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调查还在继续。

    艾比盖尔问道:“你的母亲真是女巫吗?”

    阿特米斯说:“我不知道。卢卡斯坚称她是,可我在那之前,从来都只在童话故事里听到过,而且描述得和我母亲大相径庭。故事里说女巫都很丑陋,外表丑,心灵更丑,有很大的鼻子,上面还会长疣,可是我的母亲很美,也很温柔,她甚至从没对我生过气。”

    艾比盖尔陷入沉默。

    “听完我的故事,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为什么不相信?”艾比盖尔有些奇怪。

    “因为从刚才的描述让我很有嫌疑。”阿特米斯说,“但是请你相信,在昨天之前,我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就连卢卡斯有了新妻子都是刚刚知道的,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害他的妻子,起码,如果要害的话,我也应该针对卢卡斯。”

    艾比盖尔冲他笑了一下,“你放心,我说相信你就会相信你的。更何况如果你真的要隐瞒,也不会跟我说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谢谢你,艾比盖尔,被人相信的感觉很好。”

    “叫我艾比就行了,熟悉我的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牢笼中,那双蓝色的眼睛闪了一下,“真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艾比盖尔笑嘻嘻道。

    “那……”阿特米斯咬了一下嘴唇,“艾比。”他的声音本来就带着少年的些许沙哑和朦胧,这样刻意放轻的呼唤就更显得青涩而诚挚。

    艾比盖尔应了一声,两个人相视而笑。随即艾比盖尔又面露担忧,“那,我母亲看到的幻象,难道就只是她的错觉吗?”

    “我有一个猜测,可能会冒犯到你。”阿特米斯小心翼翼。

    “你只管说。”艾比盖尔很爽快。

    “我在想,会不会是你的母亲,也拥有一些特殊能力呢?”阿特米斯说,“也许你会说,你就是你母亲生下的女孩,你没有任何奇怪的能力,但是我所遭遇的也只是个例,并不一定所有拥有特殊能力的人都有相同的特征。”

    艾比盖尔认为他的话也有道理,可如果妈妈真的拥有特殊能力,被卢卡斯先生知道了,会不会也要经历阿特米斯一样的事情?她没有能力保护妈妈,难不成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卢卡斯先生拖出去吗?

    越想越觉得不安,艾比盖尔两手揉搓在一起,眸光闪烁,忽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蹭了一下,凉凉的,像是有羽毛扫过,很快就消失了。

    她看到阿特米斯收回手,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是真的,不要太担心。”

    “嗯。”艾比盖尔转换心情,“不去想这件事情了,妈妈现在身体有所好转,孩子也保住了,卢卡斯先生似乎不打算深究这件事,所以暂时先这样搁着也没什么。我以后还会继续来看你的。”

    艾比盖尔提起蓬松的蕾丝裙摆,走上石阶,彻底小时在地窖顶部。

    阿特米斯曲腿坐在栏杆后面,仰头看向她消失得位置,即便那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过了一阵,他若有所觉,把头转向斜后方的墙壁,那里开了一扇小窗,两根短小的栏杆把窗外狭窄的风景分割成更小的三块,其中一块风景中飞进来一只蝴蝶。

    夕阳斜照,蝴蝶翩翩飞舞,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进入到了怎样的地方,它的翅膀上铺满鳞粉,随着蝶翼弯折的角度,变幻出莹莹的浅绿色碎光。

    阿特米斯静静地看着那蝴蝶飞进地窖里,这是时有发生的事情,有些迷路的生物会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所在,为他解闷。忽然他眼中蓝色的光芒炽烈了一瞬,那蝴蝶似乎被蛊惑了,径直朝他飞来。

    他把手伸出牢笼,用细长的手指接住了蝴蝶,是一个舞会上邀请女士跳舞的手势,优雅而又矜持。他将蝴蝶邀请进他的牢笼中,蝴蝶轻轻翕动两下翅膀,莹莹浅绿在蝶翼上流转,没有要起飞的意思。

    牢笼的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小生物的尸体,它们有的被拆分成许多块,有的肢体被弯折成诡异扭曲的姿势。

    有了这些消遣,他的日子才没有那样难熬。

    阿特米斯垂下帷幔一般的睫毛,看着这只尚且鲜活的蝴蝶停在自己的手指上,从垫子下拿出一个空的玻璃瓶,这瓶子是他趁艾比盖尔不注意时留下的,他将蝴蝶罩进玻璃瓶当中,瓶口朝下,扣在地上。

    蝴蝶离开他的手指,仿佛再次恢复了意识,扑扇起翅膀想要飞走,然而几次碰壁,让它意识到情况不妙,翅膀扇动的节奏愈发慌乱。

    阿特米斯低下头,专注地盯着瓶子里的蝴蝶,指尖紧紧贴在瓶身上,随着蝴蝶移动。

    “怕什么,一直陪在我身边不好么?”

