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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工厂(改)

    红罗宾挪开一大箱子破碎的试管,找到了堆在最里面的一台生锈的扭簧机。顺着一堆杂乱的齿轮绞盘看过去,能隐约看到墙上有一只断了一半的门把手。

    “如果再留久一点,成为肉排的会是我们。”红罗宾冷静地一巴掌拍开一只试图咬他手指的大老鼠,“我想我可能发现了什么。夜翼,过来帮个忙。”

    两人合力将扭簧机搬到了一边。夜翼轻而易举弄开了门锁,却发现门打不开。

    “从里面封死了。”夜翼摸着下巴琢磨着,“这说明我们找对了地方。好事。”

    红罗宾不答话,从工具包里掏出了零件,快速组装成了一把激光枪。

    两人分别默默换上了护目镜。

    刺目的激光将墙壁粗暴地生生切割开一个大洞,夜翼率先抢进去,双手紧握卡里棍,戒备地迅速扫视了一圈。

    “安全。暂时。”

    确认无威胁后,夜翼放下了武器,朝里走去。红罗宾收好了激光枪,紧随其后,也慢吞吞钻了进来。

    还是车间。

    封死的门后,是另一个杂乱无章的车间。两人不得不继续刚才枯燥乏味的工作,一件件收拾残破的器械,搜寻可疑的线索。红罗宾动作十分麻利。拍照取样,挑挑拣拣,封装证物。

    很快,他找到了一张木床。

    绿莹莹视野并不能让人分辨具体的颜色。他只能看到木床上散着断裂的拘束带,木头缝隙里还积留着令人不安的斑驳深绿色。

    红罗宾打量着这张木床,略一迟疑。

    他悄悄看了一眼夜翼。

    夜翼此时正将一张工作台翻了个底朝天。他正背对着他,拿着薄薄一小沓文件,一页页快速翻看。

    一代罗宾敏锐极了。红罗宾停下手里的活儿盯着他的这短短一小会儿功夫,夜翼便敏感地回了头来,与他对上了视线。

    “怎么了?你的表情复杂得像在催我快问你发现了什么。”他笑着问道,“——所以,你发现什么了?”

    “呃……”隔着多米诺面具也能看得出来,今晚行动顺利,夜翼现在心情不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红罗宾便打消了叫他过来一起看的念头。

    他低头拿出了棉签,试图将木床上干涸的凝固的东西采样封存,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我只是在想,虽然还没有确诊,但是基于多莉的症状,人格分裂是我最先想到的一种情况。但是在这几天的接触中,我们并没有见到她的其他人格。也可能是在特定情境才会出现……”

    这个话题转移得蠢透了。话还没说完,红罗宾就后悔了。

    这些他能想到,蝙蝠侠能想到,为什么夜翼想不到呢?简直是一堆废话。大家都知道夜翼这三个月过的如何。这个话题除了把气氛弄僵,没有任何意义。

    有那么一瞬间,红罗宾以为夜翼不会回答了。他也无心再找话弥补,耸耸肩,简短地作了个总结:“你知道的。这只是一个……突然有感而发的关心。算了。当我没说。”

    凝固在木床缝隙里的物体已无法用棉签处理。于是红罗宾又拿出了镊子,将其敲碎,一点点夹取出来,放进了证物带里。

    虽然话题转移得并不好,但好在没有失败。只是显然,夜翼将那句“关心”的客体理解成了别人。他笑了笑,将注意重新放在了手里的文件上:“我之前也这样想。但事实上,现在我开始怀疑了。”

    “嗯哼?”红罗宾配合地应了一声表示在听。木床的取证结束后,他捏起证物袋检查了一遍里面的深色物体,确定没问题,便稳妥地将其收好。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夜翼。

    夜翼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那份半天没翻页的文件,也不知道是在仔细研读,还是心早就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你可能不知道。小时候多多和我的关系并不很……”他略一斟酌,选择了一个较稳妥的词,“亲密。”

    “……”红罗宾不接话。夜翼自己不说,蝙蝠侠不说,多洛莉丝不说,阿福不说,谁会知道在他成为第三任罗宾之前,一代罗宾和多莉的关系是好是坏?要不是阿福提过一嘴,他甚至不知道多莉与二代罗宾有多么要好——好到大学时代的多莉曾无条件资助支持过还是罗宾的杰森·陶德离家出走自立门户。

