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琳(4)

    贺北岛忽视内心微妙的不适感,然后听见诸岭说:“你估计又得回避了。”

    一句没用的废话,但是让贺北岛不爽。只是她不爽也没用,只能干看着。

    出人意料的是,余悦琳此来也并不是为了投案自首,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直接动手杀了程修。只是不在场证明不成立,嫌疑直线上升,市局要求再次扣留她48个小时,并让诸岭问话。诸岭没答应,严巍找了莫弈。

    贺北岛要郑云签协议,要求谈话内容不带任何引导向,并且所有问题需要交由诸岭过目。

    郑云不签,废话,若是签了这种协议,那警方的问话根本不可能推进。

    她不签,贺北岛也不退步。两个人僵持不下。诸岭在一边咋舌,翻了翻卷宗,然后道:“这样吧,我叫左律来,谈话全程左然在一边,可以吗?”

    贺北岛觑了她一眼,后者微微一笑,显然是早有打算。贺北岛将诸岭的反应收进眼底,默认了。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左然是绝对的中立派。

    郑云也赞同了这个提案,毕竟她认为左然绝对不会偏向余悦琳一方。

    于是等到左然过来,双方终于调停。诸岭撑着下巴又见着莫弈,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他和左然一起去审讯室。透明玻璃相隔,郑云也在其中,余悦琳则低着头,气氛看上去很是逼仄。

    贺北岛忽觉她脸上的樱花不见了,大概是用粉底盖住了。

    另一间是休息室,穆子悠和莫弈在里面。

    诸岭一一看过,视线最后落到郑云的身上,手肘怼了下贺北岛:“我一直想问,你怎么和郑云关系差成那样?”

    “……”贺北岛绷着下巴,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诸岭便笑了笑:“我得跟你说,郑云虽然毛病很多,脾气又娇惯,但她是个很单纯很好的人。她很想上一线来着,但是因为在警校读书时受过伤,这才一直做着问话审讯的工作。”

    还有一句想说的话,诸岭没有说。

    贺北岛瞥了她一眼,懒搭理。抬头看了眼挂历,“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你有什么事?”诸岭起身,“余悦琳这边你不盯着了?”

    “没什么好盯的,你看着点吧。”

    坐落在市中心的清吧工作日没什么人,贺北岛和崔理洵在轻缓的音乐声里碰了杯酒。

    “好久不见。”末了,崔理洵开口。

    贺北岛点头,咽下微苦的酒液。

    崔理洵“咳”了声,开门见山:“我这次不能在内地久留,事情挑简洁地说。首先是无尽夏研究所爆炸那件事,暗中调查可以确认的是,这件事是陆兰星自导自演的。她想干什么,目前还不知道,我打听到爆炸毁掉了不少珍稀的研究样本,目前已经有更大的资本找到陆兰星问责了。然后,就是最近发生的‘孤独死’那个案件。你收到了没?”

    “什么‘孤独死’?”贺北岛有所耳闻,但没关注,她看了一眼吧台前的酒保,人此刻规规矩矩地低头调酒,权作自己是空气。

    “那就是没收到了,”崔理洵翻出手机,“这个案子是天秤在跟,刚好韩组也在调查,两个人都把相关信息发给了我。韩组说他还发了一份给市局,你怎么没收到?”

    贺北岛微弯了眼,抬头被灯光晃了一下,自嘲:“无所谓,反正我都算不上是市警察局的人。”

    崔理洵也不是很在意,笑了下,拍了拍她的头:“那就看我这里的。比他们那一份要全面一些。”

    贺北岛接过手机,迅速地浏览上面的调查结果,崔理洵在一旁讲述了另外一些信息:“余悦琳大三那年休学,是因为她爷爷陡然生病,也是那一年,她答应程修的追求。她借了程修三十五万,自己还在打工。北北,你自己是在未名读过书的,哪里有休学休一年的说法?是聂秋和翟星帮的忙,余悦琳转专业他俩也出了不少力。”

    贺北岛也看到了这些信息。上面没有明写余悦琳爷爷究竟患了什么病,但到底十分严重。

    “然后呢?”

    崔理洵收敛了笑意,神色里覆上一层薄的冰寒:“那三十五万也没能治好。余悦琳几乎走投无路,程修给她推荐了一个岐城的慈善机构,也就是秋水福利机构,专门资助患重病的老人。这几年来,也多亏了这家机构,余悦琳爷爷始终活着。”

    贺北岛敏锐地察觉到崔理洵的言外之意:“治着,但始终没治好。秋水福利机构有什么问题?”

