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盖尔还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演奏的音乐声，轻盈欢快，又不失优雅，她换好裙子，将珍珠缀入盘起的发间，伴随着欢声笑语来到二楼的楼梯，一楼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体面的绅士与淑女。
有些人眼尖，立刻就发现了艾比盖尔，惊呼起来，其余人也跟着将目光投向她，具是露出惊艳的表情。
很快就有许多想要攀附卢卡斯家的人就围拢上来。
“卢卡斯小姐，非常荣幸能够参加今晚的舞会。”
“您真是无与伦比地美丽，卢卡斯小姐。”
夸奖与赞美的声音组合成一支庞大的苍蝇群，将乐声淹没。
艾比盖尔还没有正式下到大厅，就已经没法继续往前走了，她不得不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问好，那些人热情洋溢地抛洒着自己和亲人的姓名，她一个都没有听进去。
艾比盖尔应付得有些疲倦，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强有力地将她拽出了包围圈，极速奔跑起来。
“卡洛琳！”艾比盖尔眼前一亮。
“我来救你了。”卡洛琳回头冲她眨眨眼。
“我刚才一直在找你们！”
“我们也在找你，”卡洛琳拉着她在人群中穿行，“不过还是你更好找一些。你来得太晚，舞会开始的时候王子和王妃也来了，卢卡斯先生现在无比荣光，所以其他人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巴结你呢。”
“王子和王妃也来了吗？”艾比盖尔喃喃自语，有些惊讶。
卡洛琳带着她一路挤过正在交谈的两对中年男女、伊丽莎白的朋友、几个正端着酒杯寻找舞伴的年轻人，以及运送酒水点心的佣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人不是那么多的拐角。
刚一停下，耳边就爆发出一阵年轻少女欢快又活泼的笑声。
“天哪，卡洛琳，你把可怜的羔羊从狼群的口中拯救出来了。”黛西一只手夸张地搭在额头，特地露出自己手上那枚闪耀的订婚戒指，仰靠在莉莉的肩膀上。
她这副模样把剩下几个女孩都逗笑了，就连艾比盖尔也忍俊不禁，但是她很快注意到黛西手上的戒指，止住了笑容。
“黛西，你订婚了？”
艾比盖尔从小就在金银珠宝当中长大，很识货，一眼就看出来黛西手上的宝石价值连城，虽然卢卡斯先生曾经确实送给过伊丽莎白更加珍贵的宝石，不过黛西手上的这一颗也很少见。
黛西得意地扬起眉毛，把戒指亮到她眼前，“怎么样？虽然肯定比不上卢卡斯先生和王子，但也是相当有钱了。”
“恭喜你呀。”艾比盖尔发自内心地祝福她，“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是一家纺织厂老板的儿子，他今天也来舞会了。”黛西东张西望，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人，松开环着莉莉的手臂，自顾自钻进了人堆里。
“瞧她那个样子，刚才已经跟我们炫耀过一遭了。”卡洛琳摇了摇头说。
莉莉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指，羡慕地说：“我也想要订婚呐。”
卡洛琳说：“不用着急，以后你也会有的。”
一提到这个，莉莉就从刚才的没精打采，变成了兴致勃勃，“我家里人确实已经在帮我物色了，只是都不满意，要么就是太胖，要么就是太穷，或者在女士面前举止粗鲁，实在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订婚对象。”
“你我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用得着这么急吗？”艾比盖尔很认同卡洛琳的话，两个人眼神短暂相接。
莉莉整理了一下头发，娇滴滴叹了口气：“已经不小了，过了十八岁，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更难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忙活起来，以后才不至于落得一场空。”顿了顿，又想起来：“艾比不担心倒是能理解，想娶她的公子哥儿多得是，倒是你，怎么也不着急？”
卡洛琳满不在乎：“我不结婚也没什么。”
这几年艾比盖尔经常和卡洛琳来往，两个人一起钻研了许多魔法，艾比盖尔深知卡洛琳对魔法的痴迷程度，她一心想找到女巫集会，想要加入进去，结婚之类的事情也就只有她的父母在操心。
“来了来了。”黛西的声音响起来，“瞧瞧吧，我们的青年才俊。”
一个肩膀宽阔，身材高挑的男子替黛西在前方开路，带着绅士礼貌的笑容，向年轻的淑女们走来。
他先是向艾比盖尔行礼，感谢她的家庭愿意邀请他来参加舞会，“我叫詹姆斯，卢卡斯先生的造船厂时常会来照顾家父的生意，很多帆布都是由家父的公司制造的。”
艾比盖尔赶忙回礼道：“荣幸之至。”
之后詹姆斯又向卡洛琳和莉莉打招呼，两人也回礼。艾比盖尔发现莉莉自打詹姆斯一出现，就一直紧盯着他不放，面上写满了羡慕。
詹姆斯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假装没有发现，继续和大家谈笑。