    “……用韦恩的钱离家出走韦恩庄园?”提姆曾无奈地问。

    “很遗憾提姆少爷。”阿福告诉他,“杰森少爷用的是多莉小姐打零工赚的钱。”

    “她打零工能养活一个多莉和一个罗宾?”提姆诧异道。

    “如果不算装备的话。”阿福说,“他们的装备是老爷准备的。”

    红罗宾:“……”

    总的来说,夜翼说了句废话。但红罗宾对话题变成了什么一点都不在意。和夜翼一起行动就是这样,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交谈又会一嘎嘣拐到哪个犄角旮旯。

    “在对战训练中,多多很少获胜。我觉得她讨厌我的那百分之五十就是因为这个。”夜翼也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笑了起来,“不过咱们并没有闹很大的矛盾。关系挺奇怪的。对吧?相比起她,杰森成为罗宾之后倒是热闹了很多。”

    “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打断一下你美妙的回忆。”红罗宾忍不住道,“如果是打擂台的方式,女孩在正面战斗方面天生劣势。这是生理决定的差异。好吧,除了神奇女侠。除了黑蝙蝠。除了……”他决定不再纠结这类特殊个体,“我说的是普遍的、统计学意义上性别差异。更何况是你——呃。抱歉。我不是在夸你。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一代罗宾有多么优秀。”

    红罗宾在夜翼灿烂的笑容下将这段话琢磨了一遍又一遍,却懊恼地发现这该死的就是在夸他:“……忽略上文吧。我的意思是,如果单纯只看这一点定输赢,我们还不如去尊世界拳击冠军作和平的象征。即使多莉输给你,也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夜翼笑望着红罗宾,调侃道:“这里是夜翼。我谨代表多莉和我自己,对你热烈的赞扬表达诚挚的谢意。顺便——需要我替你转达给多多吗?”

    红罗宾抿起嘴唇,板着张脸,仿佛在逼迫自己别爆粗口并附赠他一句“滚蛋”。

    “不过这一点也毋需你的提醒。”夜翼微笑着继续道,“多莉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如何得到、且会坚定地执行。无论多长时间,无论遇到了多大的困难,即使终点遥远到望不见希望,她也仍会去做。我从未敢怀疑她的执着与努力。而这一点若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那么这个家伙,都是绝对不容轻视的存在。

    “所以,我只是选择相信多多而已。”夜翼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大概几个月前她才和我说过,她已经给普林斯顿大学递交了申请,希望继续攻读病理学博士学位。”

    红罗宾正在着手修整一台破旧的电脑。操作无果后,便果断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掌机,接上电脑,恢复数据。落灰的电脑屏幕开始闪烁蓝光。一行行代码如流水般哗啦啦飞快流过。

    夜视仪并不适用于有光环境,于是红罗宾摘取了夜视。多米诺面具纯白的眼罩被电脑光映成了机械的蓝色,他低头注视着掌机屏,看起来专注极了,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否在听人说话。

    “即使拿到了录取通知,现在也肯定错过了面试吧。”他叹了口气,“说跑题了。我想说的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帮助多多的那个神秘人真的存在,也没证据证明他不存在。我们忽略线索的可能性与多多存在心理问题的可能性为五五分,而在两边都没证据的情况下,我更愿意相信多多。我相信她的能力、聪慧与理智——说不定帮助她的神秘人真的存在,只是我们没有捉住他、或者,她的小尾巴。”

    夜翼努力将自己的语气放软:“无意冒犯。我知道你主要负责此事的调查。但是我们可以再跟进一下……比如仔细核查一遍,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噢。我明白了。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意思只是觉得我敷衍了事,像只瞎耗子一般乱刨,大手大脚错失了本应掌握的线索。”红罗宾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眉毛高高扬起,抬头注视着夜翼,言辞不可避免地尖锐了起来,“即使你根本不清楚如何重建、反追踪、关联与排查,不清楚如何从数十台设备一堆杂乱的数据筛选出属于多莉的操作,并将其三个月前的几百台监控几万个小时里关联出某一天某一时刻的操作者姓什名谁何时使用的某一台计算机……即便如此,你也能确定——是我‘错过了线索’?”

