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渡位于云轩主城之西，明镜湖边。

    除夕之夜，流云渡的烟火大会十分热闹繁华，冬日清冷的月光，和喜庆的红色灯火，映在湖面，泛起细碎的光辉。

    湖边的街上，摊贩买卖吆喝声，行人交谈声，孩童嬉笑声，连成一片。

    艾一和伏枫牵着手，走在街上。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各式小摊，卖着首饰，花灯，玉器，书扇，还有各类小吃，像是糖葫芦，糖画，汤圆。

    “这么热闹的夜市，我还是第一次来。”她非常喜欢这种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伏枫看着她弯弯的笑眼，“以后我和你每年都来，如何？”

    她笑容一滞，“来日之事，来日再说。”伏枫现在流落在江南，但迟早要回去卷进冰心堂的纷争。

    伏枫自知，有情总被无情恼，“来日，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若是你愿意。”

    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艾一知道，对方的喜欢，并不只是感恩的雏鸟情结，更带了一种真挚的让她退缩的爱意。

    她自己也开始心痒痒的，希望这段陪伴能长久。

    艾一：“好。”

    伏枫见她应了，内心缱绻，紧紧的抱住她。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两人相拥，招得旁人都多看了一眼。

    之后，他们来到流云渡口看烟火。

    渡口边高楼上的雅间是云轩城主夫妇，他们会在烟火绽放的时候，向周围的人群洒出数百封红包，作为新年的彩头，非常财大气粗。

    嘭嘭，耀眼的礼花冲向夜空，在黑暗中不断扩大，焰火散成花朵，五光十色。

    艾一望着美丽的烟花绽开，然后渐渐滑落，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时城主夫妇已经洒出红包，周围的人都在抢。

    她感到身边的人侧过身来，环住她的腰，然后她唇上一凉，看到近在眼前伏枫带着面具的脸。

    她睁大了眼睛，伏枫情难自禁的含住她的唇瓣，划过她的贝齿，缠绵而温柔的绕住她的舌尖。

    艾一不受控制的轻颤，比起上一次醉酒时的亲吻，这次清醒时的亲吻显得更加灼热。

    她感到对方热烈的情绪，有点不知所措。

    伏枫意犹未尽的退开，嘴角轻勾，唇边带出一丝银丝，看起来非常放浪。

    她难得脸红，双手撑在伏枫的胸膛上，试图拉开距离。

    “你干什么？”

    “亲你。”

    伏枫对这样的自己也感到新奇。看着她的眉眼，时时刻刻想亲近，开始懂何为红尘男女痴恋。

    “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不对，我们说好了一千金，怎么，你觉得自己是千金之躯啊？”

    伏枫佯装气道，“对你来说，我重要，还是一千金重要？”

    “嗯，让我想想。”她向后退了一步，笑着道，“怎么想，还是一千金更重要，哈哈。”然后运着轻功，逃开了几步。

    伏枫知道她在嘴硬，想要捉住她的手，没想到她居然用轻功逃跑，笑着追了上去。

    流云渡口边高楼上，冰心堂婉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今日，冰心堂订了雅间来观赏烟花大会，婉清和一众同门，正欣赏着一年一度的烟火。

    云轩城主散开储物袋，红包像纷飞的红色花瓣，散落到楼下流云渡口的人群。为了好彩头，人们都忙着接红包，或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红包。

    婉清鄙视地呲了一声。

    然后，她发现人群中一对情侣正在亲吻，那个带着面具的青衣男子，身型与伏枫非常相近。

    婉清自小就仰慕伏枫，他天资卓越，医术高明，对人谦谦有礼，还是掌门之子，未来冰心堂主。可是，伏枫对弟子温和，一视同仁，对女子的示好却一向婉拒。伏枫温和的态度，仿佛一层铠甲，没有人能走近。

    那个酷似伏枫的男子，非常动情的拥着怀中女子。

    婉清看着二人嬉笑打闹，不敢相信，这是从未对女子多看一眼的伏枫。她疯了一样的冲着下面大喊：“伏枫师兄！”

    伏枫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喊着他的名字，并没有做出反应，而是迅速的和艾一对视了一眼。两人像没有听到一样，自然的慢慢离开人群。

    另一边的雅间，婉清带着几个师弟打算下楼，追上那个面具男子。

    冲到渡口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她愤怒的跺了一下脚。对着随行的师弟说道，“给我仔细查城内与伏枫身形相似的年轻男子。”

    离了人潮后，艾一走的很快，心里乱乱的。

    “你的师妹，离着一里远都能认出你，看来你们很熟悉啊。”

    “我与她不熟。”伏枫顿了一下，“我会解决的。”

