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暴躁小兔哥布锃来取弓箭。弓上的剑痕已经填补好，损毁的阵法也恢复了。

    艾一把弓放在布锃手里，“弓上新赠送了一个被动防御阵法，如果对方武器在极品之下，你的弓箭不会被破坏。”

    这句话像是开启了对方的话匣子。

    “X的，这XX门派的XXX，真XXXX，天天XXXX…”

    她耳朵又出现了幻听，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伴着优雅仙乐和电流噪音。

    布锃说到最后，发现艾一眼神游离，知道自己的抱怨可能冲击力太大。于是，客气的道谢，“不好意思，李二哥，我这臭脾气总是一开口停不下来，这是五十银，太感谢你了。”

    “没事儿。”她犹豫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去翎羽山庄，明知道里面对妖族并不友善。”

    “我自小精于箭术，而翎羽山庄传承着大荒最强箭决。在翎羽修行是我唯一的选择。”

    艾一看着他手掌上，因练弓产生的厚茧，“既是如此，下次还有人为难你，不论是故意诋毁，还是拒绝你合理的要求，记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委屈受的多了，不论是人是妖，难免变得暴躁。

    布锃听完，笑着露出两个小门牙，“嗯嗯。”

    近来，伏枫一方面联系九黎的苗寨，寻找《神农本草经》隐藏的下半册中，有关毒医的线索。另一方面通过旧部，知道紫荆与太虚掌门玉玑子勾结，将冰心堂弟子派去太虚，致使人手不足，门下庇护之地，屡受瘟疫之患。

    在他被紫荆折磨的时候，曾发现对方气急时身上散发出魔气，玉玑子也曾因为心魔不受控制找到冰心堂医治，种种证据都指向幽都妖魔。

    令伏枫担忧是，父亲没有任何消息。作为冰心堂掌门，他已有四个月没有出席任何重要仪式，都是紫荆代为参加。伏枫的旧部曾几次试图面见掌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天下午，艾一工作结束，她坐在后院树下的竹椅上喝茶，看见伏枫刚刚从外面回来。

    春日明媚，她正要和伏枫聊起布锃的事儿，试图从另一个角度看妖族的处境，但发现对方一脸凝重。

    微风吹起，带着婉约柔和的江南气息，树下的两人心境却截然不同。

    伏枫本希望能留在云轩城，更长久的陪在艾一身边。但现在冰心堂情况危急，他不得不计划近期离开。

    伏枫握紧了手，开口道:“我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艾一愣了下，她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连与她研究毒经的时间都没有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要离开。“一段时间是多久？”

    “可能一年，也可能更久。”伏枫微微低下头，内心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彻底整理冰心如今的局面。

    “你归期未定，我也会离开江南。”江南只是她游历大荒的其中一站。

    伏枫听出对方语气中，离别的意味，“你在何处，之后我便追到何处。”

    艾一对于这种结果早有预期，“我如果愿意等你，你可以追，但如果我不愿意，你也找不到我。”

    伏枫眼神一暗，上前一步想牵住对方的手，但是她避开了，“你如果不愿意等我，”他嗓音是从没有过的低沉，“我就…, 我会去魍魉提亲，并宣告大荒。”

    她心头一凉，怎么没看出来对方有黑化病娇的潜质。

    “提亲这件事，应该是两情相悦，皆大欢喜。宣告大荒，用来表达爱意还可，用来追人那是道德绑架。更别提，你去魍魉提亲，真的可能有去无回了。”

    见艾一还打算讲下去，伏枫知道沉在爱河里溺水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更痛苦的是她没有像自己一样。被她救起时，他心怀感恩。一路旅行，她放松潇洒的态度和惊世骇俗的言论，让他心有向往。一日三餐，饮茶打趣之间，闲散惬意，初雪和除夕之夜的吻，让他情难自已，恨不得时间只停留在那一刻。

    艾一本来还在兴致高昂的讲八卦，伏枫要离开的事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兴致。

    看见伏枫还在紧紧攥着手，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她不想火上浇油，走出了修理铺，让二人都冷静一下。

    她在长林街上走了很久，夕阳斜照，人来人往。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商寂手里提着一瓶酒，他金丝红衣，在街上像红绿灯一样显眼。见他迎面走来，她兴致不高，想避开熟人，于是走进了身边的店铺。

    艾一进了门才发现，这是狼妖一族的赌馆。

    她在赌馆里环顾，大多数赌徒的眼中尽是血丝，眼睛因为长时间的高度压力，向外突出。这些赌徒心中念着，这一把一定会赢，会翻身，会把之前输掉的身家全部赢回来，因此身上散发出一种狂热的气息，一种带着汗水和油脂的腻味。