几个人就帆布和普通衣裳所用的布展开了讨论，詹姆斯作为纺织厂的继承人，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这些知识，有时也会和父亲一起去工厂参观监督，因此对这方面的话题了解深刻，以至于谈论起来能滔滔不绝。
过了一会儿，有人喊他，但是因为詹姆斯聊得太投入，根本没有听见，还在侃侃而谈，最后那人不得已找了过来。
艾比盖尔先是闻到一股极淡的风信子香，带着破开污浊的清冽袅袅袭来，转过头去，看清楚那人的长相，顿时瞳孔放大。
一瞬间，两个人之间仿佛架起了一座单独的空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下那一个人的。
那个人有一头蓬松的金发，看似随意地梳着，却又显示出他整个人落拓不羁的性格，湛蓝的双眼，英俊年轻的面庞，笑起来仿佛将阳光带进了房间，浑浊拥挤的环境变得明亮温暖。
那人一拍詹姆斯的肩膀，含笑道：“实在抱歉，女士们，詹姆斯的父亲要他过去，之后改天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聊天吧。”
他和詹姆斯差不多高，只是举止更加优雅，又带着一点无伤大雅的俏皮，带着詹姆斯转身离开，最终消失在往来的人群中。
成千上万的苍蝇嗡鸣再次席卷而来，一切都回归正常，摇曳的衣裙，各种款式的皮鞋，房间里的黄铜烛台，陶瓷花瓶……艾比盖尔感觉自己有些恍惚，眨了眨眼，暗自调整一下呼吸。
“刚才那个人是谁？”莉莉见人已经走了，立刻抓住黛西的手臂。
也许是被抓疼了，黛西皱了一下眉，“艾伯特·戴维斯，据说家里是酿造红酒的，非常富有，不逊色于卢卡斯先生。”
莉莉深吸了一口气，涨红了脸，“那、他订婚了吗？”
“没有，”黛西正色道：“不过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他们家可不是好惹的，要想和他那样的男人订婚，除非你和艾比是一样的出身。”
莉莉遗憾地叹了口气。她的父亲是磨坊老板，虽然说不上贫穷，可是也没有多富有。
“你怎么了，艾比？”卡洛琳拉住她的手，观察她的脸色，“哪里不舒服吗？”
艾比盖尔看到其他几个女孩都在看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没事，就是这里人太多，有些憋闷。”
“那我们去外面转转吧。”卡洛琳提议。
“你们去吧，我要去找詹姆斯了。”黛西说。
莉莉垂头丧气地说：“我也想去找我的未婚夫。”
黛西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等你订婚以后再说吧。”说完，提起裙摆离开了。
莉莉望眼欲穿地看着她的背影。
“行了，别看了，”艾比盖尔笑着拉起她，“我们一块去外面散散步，转换一下心情，会好起来的。”
刚入夏，外面的温度不冷不热，此刻已经是晚上，天上星光璀璨，道路两旁特地点燃了许多烛火，深蓝的天空下，暖黄的火焰跳跃着，给景色增添了别样韵味，丝丝风吹，无比惬意。
“艾比，难道你也对订婚不感兴趣吗？”莉莉拉着她，“我看刚才的戴维斯先生就很适合你。”
艾比盖尔的心脏被猛地戳了一下似的，赶紧笑着掩饰过去：“他是不错，但我也不着急订婚，主要是，我连婚姻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婚姻是能让女孩幸福的东西呀。”莉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那么爱读书，这么简单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是因为看得多，所以才说不准。”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莉莉白她一眼。
艾比盖尔和卡洛琳不约而同地大笑。
刚走到花园入口，一首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乐曲刚刚结束，又开始了新的曲子，小提琴纤细的声音柔软缠绵，如泣如诉。
伊丽莎白就在音乐的源头附近坐着，她看到了艾比盖尔，招手道：“艾比，快过来，见过王子和王妃殿下。”
几个女孩刚才还在嬉笑着往花园里走，看到亭子附近坐着的几名男女，立刻紧张地收起了笑容，挺起胸膛，微微垂首，迈着小碎步走过来，一块向王子和王妃行礼。
“这位是王子奥德里奇，”卢卡斯先生示意道，“这位是王妃伊万杰琳。”
王妃伊万杰琳二十岁出头，脸上带着一点雀斑，却是令人越看越喜欢的柔美长相，她笑着说道：“晚上好女士们。这位就是令嫒？长得真好看。”
“谢谢王妃夸奖。”艾比盖尔再次欠身。
“你们怎么不在里面跳舞？”王子问道。
“里面有点闷，所以我们就出来了。”艾比盖尔抬起眼，飞快地在王妃和王子脸上扫过，又垂下去。
王子站在王妃旁边，气质出众，一头金色的短发微卷，身上的衣着也是华贵奢侈，即便他举止彬彬有礼，也能让人有种很强的压迫感。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相约一块逛花园吗？”王子将目光转向卡洛琳，最后落在莉莉身上，“你们感情真好。”
莉莉慌张地欠身：“多谢王子殿下夸奖。”
王子的脸上露出笑容，莉莉看到后，用力把头压低，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请原谅我们先行离开。”卡洛琳行礼，拉上两个女孩，远离了亭子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