    “一种岐城有钱人流行的游戏,叫死亡赌盘,由秋水福利承办的。你大概猜出来了,这家机构表面上寻找患有重病的老人进行资助,做善举,实际上是在物色可以被赌的对象,程修既参与下注,自己也推荐了人,拿了不少好处费。他们会提供救助,但医生不会把病人救活,只能是个半条命的状态。一般来说,这些人,活六个月到一年是最好的,最方便开盘。偏偏余悦琳的爷爷活了四年之久,之前下注的人基本都赔了。一直有意想报复他们。”

    “所以,这件事背后的凶手另有其人?”

    “你猜余悦琳发没发现程修的真实面目?”

    余悦琳虽然单纯,但不傻。有些腌臜事瞒得了一时,若是时间一久,她肯定是看得出来的。

    贺北岛默了会儿:“也就是说,还是没办法洗清楚余悦琳的嫌疑。”

    “这件事还没这么简单,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程修在与余悦琳在一起期间,多次劈腿别人,对象不只一个,并且把其他人都哄得团团转。他屡屡得手,一是因为他出手阔绰,二是人长得过得去。但是那钱也不是他转到,余悦琳爷爷久病老不好,还有一个原因是一部分补助金给程修私吞了。”

    贺北岛脸色极冷:“渣滓。”

    崔理洵同意他的评价:“这件事除了秋水背后的资本插手之外……和我们一直在跟的那个组织,也有点关系。”

    这让贺北岛感到意外。

    “我不知道程修到底私底下玩什么,他虽然脑子不行人品奇差,反侦查能力却还不错。天问调查了程修所有电子设备内的信息,除了一些成人影片以外就没什么了。”

    “我觉得……”贺北岛顿了顿,难得表现出犹疑,“程修会不会和高层有什么交集?”

    “这个,我们之前想到过但是……没有证据。”

    “如果是他们的话,找不到证据也很正常。”贺北岛并不感到哪里奇怪,也不放弃自己的看法,“前段时间,我一直有一种被跟踪的感觉。之前的住址被闯了空门,但不知道他究竟在里面干了什么。甚至究竟是他,还是谁,也说不清。”

    “他是有能力复原的。”崔理洵叩了叩玻璃杯,“但他没有,为什么?”

    切歌的间隙,吧台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冰块声。

    贺北岛捏了捏鼻根,大概猜到了,但她不想说。

    崔理洵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拿回了手机:“想让你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我看你应该挺在意余悦琳的,她是你的朋友吧?”

    贺北岛默认。

    崔理洵没表达其他的看法,只是说:“余悦琳的心理问题很严重,你得关注一下,或者让诸岭多去关注一下。”

    身为哥哥,贺北岛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崔理洵再清楚不过。她年少轻狂一意孤行的时候,能把他妈妈崔绪决那样好脾气的人都气个半死,这威力实在是不亚于他爸当年。崔理洵、崔绪决还有言景行,早年一直以为进入社会或者进入警察局工作后,贺北岛会被磋磨些,虽不至于彻底丧失锋芒,但起码要更加圆滑。结果实在没想到,在警队里待这么些年,她反而更加锋芒毕露了,当初的沉默寡言彻底成长为能说会道,并且不气死人不罢休。

    但是贺北岛并非没有长进,在为人上,她终于能够察觉出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并且主动愿意照顾;在处事上,她比原先的冒险要周全很多。贺北岛原来就是块木头,或者说,钢板。崔理洵想道。贺北岛的改变让他当哥哥的咋舌,又有一些微妙的愧疚。毕竟有些东西,本不该让她来承担。

    这些东西,崔理洵就算不说,贺北岛也绝对是想得到的。

    崔理洵也只是点一下。

    聊了这么多正经事,崔理洵话题一转,促狭地笑:“我听说你收养了‘玫瑰案’的那孩子?”

    “嗯,”贺北岛点了点头,“只有金世正在我身边。”

    “那金羽然呢?——你没跟她说你的身份吧?”

    “金羽然被左然收养了,我没告诉金世正任何以前的事情。”

    崔理洵笑:“不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这件事说了会给你俩都带来麻烦。”

    贺北岛颇为赞叹,看了一眼表,起身:“时间不早了。”

    “干完这杯。”

    杯子碰在一起,到底是什么的声音,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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