上坐下，——“总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们。”。西里斯最终干巴巴地总结。

    “我会的，谢谢你们。”彼得飞快地低头喝了一口白兰地，“那，那你们呢，你们不像是常去那里消费的人。”

    西里斯也啜饮了一口酒，即使他“狗狗杯”上的耳朵差点戳到了他的脸，他也还是面不改色。

    “我们去查一下最近“禁书”的流通状况。我负责装神弄鬼的同时观察那些暗地里可能和交易有关的人，莱姆斯是我的内应，负责炒热气氛和引导嫌疑人——”他笑着举杯，在虚空中朝彼得的方向碰了一下，“当然，今天你也和我们配合得很好，看来我们默契不减！”

    彼得僵硬地举杯，迟疑地挤出一个笑容，“可，可是，那，那不是傲罗负责的吗？”

    “我现在就是傲罗，邓布利多说服了魔法部，让我去和穆迪一起工作。”莱姆斯和西里斯对视了一下，后者轻轻点头。“本来禁书交易是由其他部门派人钓鱼执法，然后统一移交魔法部和邓不利多处理。但是最近他们那边出了一点问题，所以这部分就由一部分受信任的傲罗接手。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出可疑人员并且挨个过去确认。”

    “那，那不会很危险吗？”彼得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苍白了脸，他用被掐住脖子一般的声音喊道。

    西里斯不在意地挥挥手，“危险是存在的，但是我们能应付。按詹姆的话来说，不过是一些“黑糊糊的小问题罢了。”。

    莱姆斯安抚地拍了拍彼得的背，“其实情况也没那么糟，大多数“禁书”都是那些生活困难的人为了赚钱随便找的一本年代够老的书冒充的罢了（西里斯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自甘堕落！”）有时候我们调查几个月，也只能把那些倒卖假书的贩子抓进魔法部吃几天牢饭——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反倒希望能多被抓进去吃几顿好的[5]。少数真货确实存在，但是如果拿到书的人没有足够的理解也根本无法不会引起人的异变。那种事情几个月碰不到一例。就算异变也… …”。

    莱姆斯的安慰反而起了反效果，彼得的脸白得更厉害了，“就不能不去吗？”的声音近乎乞求，“这些事，那些大人物都会解决好的。”

    “彼得，我理解你对我们的关心，”西里斯温和但坚定地说，“虽然并不是非我们不可，但是有些事情是值得我们去冒险的——就像之前我们去夜游一样，对吧！”他对着彼得挤了挤眼睛。

    彼得没脾气地摇了摇头，“是啊，你们，你们总有办法——”

    “是我们”，莱姆斯笑着指正。

    考虑到彼得的心理接受能力，接下来西里斯和莱姆斯体贴地选择了一些温和、有助于睡眠的话题——虽然剩下的时间是否还足够睡眠这一点有待考证。

    最终，这场意外的小聚还是在分针和秒针的追逐里走向尾声，西里斯把莱姆斯和彼得送到门口。莱姆斯以马上要去上班为由匆匆走了，彼得又成了留在后面的那一个。门外的晨雾像泛黄的蚊帐，虚虚地将景物笼罩在自己的领地，三两个在广场长椅上睡觉的流浪汉已经起床，即将开启新一天的乞讨，几只乌鸦飞过，又像夜的碎片一样消散。

    彼得有些不认识路了，就像西里斯说的那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里。正在他犹豫是否要找个地方看一下地图的时候，西里斯从背后递给了他一本小册子——是伦敦的地图。

    “工作不忙的时候你一定要再来”西里斯斜倚着门框认真地说，“代我向令堂问好。”

    当彼得神志恍惚地走到目的地——一家麻瓜医院的时候，他都还想着西里斯那双认真的灰眼睛，想着和西里斯、莱姆斯的配合，想着那张地图册，想着属于他自己的马克杯、和香醇的白兰地。那优雅的酒液丝滑地顺着他的喉咙滑进了他的胃，暖烘烘的，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几乎沉醉在这种熏染的幸福里。

    “——佩迪鲁先生，佩迪鲁先生？”

    “您，您好？”他循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个剪着齐刘海的年轻前台。

    住院部前台女孩挂着职业性的笑容，“您母亲上个月的治疗费用需要结算了。请问您是用现金还是刷卡呢。”[6]

    一股凉气从地底窜向天灵盖，彼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今天，今天都3号了吗？”他刚想要抬起左手看自己的手表确认时间，却回想起那块表已经在上次缴费的时候被当掉了。然后他从裤子里掏出了豁口的皮夹，里面孤零零地睡着9磅15便士。

    女孩不忍地移开了目光，“我去请示一下上级，看能不能为您延缓一下缴费时间。”

    “谢，谢谢。”直到女孩的脚步声远去，彼得都没能抬起头，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一具行走的尸体。

    他轻轻推开母亲的病房，既希望母亲是醒着的，又希望她还没醒。

    “彼得，是你吗？”

    是醒着的。一位女士被埋在了被子里，她花白的头发蓬乱，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输液扎针处凸出青色的血管，这张窄小的医院板床对于她来说都显得有点过于大了。

    “是我，妈妈。”这位矮小的男人用愉快的语调回答道。还好她看不清，彼得阴暗地庆幸了一瞬间。

    “你昨天去哪里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别担心，妈妈。我昨天和朋友聚餐了，我们吃了好多好吃的。有，呃，糖浆水果馅饼、法式杂鱼汤、南瓜馅饼…对了，我们还喝了白兰地，很好喝的白兰地！”

    佩迪鲁夫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最近工作如何？”

    彼得不安地搓了搓他胡萝卜一样的指头——他知道这是一个他无法撒谎的话题，从学生时代，他就不是一个聪明的学生，更加不幸的是，他也不是一个努力的学生。如果没有其他三位朋友的帮助，他连毕业都困难。理所应当地，毕业之后他也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更糟的是，随着这几年魔法界在商业上和麻瓜合作加深，很多他赖以生存的小作坊要不就倒闭，要不就搬迁到更干净整洁的地方——那些地方可不允许穿着补丁衣服的他进去。

    “我，我准备了一些简历…”[7]

    佩迪鲁夫人平静地用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臂朝彼得招手，“彼得，我的孩子，来替我梳头吧。”

    彼得沉默地为自己的母亲梳头，在她还健康的时候，她也曾是一位干练爱美的女性。

    “说说你的朋友吧，彼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彼得感觉自己喉咙有点紧，“善良热情，很有能力——他，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一个声音在彼得的心中响起：

    而我——只是阴沟里的一只老鼠。

    注：

    [1]选自《马太受难曲》，是JS巴赫于1724至1727年创作的历史巨献作品。彼得由于害怕受到牵连，曾三次不认主，女中音咏叹调《我的神，由于我所流的眼泪，请垂怜我》(Erbarme Di Gott)，这首咏叹调的开头与彼得说的那句：“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相仿，此后在独奏小提琴的伴奏下女中音唱出了啜泣痛哭的情境。

    [2]化用自原著描写。

    [3]原著中客厅在第二层，真是奇怪啊，你们英国佬.Jpg

    [4]考试成绩分为六个等级:O表示优秀(Outstanding),E表示良好(Exceeds Expes),A表示及格(Accepted),P表示差(Poor),D表示很差(Dreadful),T 表示极差(Troll)。

    [5]原著里没有具体写普通犯罪会被怎么制裁，这里就随便编一点了。

    [6]搜索引擎查的，不一定是住院部前台负责催收费，请读者以现实为准。

    [7]就当巫师界需要简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