    艾比盖尔回去之后还是不放心,悄悄地观察伊丽莎白,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伊丽莎白还很虚弱,并不时常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养胎。

    伊丽莎白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一头金黄的长发,碧绿的眼睛,皮肤没有一丁点瑕疵,但是岁月的磋磨还是留下了刻痕。在嫁给卢卡斯之前,她的丈夫是个有些才情的乡绅,很多年前染病死了,剩下的财产只够她们母女勉强维持体面的生活。

    那段日子最大的痛苦来自于失去心爱的伴侣,伊丽莎白有过整日以泪洗面的时候,却又要安慰失去父亲的年幼女儿,很多苦都是自己消化的。

    好在又过了几年,伊丽莎白就在一次宴会上和卢卡斯结识,两人坠入爱河,卢卡斯不介意她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女儿,愿意和她结为夫妻,于是母女两个就搬到了这座庄园,一直生活到现在。

    此刻的伊丽莎白正躺靠在柔软的大床上,温柔而耐心地为艾比盖尔读一本故事书,时不时艾比盖尔遇到困惑了,她就会停下来为她解答。

    “妈妈。”艾比盖尔再次从书本上抬头。

    “嗯?”伊丽莎白问。

    “女巫都很坏吗?”

    伊丽莎白想了想,把一缕垂下的金发拢到耳后,笑容融化进阳光里,“也许吧,不过我知道很多女巫其实并不是真的女巫,她们是被诬陷的。”

    “诬陷?”

    “对,比如你并不是女巫,却被人坚称是女巫,这就叫诬陷。”伊丽莎白解释道,“几百年前,就发生过很多、很多这样的事,并不是女巫的女孩被烧死,她们的哭声和喊声得不到倾听和抚慰,就这么死去了。”

    艾比盖尔伤心道:“那岂不是很可怜?”

    “是呀,是很可怜。”伊丽莎白一下一下抚摸艾比盖尔的头发,“而且就算真的是女巫,也并不一定都是坏的,只是人们畏惧她们的力量而已。毋宁说,是那些认为女巫一定都很坏的人才是内心真的很坏。”

    “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怎么看待别人,也说明了你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呀。”

    艾比盖尔似懂非懂。

    伊丽莎白笑着捧了一下她的小脸,“你只要知道,我们不能轻易给别人定罪,也不能凭自己想象就认为别人是坏人就好啦。”

    “嗯,我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

    伊丽莎白笑着说:“我知道,艾比一向都是个聪明又勇敢的女孩。”

    午后的阳光温暖热烈,笼罩在母女两人身上,母亲低缓的声线继续念诵着书上的故事,旁边的女儿双手托腮,趴在床上静静聆听。

    艾比盖尔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时候她要上课,空闲了还要在庄园里面探险,把干净没有石子、树枝的泥土挖回到房间,用来做成各种器具。现在又多了一项,就是去秘密探望阿特米斯。

    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谁在小的时候不希望自己有一个秘密据点呢?她把那座地窖当做了秘密据点,每天都在完成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无辜的囚犯。

    不过即便这件事情做起来很有意义,艾比盖尔也希望能把阿特米斯救出来,她尝试过偷走园丁的锯子,打算把铁笼的栏杆锯下来,可她和阿特米斯一里一外锯了一下午,都没能锯下来半根。

    最后小窗子照进来橘红的晚霞,阿特米斯还是忍痛叫停了,“放弃吧,卢卡斯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制作这个笼子,他们把我放到这里,就没想过让我有出去的一天。”

    艾比盖尔焦急道:“可是你已经关在这里太久了。”

    “没事的,正因为我关在这里太久,再关久一点也能承受。以后再想办法吧,不急于这一时。”阿特米斯语调平静,把手从栏杆里伸出来,“我看看你的手。”

    “我没事。”艾比盖尔把手藏到背后。

    “应该起水泡了吧?”

    艾比盖尔被他说中,有些泄气地把手拿出来,阿特米斯小心地捧着她的手背,拿到自己跟前,“早知道就不应该同意这个主意。一定很疼吧?”

    “是有些疼,不过还好。”艾比盖尔说。因为累得两手发麻,没有多少知觉了,再疼也感觉没那么强烈。

    “回去记得上药,好好休息,过几天再来看我吧。”

    艾比盖尔一听这话就气得缩回手:“那怎么行?说好了每天都来的。”

    “可你的手变成这样,也不方便过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该怎么吃喝呢?”

    “就还是老样子啊,”阿特米斯垂下头,幽蓝变成两道弯弯的新月,他语气淡淡,“这也是我应得的。是我害你的手变成这样的。”

    艾比盖尔气不打一处来,焦急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主意是我出的。”

    “可是我同意了的。”阿特米斯擦着她的最后一个字接话道,“就这样说定了,你去养伤,如果你这三天还来看我,我就把自己的手划伤,每只手划出一百道伤痕。”

    “你怎么能这样?”

    “我说到做到。”阿特米斯昂起下巴,无比决绝。

    艾比盖尔只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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