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十年

    “姜姐姐,我爷爷说要见你。”梁久章从楼上跑下来。

    慈眉善目的老人就这样在她面前坐下,梁久章和张宗凛站在他的身后。

    张宗凛依旧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你是姜褚?”老人开口了。

    “您好。”

    “和姜戈那混小子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人从随身携带的牛皮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手里,“他跑到国外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个小匣子你收着,是你的东西。”

    姜褚把小匣子握在手里翻看,匣子上了锁,打不开。

    “爷爷,我不一定就是姜家的女儿,这个东西……还是您收着妥当些。”姜褚把小匣子推向桌子的中间。

    “你是不是姜家的女儿,爷爷可是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了。你有疑虑不如就在这山庄住下来,等你哥哥回来了再……”

    “爷爷!”张宗凛本来默不作声,听到这里却突然高声喝止。

    梁老爷子不理会他,继续看着姜褚,“南江的好工作是不是很难找啊,你来宗凛的酒馆帮忙,这小子可是有几个钱的,让他发你工资,好不好?”

    “酒馆不需要帮忙。”张宗凛继续反驳。

    梁老爷子却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姜褚,“你别听宗凛胡说,他平时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巴不得多个人给他搭把手。”

    “对啊,这样我就不来烦凛哥了,直接找褚褚姐玩儿。”梁久章趁机跳到姜褚身边,在一旁帮腔。

    “爷爷……我,”张宗凛的眉间已经拧成一股,然后一脸复杂地盯着姜褚看,“我说过我不要再……”

    梁老爷子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几下,他的面色和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以你这些年才过得如此!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姜褚一脸懵地坐在原地听着这场好像因她而起,又与她无关的争吵。

    “宗凛,人活着不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就算了。”

    “我习惯了。”张宗凛淡淡道。

    “他们在说什么呢?”她凑到梁久章耳边发问。

    “不知道。”梁久章摇头。

    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你要是真的决心要断舍离,早个百八十年就……”

    “爷爷!”张宗凛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打断了他的话。

    姜褚此时并不敢抬头看人,她并没有留下来的想法。就算有,张宗凛现在这副要把她生吃活剥的架势,就是借她八百个胆也不敢答应。

    她猛地站起身冲梁老爷子鞠躬,把行李箱的拉杆拉长。

    “爷爷,我爸妈和弟弟失踪了,我就是来山庄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没有认亲的想法。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她拉着行李箱就往门口走。

    “褚褚,”梁老爷子叫住她,随后又开口说道,“你爸妈……回不来了。”

    她顿住了脚步。

    “什么?”姜褚愣在原地,“您知道我爸妈去哪了吗?”

    梁老爷子的目光落在张宗凛的身上,“我不知道,但宗凛知不知道就不一定了。”

    一阵沉默。

    姜褚鼓足勇气走到张宗凛跟前,抬头与他对视时心脏怦怦直跳,“你知道我爸妈去哪了?”

    爸妈的失踪是和张宗凛有关吗?那他无端地出现在半山巷,是因为这件事吗?

    “他们回不来了。”一样的回答。

    “他们是出事了吗?”

    “活着。”张宗凛道。

    姜褚悬着的心有了些许的松懈,“你能帮我联系上他们吗?”

    “不能,”张宗凛低头,“他们生活得很好,很快……就会把你忘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迷茫的姜褚,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签合同,明天开始和我一起打理酒馆。”

    他“砰”地一声关上抽屉,转身进了楼梯间。

    *

    太阳落山了,梁老爷子和梁久章接到了家人催促回家的电话,于是要先一步离开。

    “褚褚,接下来的日子要你多关照宗凛了,他不会亲近人,心肠却是好的,不是个坏小子。”

    “老天待他不太好,把他养成了现在这样……你多担待。”

    姜褚不明所以,只能站在门口愣愣点头,然后送走了他们。

    她坐在吧台边翻开那本合同书。

    分明全是汉字,可连在一起她是半点都懂不了了。

    看了半天,她只记住了第一条:薪资每月十万。

    诱人,太诱人了。

    哪怕不是为了找到父母下落,看到这样的薪资条件,她也一定死皮赖脸地抓住老板,给人家当牛做马。

    只不过张宗凛一个刚硕士毕业的学生,哪来这么多钱雇人打工呢?

    富二代?暴发户?