    最后几个字词被着重咬了出来。夜翼明白自己这个提议确实不会让人很高兴。即使红罗宾的态度稍有过激,夜翼也愿意将他此时的咄咄逼人解释为这段时间工作的疲惫。

    可以理解。因为所有人都不轻松,红罗宾的工作量尤其大。睡眠不足对情绪产生的影响很多研究都认证过,即使是倡导“不需要睡眠”的红罗宾也会被熬坏。

    所以,这就是交流的活儿了。而迪克·格雷森擅长这个。

    “小红,我反复看了视频。”夜翼说,“多莉相信那位‘神秘人’确实存在。她十分笃定。那么为什么就没有可能是我们的调查确实有遗漏呢?‘神秘人’是存在的。它帮助了多莉。只是我们没有找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红罗宾冷淡道,“你在劝我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幻想。这跟听信小丑说要洗心革面一样可笑。”

    “尚未确诊,我们便不能将另一种可能性排除在外。”夜翼说。

    “得了吧。我们都知道DSM-V的临床诊断标准是什么,不需要如此形式主义地等待那张纸。”红罗宾反驳,“多莉说‘神秘人’存在——我们找不到它存在的证据——多莉证词有误——但她本人通过了测谎——证词没问题,却无法佐证,那么问题便出在多莉本身。我以为这个逻辑已经很清楚了。”

    “我说过了。我们无法证明‘神秘人’存在,反过来说,也无法证明它不存在。”夜翼蹙眉道,“二者的可能性是对半分的。小红,你向来都会考虑最后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为什么在这件事上那么武断?”

    红罗宾快被气笑了:“你当然有权利质疑我的调查结果。我没说不行。只是你必须拿出质疑合理的证据,不要空口无凭。看看周围,看看你现在在哪儿——我们现在在制毒集团废弃的基地里,在多莉曾呆过三个月的敌窝。这段时间的事儿多到我们不得不兵分两路,我们俩来这边,蝙蝠侠和罗宾还有其他的事儿干。若我们无法信任对方的行动结果,如今的分工合作又有什么意义?胡乱怀疑只会拖慢进度。而我们没有时间拖延。”

    夜翼张口欲继续反驳,却心知红罗宾说的没错。

    堆在他们手头的待办事项比山还高,没有道理死缠着一条已查明无果的线索不放。它没有证据,不擅长这个,可以说只是凭空猜测。凭什么红罗宾就要听他毫无根据的瞎猜,去怀疑一个已有的定论,并将那么复杂繁冗的工作推翻重新再来一遍?

    夜翼明白这事儿吹了。但他并不懊恼。因为红罗宾说的确是事实。如果每一步行动都有人像他这样没根没据地纠缠,那他们永远做不成任何事。

    “好,你要证据。”他平静地道,“我会找到的。既然你没有时间承认这边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那我来承认。直到找到铁证之前——不论证明的是哪一边。”

    红罗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夜翼却已转过了身去,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志。

    除了翻动废弃物发出的轻微响动,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夜翼转悠到了车间另一头,红罗宾则又开始低头盯掌机屏,滴滴答答敲着投影键盘。两人各忙各的事,刚才差点爆发的争吵仿佛只是一场梦。

    直到红罗宾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屏幕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冷静。然而意识到这一点使他愈发躁郁起来。

    他烦闷地出了口长气。

    车间内空气不流通,无人说话更是令人感觉憋闷。真是奇怪。他本不是个静不下心的人。提姆只感觉自己量身打造的制服都似变成了一张塑料薄膜,将他紧紧套住,扼住他的喉,捆住他的肺,令他坐立难安,无法专注于任何事。

    他试图将这种不适的感觉归罪于车间内没有窗户。

    很难想象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工人们怎样才能每日愉快地工作。这个车间杀人贩毒的第二任主人不是些好东西,看来第一任的资本家大老板也不是。掌管着手下整个韦恩集团的提姆·德雷克心烦地想。

    可惜夜晚赠与他们的行动时间并不算长,他并没有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上。红罗宾看了看时间,强迫自己忽略掉所有一切令他不适的东西,将注意集中在它该去的地方。

    他飞快结束了数据拷贝,收起掌机,重新戴上了夜视。可是当他站起身,刚迈步准备从桌边离开时,却忽然被绊了一跤。

    “what the……”红罗宾踉跄了两步,差点狼狈地脸朝下栽倒。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住了。最后一个词被他吞了回去。

    “5美分。”夜翼的声音立刻从车间不远处传来。

    红罗宾:“……我没说完。”