    “你之前被害，与他们有关系吗？”

    “他们应该不知情，是紫荆和几个长老，勾结其他门派做的。”

    艾一松了口气，“我失职了，忘记出门给你乔装一下。”放松了这几个月，魍魉基本技能都快忘光了。“保证下次出门，你爹都认不出你。”

    伏枫噎了一下，“等我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俩游历大荒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这是我的职业病，刺客最常用的，伪装，跟踪，偷袭，时不时就要发挥一下练练手，以备不时之需。”虽然猥琐，但是实用。

    这一夜有惊无险，回到维修铺，艾一送给伏枫自己发明的换装器，“这里面有几个走江湖常用的乔装。”

    最好的伪装是可以，毫无违和的，把自己淹没在人潮里。平均的身高，普通的衣服，不美也不丑的面容，最重要的是举手投足要符合相应的身份。

    “细节，细节很重要。”聊起伪装学，她讲解着不同年龄人的走路姿态。

    伏枫学的很快，然后问道，“如果你换了个容貌，伪装在人群里，我能找到你么？”

    她自信而肯定的回答，“绝对找不到，荆铭曾经试过找到我的破绽也没成功。”

    虽然在门派里只排名四十八，但在伪装这个科目，她向来是第一，连荆铭都失败过许多次。

    伏枫心想，那我不能把你弄丢了。

    大年初一，艾一定了两个新年目标。

    降低店铺知名度，从少接单开始。去年，她修复了青丘族长霓裳的星月伞之后，在妖族成了显眼包。今年，一个星期只接一单。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有关星象骤变的情报，所以要和隔壁巷子的商寂搞好关系。

    这几日，街坊邻里之间走动拜年，各大妖族也纷纷来店里拜年问候。

    春节来访的人，十之七八都问了李氏兄弟的婚姻状况，其中一半口头催婚，另一半试图介绍给他们适龄女子，更有甚者，直接带着女儿来。

    弄得艾一哭笑不得，华夏传统亘古不变。

    春节之后，李氏维修铺每七天只收一个法器修复。对日常的，桌椅板凳炉子之类的维修，都还正常接单。

    艾一在闲暇之时，总会去找商寂喝茶下棋。伏枫因为冰心堂的事情变得繁忙。

    三月的一天，艾一独自看店，一个看起来像妖族的翎羽山庄弟子骂骂咧咧的进来。

    他拿出破损的弓箭，想要找她修复。艾一好奇弓上的多处剑痕，便多问了一嘴。

    然后，这个妖族小哥，平均每讲五个字，带上一个妈，骂的她耳朵都幻听了。

    这是个大荒常见的种族歧视的故事。他与奕剑听雨阁的弟子比试，弓箭破损，本来想找本门炼器师修理，结果对方见他是个兔妖，各种推诿，不愿修复。

    暴躁小兔哥抓着艾一讲了半个时辰，各种输出，让她词汇量都增加了不少。

    兔妖修炼箭术确实少见，她安慰了一下对方，确认让他七日之后来取。

    下午关了店，她照常去找商寂喝茶，聊起此事。

    大荒之内的妖族势力庞大，大多数妖族会聚居在一个区域，像是青丘就是狐族的本家。

    随着人族和修者的城市和村落慢慢扩展，以及经商贸易的往来，很多地方都有妖族混居。

    妖族即使修成人身，也不可避免的带有本能习俗，所以在人族眼中多了很多刻板印象。

    各大门派中，许多弟子资质出众，自视甚高，对妖族弟子并不友善。

    商寂：“这种偏见，不仅来自人族妖族之间的不同习惯，同样来自对幽都妖魔的憎恶。

    虽然大荒内的妖族倾向和平共处，但一些妖族极度厌恶人间，会联手魔族残害人类，这些妖族同魔族一起被封印在幽都。”

    艾一看着杯中浮起的茶叶，有点恹恹的，“在人群中，不同团体的人都会互生偏见，刀剑相向，更何况不同族类。”

    “你不想改变这种不公不义的歧视？”

    她看了一眼商寂，“改变世界，改变家庭，改变所爱的人，这些终其一生都极难做到。我管好自己就够行了。”

    商寂沉默，他希望对方有救助世人的强烈意愿，这样才能用太古铜门最为屏障，守住大荒。

    “女娲补天，炎黄战蚩尤而救世。如果有能力的人都明哲保身，那这大荒也不复存在了。”

    这番对话，让艾一想起荆铭，以及整个魍魉门派。他们都带着庇护一方的理想，不断受伤甚至牺牲，像宿命一样的飞蛾扑火。

    她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有人身怀大义，也有人自私自利。世人敬仰英雄，但不是所有人愿意成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