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已放晴。

    窗外鸟鸣啁啾，光线穿过雕花隔窗，从白色窗帘后面透过来。

    谈隽眯了眯眼，将手覆在额上，遮住刺眼的阳光，打算再躺一会。

    不过很快，他被手背上特殊的触感彻底惊醒了。

    顺滑的触感，他昨晚上曾经手细细吹干过。

    他转头，果然见到某人睡在旁边。

    “……”

    他当然记得昨晚上只有他一个人睡在这里，至于沈荼后来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睡觉，答案可想而知。

    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漫上来，他轻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

    见她睡得正熟，便索性支着额，专心致志看她睡觉。

    她睡时的模样恬静，除了偶尔会翻身外，睡姿也很乖。

    长睫毛紧贴着下眼皮，下唇会微微嘟起，看起来像很好咬的果冻糖。

    谈隽看了十分钟，沈荼依旧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他起身，打算去看看附近有什么早点。

    沈荼在梦里又一次翻了个身，但这一次她的手掌似乎落在了什么地方，温温热热还带着弹性。

    意识逐渐回笼，突然想起她在哪里。

    她摸索着睁开眼，第一眼看见正抓着她的手不让她乱摸的人。

    当然，还有她那只作恶多端的手。

    谈隽一脸无奈，开口嗓音犹带点哑；“你醒了？”

    沈荼尴尬收回手：“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那你呢？你怎么会睡在这里？”谈隽重新将问题抛回去。

    沈荼大概有点起床气，又因为刚刚醒来，声音又沙又软：“你能睡这里，我为什么不能睡？”

    “是谁明明有床却不睡的？我夜里一摸，哎，你猜怎么着？”

    “没人，我还以为你一个大活人被耗子偷走了呢！”

    她伸手去戳谈隽的肚子：“有必要跟我划分楚河汉界吗？”

    “再说了，我们俩都处这么久了，换别人，该发生的都发生好多回了…”

    质问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

    谈隽乐了：“楚河汉界？你是这么想的？”

    “沈荼同学，是我的沉默让你忽略了什么吗？”

    “什么？”沈荼不明所以。

    谈隽招手：“过来。”

    沈荼还愣着，谈隽一把将人拽进了怀里，身体与身体紧密接触，沈荼顿时噤了声。

    “感受到了吗？”他贴在她耳畔轻声说。

    沈荼：“……”

    “一晚上了。”

    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突然变成一只呆头鹅，谈隽觉得有些好笑。

    沈荼强装镇定：“那你怎么都不说，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

    谈隽突然语塞。

    “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沈荼缓了过来，便继续掰扯道理。

    “况且，你看吧，咱俩都二十出头了，马上就要毕业了，也算得上一个社会人士了。”

    “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是那个…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谈隽没想到这人还有心思教育他，避免大清早话题便通往不该想的地方。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别闹，你用手机点个早餐，我先去洗个澡。”

    顺手将桌上的手机抛给她，自己拿起衣服便往浴室去了。

    一场冷水澡后，谈隽心平气和了许多。

    沈荼也将外卖拿了回来。

    “这是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已经铺好的床上，上面放着一个盒子。

    “你打开看看。”谈隽坐在藤椅上，这房间后面还有一个小阳台，将纱帘一拉，再推开推拉门。

    外面的草木气息便随着穿堂风冲进屋子里。

    沈荼将蝴蝶结打开，拆开盒子，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做工精致的旗袍。

    “去试试？”谈隽起身，走到沈荼身旁。

    沈荼从盒中提起这件旗袍，往身上比了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谈隽。

    “快去。”谈隽弯唇催促她。

    衣服很快换好，尽管有王婆卖瓜的嫌疑，但沈荼确实认为镜子里的人好看得有些过分。

    人靠衣装，还是有道理的。

    至少她平日里穿着T恤加休闲裤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审美也是一流的。

    更不用说，还十分体贴。

    与电视剧里过分强调塑形效果不一样，这条旗袍款式宽松，穿起来舒适不紧绷。

    沈荼也不需要凹造型，光是静静站着，就足以突出她的修长高挑。哪怕脚上现在穿的是一双拖鞋，也仿佛是从古韵里走出来的人。

    衣料是涧石蓝色，低调沉静的颜色，衣身用荼白色细线绣制了大幅白山茶。两只倒大袖袖边各镶了一圈白色镂空蕾丝包边，略微带起一些弧度，在原本沉静的格调里又添了点不漏声色的灵动。

    浴室门逐渐打开，沈荼缓缓走出。

    谈隽抬眸看去，有些怔然，他不是没见过沈荼穿旗袍风格的衣服，但这一刻他还是很吃惊。

    涧石蓝的颜色与她的肤色极为相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极其亮眼，仿佛凭空生出一束追光灯，打在她的身上。周遭环境都是模糊的、粗糙的，唯有她是清晰的、细致的。