    “好吧。那就2.5美分。”夜翼很好说话。

    红罗宾扶着墙,感觉那一下子可真不轻,自己脚都差点崴了。他悄悄活动着脚踝,有隐隐约约的不适感。不过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被绊倒再正常不过,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与他不和的夜翼。与他不和的地板。红罗宾琢磨着。不知道今晚是否还有其他倒霉事儿还在前方等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

    电脑的蓝光渐渐熄了,夜视仪下,脚下的事物逐渐清晰。

    出乎意料的是,绊倒他的并不是什么“物品”。他猜测的绳索、器械、废弃物都不是。

    红罗宾慢慢蹲了下来。

    他观察着水泥地面上几道凌乱的划痕,却判断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划出来的。

    在这样的车间,若是大型器械之类物品挪动时摩擦出的痕迹,划痕会因剧烈碰撞而凹凸不平。可能会有残留的漆渍,可能颜色会发白,甚至在水泥面上会磕掉一小块,然后这些撞痕会被时间慢慢磨平,变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坑。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的却是一个凹槽。相比起“激烈碰撞产生的痕迹”,这更像是在水泥未干时有人的手指不小心划了一下,划出个槽来,却没人修补,这道“槽”便凝固了,今天晚上便十分光荣地令伟大的红罗宾绊了一跤。

    红罗宾摸着这道痕迹,继续向上摸索。

    走在上面发现不了什么。直到现在用手摸起来,红罗宾才发现脚下的水泥地十分不平坦。毛毛糙糙的,根本不像经历过工厂工人与恐怖分子好几年来来回回走动摩擦过。

    更像是刚砌的。还砌的十分粗糙。像赶工一般。

    他伸手拂净了附近的灰尘,顺着痕迹一点点向上摸索,摸到地板与墙连接的缝隙,继续向上,摸上了墙壁。

    地面凹凸不平,水泥墙壁却十分干净,红罗宾什么可疑的痕迹都没摸到。

    红罗宾皱起了眉。

    夜翼已经绕了一圈。他拎着刚才那份文件,溜溜达达转了回来,看着蹲在地上的红罗宾:“呃……如果后悔拒绝了我,现在答应也来得及?”

    红罗宾却没有时间反驳夜翼的不着调了。他刷的站起身,脸色难看得仿佛看到小丑在和蝙蝠侠手挽手唱Jesus Loves Me。

    用了那么多年的工厂,废弃后成为恐怖分子与制毒集团的据点,乱七八糟的几批人撤离此地也没过多久。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在近期重新施工,重新铺个地面什么的。

    唯一的解释,只有近期有人在这地下埋了什么东西,重新铺了层水泥,混淆视听。

    比如说,一颗炸弹。

    “……夜翼。”红罗宾抬起头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夜翼,却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

    但是有些推测不需多说。两人对视的短短一瞬间,尚未开口,便已交流完毕了。

    “走。”夜翼迅速将文件收起,简短地说道。

    夜视被摘下,红罗宾举起激光枪向上发射,棚顶被掏了个大洞,破碎的建筑材料哗啦啦下落,灰土扑了两人一身一脸。

    两只金属勾爪刷刷抓住了天花板,夜翼率先一跃而出,落在棚顶上,顺势一个前滚翻减缓冲击,爬起身便已掌握了大致方位,确定了最快撤离的路线。

    工厂处建了一大片平房,没有勾爪枪根本起不上作用,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在黑夜下的屋顶狂奔。

    即使与黑夜、危机与狂飙的肾上腺素为伴早已是他们的日常,但在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的屋顶上长距跑酷?估计没有任何人此生会喜欢这个。

    “……但是,这说不通。”夜翼边跑边说,“我们在工厂呆的时间可不短。如果车间里有我们没发现的监控,为什么不在我们说那些废话的时候引爆呢?那个机会可好极了。我们会被炸的骨灰都找不着的。”

    “如果有监控,我会提前探查出来。并将它黑掉。”红罗宾咬牙憋着劲跑,“所以。没有。监控。就这样。”

    即使是在百忙的逃命途中,夜翼也抽了个空,戏谑地瞄了他一眼。

    “听着小红,即使这方面你在我们之中出类拔萃,你也不必将它看成你的责任。”他安慰他,“没查出监控来也没有任何人会怪你。谁都有失误的时候,而你现在那么年轻。”

    红罗宾狠狠瞪他。

    “我说过了,那里没有监控。”他的语气夜翼感觉这个话题若再继续下去,红罗宾一定会塞他一嘴罗宾镖,“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他们是如何把握目标任务进入建筑的。这才是我们现在最应重视的问题。”