    组织赌局的独眼狼妖却显得异常冷静，不论周围赌徒是愤怒狂喊，是兴奋低语，或是虔诚祈祷，他没有半点反应。

    艾一看到，一个身穿荒火教弟子服的年轻男子，输光了钱，被几个狼族打手架起来，正要被赶出门。

    他突然挣开，拔出佩刀，向周围挥砍，想趁乱拿回自己的赌注。周围几个打手随即化身半狼，露出尖锐的犬齿，灰色毛发，和黄色瞳孔，他们迅速咬住并制服了这个荒火弟子，然后把对方拽进了里间，之后便之传来痛苦的喊叫声。

    这个插曲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这里的赌徒们不在乎周围发生的一切，只看得到牌桌上自己的赌局。

    艾一身上一阵寒冷，心想，如果爱情也是一场赌局，输赢在谁先离场，而自己把赌注放在注定要离开的人身上，实在不够明智。

    她后退了一步，撞到个人，刚刚要说抱歉，然后发现商寂居然站在身边。“你在这儿做什么？”

    商寂斜了她一眼，“我是这儿的常客。”他曾经为了寻找新幽都之主，逛遍了云轩城的赌馆。

    他刚刚在街上，看见艾一神情不佳的进到这里。“这间锦绣赌坊是连云轩城主都管不了的赌馆，你知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大门派的长老弟子倾家荡产。”

    艾一本来就心情低落，听到对方的劝诫，一身反骨的拿出了钱袋，准备入赌局。

    赌局上做庄家的独眼狼妖，名叫霜铮，是商寂的熟人。

    霜铮见商寂身边的青衣男子准备下注，阻止了对方，指着商寂道，“他的卜算逢赌必赢，已经被本店永久除名，不能参赌。”

    商寂见她失望，笑着对霜铮道，“我是来旁观的，这个小哥只赌一局小的。”

    霜铮见状不再阻止，她把十银赌在高低点的“低”，即两颗骰子的点数之和小于七。

    庄家摇动骰子，然后抛向托盘，两颗骰子翻滚了几下，她和周围赌徒一样，紧紧盯着骰子。

    当骰子停下，点数之和是六，她耳边充斥着兴奋的欢呼，失望的叹息，和愤怒的咒骂。

    骰子翻滚和落下，像是她和伏枫在一起的心情，期待着能赢而赌上自己的心，不可谓不疯狂。

    这次，她下注十银，赢回了十金。这种横财，在赌徒眼中是命运的眷顾，在她眼里只是概率分布。

    情绪退潮，艾一觉得肚子饿了，手里拿着十金走出赌馆。她现在不想回到铺子里面对伏枫，准备去吃点好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商寂，“晚上去桃源楼，我请客。”

    “好。”商寂见艾一今日情绪低落，没有说话，提着酒慢慢走在她身侧。

    在桃源楼，她点了一桌菜，有鱼有肉，有豆腐有笋，饭菜的香味飘起，两人开始动筷。

    商寂今日有一位多年好友来访，对方是蜀州鬼墨一派，带了佳酿送给他。

    他指了指酒瓶，问艾一道，“好友相赠的巴蜀的剑南酒，你要喝么？”

    她想起初雪那夜伏枫的话，然后甩了甩头，“喝，一杯就够，我酒量不行。”

    剑南酒透明澄亮，有淡淡的麦香。她喝了半杯，感到胸腔一股热意。

    微醺时的思绪散得很远。

    哭着吃饭，是刚刚穿越时常常发生的事。因为她发现，再大的悲伤和痛苦，眼泪就着饭吃，都能扛过去。所以，后面遇见难受的事，她都要先吃饱再说，仿佛自己的肠胃消化了委屈。

    现在，艾一发现眼泪掉在了酒杯里，觉得一起喝掉，应该也可以消化掉。

    商寂看到她在哭，没有声音，只有几滴眼泪坠到杯子里。

    艾一喝完了酒，情绪慢慢平静，接着吃起来，“这个竹笋炒肉片，真的好吃，红烧肉也是。商寂，你这么快吃完了？”看见对方已经放下筷子。

    商寂在观察她。

    这些日子，两人相熟，艾一坦诚的对他表明身份，说自己是魍魉里炼器最厉害的，炼器里暗杀最厉害的，杀手里躺的最平的。

    她平时自由闲散，极少有事能牵动情绪。但是，他能感受到她对冰心堂掌门之子的喜爱。

    商寂可以通过卜算，预测到很多事，但她的事，他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