    并不过度收紧腰身的剪裁突出了灵动神秀，又兼带她自身独特的清冷感，像一株沾了霜雪但依旧开得茂盛的花枝。

    这是他亲手选的料子，版型与花样也是他跟人细细商讨出来的。

    三年前重逢后的那一场生日聚会上，他见她穿着旗袍风格的裙子从人声鼎沸中向他走来，那一刻他便想她应是极适合穿旗袍的。

    因为希望她穿上旗袍也不会被束缚，所以这件礼物并没有采用旗袍惯用的紧身设计。

    后来又在爷爷的建议下找了一家有很多年头的老店制作，效果果然出乎意料得好。

    “不好看吗？”沈荼见他不作声，索性几步走到他面前，扬起头笑着看他。

    谈隽在这嫣然一笑里近乎迷失，喉间连滚几次，才神魂归窍般道：“很好看。”

    好看到令人神思恍惚。

    他匆匆转身：“你先坐下，我给你拿鞋子。”

    “是平底鞋，穿着舒服。”他将桌上放着的鞋盒拿下打开，送到沈荼面前，又道：“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们出门再去选一双。”

    鞋子的颜色也是荼白色的，恰好与衣服上的刺绣呼应。

    思虑如此周到，沈荼当然不会不喜欢。她伸手去拿，却被他躲过。

    谈隽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来。”

    旋即他半蹲下来，伸手抬起沈荼的脚踝，指尖摩挲擦半周，将脚踝牢牢圈在掌间。

    继而，他抬眼，去看她。

    少年人的局促与青涩在这一刻悉数褪去，他看向沈荼的眼神里还留着方才的惊艳，以及一两点直白露骨的火热。

    沈荼本想拒绝，这件衣服并没有对她造成束缚，但她却在他这一眼里蓦地垂下了眸，热气沿着后背攀爬，生出一点汗意。

    原本伸出的手落下来，松松搭在膝前，手指在脚踝落入他掌间时悄悄收紧。

    气氛变得怪异，连推辞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被他掌握的那条腿仿佛僵住，明明心里尴尬得紧，恨不得马上抽出，却连一个细微的蜷腿动作都无法做到。

    温热的手心与微凉的踝骨肌肤紧密相贴，在这更高一筹亦或更低一筹的温度里，神经末梢受到刺激，产生兴奋，并沿神经纤维传递至各自的大脑皮层。

    皮肤上泛起细微痒意，他们感知着彼此温度的差异。

    当然，不止是温度差异。

    手心里的略微粗粝与脚踝处的光滑细腻，指节的修长硬朗与腿肉的绵软细嫩，一切看似矛盾却又无比契合的对照。

    在这一刻，经由人体最大的器官得到答案。

    窗外吹来一阵风，纱帘被扬起，倏尔又落下，破空声传来，惊醒暧昧。

    两人回神，对视一眼，又各自偏头移开眼。

    垂头心照不宣地弯唇一笑。

    沈荼动了动腿。

    谈隽拿起一只鞋，小心替她穿上。

    确认没有什么不合适，才为她穿上另一只。

    起身时看见沈荼紧握着的双手，他不由一笑：“沈荼同学，你很紧张。”

    是陈述句。

    “……”

    沈荼斜了他一眼：“你不紧张？”她将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小排牙齿，“刚刚是不是挺怕我踹你的？”

    带着结果的反问。

    心知再调侃下去是自讨苦吃，谈隽抿着唇开始装可怜。

    长睫毛连着颤了好几回，这讨赏的眼神过于直白，沈荼没忍住，踮脚亲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声“咔嚓”。

    沈荼转头，看见手机上的一张照片，抓拍定格在她亲上他脸颊的那一刻。

    “这算是我们第一张…”

    “不对，第二张亲密…嗯…吻照？”

    沈荼搜寻了一下记忆，忽然发现，恋爱两年多，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拍过这种限度的照片。

    连当初周璟抓拍的那一张，也是偷偷拍的。

    两人用它当了两年多的屏保。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沈荼将那张照片发在了微博账号上，一天转载过万，一周涨粉三万。

    直到如今，还不时有人去那条微博下打卡。

    如果不是日常还是发一些传统手工品，她的微博在评论区眼里可能就成了颜值博主或者情感博主。

    “但这张不好看，你的后脑勺都糊掉了。”沈荼煞有介事地点评。

    “那再拍一张，这次主动看镜头。”谈隽莞尔，低头回亲过去。

    照片定格的下一分钟，两个人的手机屏保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