    “也许你不该把恐怖分子看的那么靠谱。”夜翼轻松地说,“所以他们是恐怖分子。而不是政客或科学家。”

    “难以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红罗宾冷静地指控他,“你享受着垄断的特权,却归罪普通人不晋升是因他们自身不努力。”

    夜翼边跑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痛快认错:“如果将教育资源算上的话。好吧,你是对的。”

    “不过这并不是他们能拿着枪支子弹肆意夺取人命的借口。”他补充道。

    在哥谭最不缺都就是小偷与诈骗犯。他们是犯罪巷的特产,也是哥谭土生土长的合法原住民。他们该死。因为他们或许夺走过别人的生命。

    但是小偷之所以成为小偷,或许已游荡在饿死的边缘多时;而诈骗犯之所以是诈骗犯,或许是其父母就从事这个行当。

    大环境下,无人有选择的余地。在夜翼这儿,除了强/奸与娈/童犯,线这边的生命一律平等。

    提姆刚来到韦恩庄园时,来的时机并不好。迪克成为了布鲁德海文的夜翼;多洛莉丝刚大学毕业,决定定居纽约;而他们刚永远地失去了二代罗宾,杰森·陶德。

    蝙蝠侠的状态很差。行事作风十分令人担心。

    “这话虽然让我来说并不太合适,但是……”提姆放下茶杯,忐忑地开口道。

    韦恩庄园一般没有下午茶。因为没人有时间享用。提姆明白,这是为了招待他才有的。即便如此,布鲁斯也拒绝了这项活动。

    花园的亭子里只有他与多洛莉丝两人。阿尔弗雷德为他们送上了红茶与甜点便离开了。

    13岁的提摩西·德雷克穿着得体的西式衬衣马甲,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小心地观察着面前这位陌生的义警——当然了。他能拍摄到的大多都是蝙蝠侠与罗宾,他更熟悉他们。而那个极少参与夜巡的多莉,对于他来说是最陌生的一位。

    他只知道多莉是一名女性。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多洛莉丝·帕顿。知道她有着浅色的柔顺长发和一双翠绿的眼睛,知道她在Google上的官方照片是什么样子——应是在某个慈善活动的会场,她高挽发髻,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正端着红酒杯,似乎正与旁边的人聊得开心,那双翠绿的眼里盈满了温和恬静的笑意,或许是发觉了旁边的镜头,歪着脑袋,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鲜活又生动。镜头将这一瞬间记录了下来,这张抓拍被放在了“多洛莉丝·帕顿”这一词条的首页。

    提姆为蝙蝠家族的义警们创建的文件夹里就有这张照片。但是除此之外,作为“多莉”的照片却少之又少。他甚至不清楚她的战斗风格。

    而这位他完全不熟悉的多莉此时就坐在他的对面。因他的话,刚从茶杯中抬起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与Google词条首页上放的照片大相径庭。那张照片还是不到半年前拍摄的,她却仿佛在这短短几个月变成了另一个人。

    提姆可以看到她深且重的黑眼圈,疲惫又低落,照片里温婉俏丽的模样只是报社的杜撰修图。或许是因接待客人的礼仪,她化了淡妆,却显然无心此事,化得十分敷衍,口红稍稍提了点气色,却忘记了扑腮红。此时只是因客人开了话头,她才硬生生扯出一丁点儿笑容,放下了茶杯,温和地望着他,等待他继续下去。

    即使她面前的客人只是一个13岁的、不请自来的冒失男孩。

    这样的态度让提姆感觉受宠若惊。

    提姆与她对上视线,更紧张了,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得揪起了衣摆。

    “我、我是想说……”他致力于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委婉又得体,“韦恩先生……嗯……准确来说是,蝙蝠侠。蝙蝠侠确实需要一个助手……而这个助手……”

    她听到这话,笑容很快淡了下去。

    提姆明白自己不该提这个。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在二代罗宾刚下葬没多久的此刻,在主人家揭人伤疤是多么无礼又没教养的举动。

    提姆悄悄注视着她低下头,看着她拈着茶匙慢慢搅动着红茶汤,稍作权衡,打算从另一个方面切入这个话题。

    “帕顿小姐?”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提过一般,轻松地微笑起来,“恕我失礼,我想您不会介意与我说说——呃……”他换了个称呼,“……夜翼的事情?”