    不会是什么地下生意吧……

    “签完了?”张宗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汗毛倒立。

    “这个工作平时都是做什么的,这么高的月薪……”

    张宗凛没什么反应,从酒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喝吗?”他把小酒瓶和一个酒杯推到姜褚面前。

    姜褚伸手拿起刚才张宗凛放在桌上的酒瓶,在眼前转了几圈,酒瓶是透明的,可以看到瓶内清冽的液体。

    “这酒很贵吧。”

    “不贵。”

    “你可以不签合同,然后回家。”张宗凛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签!”她痛痛快快地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不签怎么赚钱,不签怎么从他嘴里套父母的下落。

    “带上行李,去二楼吃晚饭。”张宗凛从她手中抽走合同丢进抽屉里,用钥匙锁好。

    “我吗?”姜褚指了指自己,“你这儿还包餐啊。”

    “合同上有。”

    “那包住吗?”

    “包。”

    “五险一金?”

    “有。”

    姜褚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是天上掉馅饼吗?

    张宗凛关了大厅的灯,走出来收拾酒馆的桌椅,“偶尔会有客人来讨酒喝,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姜褚环顾四周,从墙面看到酒柜,又扫视了一圈店内的桌面,“酒馆里没有点酒单,没有二维码,酒瓶上也不标价,钱要怎么收?”

    “给你钱你就收着,不给也行。”

    她愣住:“不怕倒闭吗?”

    张宗凛依旧平静:“他们付过了,十年。”

    “十年……”什么十年?姜褚左耳进右耳出,她还恋恋不舍地拿着小酒瓶放在鼻尖闻着。

    好清甜的香味,味道应该不错。

    要不尝一杯吧……

    “一杯酒……十年寿命。”令人毛骨悚然的回答。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小酒瓶,慌张地把它摆回原处。

    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幸好自己还没下口。

    “我不是做慈善的。”张宗凛此时已经锁好了酒馆的大门,站在楼梯口等她。

    “再不走,今晚你睡酒馆吧。”他转身就要走。

    “张宗凛!你等等我!”姜褚拖着行李箱钻进吧台,追了上去。

    酒馆连通别墅,从楼梯间往上走,二楼是客厅和餐厅,三楼是客房,张宗凛住在四楼。

    姜褚拉了椅子在餐桌前乖巧坐好,等张宗凛从楼上下来。

    他嘴上对她不冷不热,却还是耐着性子带她走了几层,行李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他手上去的。

    姜褚看了看餐桌上还温热的菜肴。

    排骨山药汤,葱油白蟹,红烧牛腩,油焖茄子,醋溜藕片。

    她咽了咽口水,他每天都一个人吃五个菜吗?

    “菜不好?”张宗凛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这是外卖?”她试探地问道。

    她有些无法想象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壮硕男人系着围裙在厨房做菜的模样。

    “我不吃外卖。”张宗凛已经先一步拿起筷子夹菜。

    餐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并排坐着沉默地吃了快二十分钟。

    姜褚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从前她和家人在家吃饭时时常说笑,从没有这么安静地吃过饭。不知道是张宗凛吃饭时不喜欢说话,还是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懒得搭话。

    “张宗凛,我爸妈……”

    “你想知道的事,等你接待完第一个客人后再来问我。”

    “为什么?”她皱着眉,企图从张宗凛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放下筷子转头看向她,然后收回眼把碗里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

    姜褚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碗筷被摆好放在桌上,他对姜褚说:“你看过小说吗?重生,复仇,救赎。”

    姜褚觉得无厘头,但还是点头。

    “有些人对自己的过去感到遗憾,每一天都沉溺其中,当遗憾和不甘强烈到即将毁掉这个人的时候,不老山庄,杯酒十年,换一次重来的机会,”张宗凛看着她发问,“你信吗?”

    不懂,不信。姜褚沉默。

    “所以才让你接完第一位客人再来问我,”张宗凛收了自己的碗筷走向厨房,“你吃完就上楼吧,酒馆明天早上九点营业,别迟到。”

    “张宗凛,”她总算从张宗凛一番神神叨叨的话里找出些有用的信息,“我爸妈也是酒馆的客人?”

    “不是。”张宗凛回答。

    “你的养父母在别人的酒里。”

    他的话就像寂静漫长黑夜里一句神秘的低吟,沉静中带着怪异。

    天黑了,月光散落在空旷的客厅地板上,窗外静悄悄的,风吹进树冠发出的沙沙声回荡在耳边。

    张宗凛站在厨房里,他打开了水龙头,把自己的碗筷放在水流下清洗。

    流水的声音格外刺耳。

    张宗凛站在那里像是一潭了无生气的死水,那不是平和,而是近乎枯萎的缄默。

    无端的恐惧一瞬间席卷了姜褚的整个身体,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能……回家吗?”

    张宗凛擦了擦手,朝她走过来,“不能了姜褚,我给过你机会了。”

    眼前的一切变得摇晃,她向后倒去的时候,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她迷迷糊糊地靠上那人宽厚的肩膀,意识消失前她看着那人张了张口。

    “我放过自己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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