    话题似乎转变得有点迅速。她的茶匙停住了,惊讶地抬起眼睛望着他,提姆能看到她的眼睛还有点泛红。

    ……哇哦。

    他悄悄瞅了一眼,莫名生出一种新奇又有趣的感觉。

    惩奸除恶的蝙蝠侠、黄金男孩罗宾、以及极少露面的少女英雄多莉。他们是噩梦,是神秘,是夜行者,是某种真实的传说。他们是哥谭的守护神,是踽踽独行的英雄,行走于黑夜,却于黑暗之中捧起了希望。

    提姆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但他们普普通通的人类身份在制服的光环对比之下是那么普通。他更愿意相信他们是蝙蝠侠、罗宾和多莉,只是用布鲁斯·韦恩、理查德·格雷森、杰森·陶德和多洛莉丝·帕顿的身份,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

    在此之前,提姆却从没想过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他从未想过,这些他所崇拜的义警们彼此互相不仅是战友、是搭档,还是朋友、是家人。

    “……夜翼?你喜欢的是他吗?”她笑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疲惫却愉悦。

    提姆忽然发现她并没有变。她的笑容温柔又平和,那眼睛里盛着春日生机勃勃的绿意,漾着春水柔和宁静的轻波。即使她现在状态看上去糟糕极了,每一个看到过她的笑容的人却都不会认错,这是韦恩家的大小姐,是布鲁斯·韦恩冠姓收养的第一个养女,多洛莉丝·帕顿,英雄多莉。

    她真的会这么笑呢。提姆想。

    Google首页照片上的人突然间有了实感。多莉就是多洛莉丝·帕顿,是一身银灰制服的多莉,是被蝙蝠侠和罗宾的光芒所掩盖的少女英雄,也是那位在慈善晚会上笑容温婉动人的年轻女孩,今年刚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一名优秀的外科医学高材生。

    提姆局促地端起红茶,失礼地抿了一大口:“……嗯。夜翼。我是说,我对此十分好奇。对你们都是的。夜翼在我的照片中十分善战……呃,和蝙蝠侠不一样。他更活泼,像只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鸟?小猫?呃,小兔子?有时甚至会顽皮地将人戏弄一通……”

    她被他的形容逗乐了:“迪克确实很会调节气氛。虽然布鲁斯拒绝承认这一点,但我们都知道,迪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你也喜欢他吗?”提姆好奇地问,“他这样——‘会调节气氛’?”

    “……噢,这个嘛。”她笑道,“可能吧,我不确定。毕竟一个从小压我一头的人成天在工作时讲双关语笑话……说真的,这只会让人感觉恼火,而且想揍他一顿。”

    又是一个新奇的小八卦。提姆当时这么想。

    他从没想过多莉与罗宾之间或许存在暗流涌动的竞争关系。他们看上去挺和谐的,在他的照片里,在他们一起揍翻走私犯时。配合默契,合作完美,谁想不到这样的少年英雄在那身制服之下,会有如此幼稚且接地气的小心思。

    在此之前他也从不会想到,多莉的“隐于幕后”并不是什么“全能的后勤女王”或是“指挥战场的战术大师”。原因简单的多——她打不过罗宾。抢不到夜巡的位置。

    换位思考一下,被打败了留在家里,还要听罗宾叽叽喳喳讲笑话……这确实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红罗宾瞥了一眼一直跑在自己前一步的年轻男人,看着他健壮宽厚的背部,紧身制服下浑身的肌肉随着奔跑的动作绷出美丽的线条,诠释着力量与柔韧的极致的美。

    提姆记的很清楚。那天下午,多莉与他在花园里共进下午茶时她便说过,自迪克来到庄园的半年后,她就很少能在对练中胜过他了。

    迪克的优秀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的代号甚至传到了现在的第四代。

    他是wonder boy。黄金男孩。

    是飞翔的格雷森。是第一任罗宾。

    是现在的……

    “……夜翼。”红罗宾不禁喃喃唤了一声。

    “嗯?”夜翼在奔跑中忙里偷闲,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红罗宾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即使飞快收拾了表情,刚才的出神仍被夜翼看在了眼里。他眼见着夜翼笑了起来,眼睁睁看着他正打算张口取笑自己,无线耳麦却在此时突然接通。

    “蝙蝠侠上线。”

    他们四人今晚分工明确。夜翼和红罗宾来调查废弃的吉厂,蝙蝠侠和罗宾照旧夜巡,并依据毒品流向,追查四散的原成象集团的成员。红罗宾不怎么在乎蝙蝠侠的联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天喜地。当他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公共频道中打断了他们的交流时,红罗宾只这么想。

    “红罗宾在线。”他严肃地说。

    “汇报情况。”蝙蝠侠道。

    “事实上我们没有真正完成调查。”红罗宾说道,“我们怀疑吉厂下有炸弹。在确定这一点之前,调查不宜进行下去。”

    “不过也不用太灰心。我们还是有点收获的。”夜翼补充道,“你们那边如何?”

    蝙蝠侠有一瞬间的停顿,夜翼和红罗宾只能听到耳麦中细微的电流滋滋声。即使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但这可是蝙蝠侠。这真的不常见。

    “发生了什么事?”夜翼警觉地问。

    “……罗宾失联了。”蝙蝠侠似是在斟酌,最后还是说道,“他身上的定位被关了,阿福也没有从监控查到事情发展的始末。有一个十分熟悉哥谭、且对我们……”

    蝙蝠侠的话没能说完。耳麦那边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声,一片嘈杂。还没等夜翼和红罗宾询问情况,一阵刺耳的电流啸叫过后,蝙蝠侠掉线了。

    “B?B?喂?喂?”夜翼敲了敲耳麦,却无济于事。

    估计是通讯器被打坏了。红罗宾立刻调出了定位。

    仪表盘上确实只有三个点。其中两个挨在一起的是他们,更远一点的应该就是蝙蝠侠了。令人庆幸的是,蝙蝠侠的位置仍可把控。令人不安的是,罗宾可能确实遇到麻烦了。

    两人已接近了顶棚边沿。而直到现在,脚下可能存在的炸弹都没有丝毫反应。这让他们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目测最近可提供抓钩落点的建筑物已进入射程,夜翼抽出了卡里棍,红罗宾掏出了抓钩枪。

    “一个气氛烘托满分的求助讯息。谁会知道蝙蝠侠的文学功底其实非常好?”夜翼总结,“走吧小红,让我们去当面夸夸他……”

    嘴上说的轻松,夜翼却并不真的如此没心没肺。与之相反,现在摊在眼前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每一件都不让人轻松,每一件都是那么突然。

    突然得让人无所防备,措手不及,就这样被拽着死命像未知的前方狂奔。他根本笑不出来。

    抓钩双双发射,钉在了建筑物上。两人腾空而起,被远远落在背后的工厂仍静悄悄伫立在黑夜之中,整个园区的时间似乎都暂停了。从上方回头看去,只有无边无际的漆黑、停滞与静谧,似乎连一丝风都不曾光顾过。

    夜翼一扭头就能看到与自己齐头并进的红罗宾。两人的影子在大厦反光的玻璃镜面上时隐时现,红罗宾手里握着钩爪枪,细软的短发被烈风吹得凌乱狂舞,相比起几年前刚来到韦恩庄园的手忙脚乱,现在的红罗宾虽然也不过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却突然感觉长大了很多。

    夜晚的哥谭总是充斥着暴力、血腥与恐惧。但是只要远离地面,这些似乎就和这座城市没了什么关系。高楼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每一幢房屋都星星点点亮着灯,每一明亮的窗格内,都是一家安稳度日的人。楼宇一座座,一排排,肩挨肩,背靠背,载着万家通明的灯火,安安静静坐落成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星光。夜翼看的到,他相信红罗宾也能。

    这些都是他们保护着的人们。每一次,夜翼都会这么告诉自己。

    而他每一次回头,都能发现自己的身后,总有他们的身影。

    哥谭高空上凉飕飕的厉风刮在身上并不比刀割舒服多少。但是夜翼却渐渐感觉好多了。

    “咱们分个工。”夜翼说,“小D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蝙蝠侠会不会需要我的效劳……”

    “不。达米安那边也是你的。”红罗宾却道,“我必须回去一趟。”

    夜翼明白这是要将吉厂查个底朝天的意思。

    “这么急吗……好吧。炸弹挺危险的,确实值得急一下。”夜翼无奈道,“那么希望我在赶去蝙蝠侠那边的路上能碰巧捡到一个没信号的罗宾吧。”

    两人落在了藏匿摩托车的小巷子里。没过多久,两辆摩托一红一蓝的尾灯划过两道光弧,一前一后冲出巷口,分别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轰隆隆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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