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默睫毛颤抖着，手背传来冰凉的感觉。他抬起头望向那片破碎的云，怔怔的说：阿苋，云砸下来了。

    靳苋伸出手，接住坠落的天空的眼泪，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逃跑？

    ——跑到哪里去？

    ——天涯海角，云砸不到的地方。

    下一秒，靳苋紧握住那一片融化的眼泪，喊着快跑啊，转身向楼梯口跑去。

    梁默的眼睛里落进一片雪花，他用手擦了好久，最后却发现它早已落进了心里。靳苋的背影凌乱，像一个末日逃生者，而梁默愿意追赶而去，即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两个人顺着楼梯跑下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小卖部门口。

    地上很快便布满了无规则的斑点。有的刚一出现便又消失，有的还没来得及消失便被更大的斑点所代替。

    靳苋哈着气，两个酒窝盛满了酒。她拍了拍梁默的肩膀说：梁默，你知道吗，其实这样的场景在我心中出现了好多次，我给《常安》里的主角安排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在一个漫天飞雪的清晨，太阳刚从山顶探出头来，他呼出最后一口留在人间的气，然后吞药自绝。多么凄美，多么浪漫，君埋泉下泥削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梁默吞咽着口水，看见她欣喜的像个小孩，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热衷于死亡。他怔怔的问：为什么不给他一条退路呢？

    ——你懂什么，哪里就一定会有退路呢，生活会给你退路吗，死亡是一切事物永恒的归宿。

    梁默摇了摇头，说：不是的，还有一种归宿叫继承。以太问题、相对论、量子力学和弦理论等等这些思想的开创者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当时所用的研究材料也不复存，可是理论被继承下来了，只要还有一个人从事于这些理论研究，那就不能说它被终结了。

    靳苋停止欣喜，垂下眉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小屁孩，能不能讲人话，会不会聊天啊你。

    梁默顿了顿，弱弱的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不一定要用这种悲观的眼光看待生活。

    靳苋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回答：知道了，知道了，还用你教。

    地面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天色仿佛在一瞬间变的灰暗下来。梁默转身捣鼓了一下火炉后，喊着让靳苋过去烤烤火，他去做午饭，终于一起吃饭吧。

    靳苋没回头，点上一根烟后挥了挥手说：不了，我还是回去自己吃，存稿快用完了，我得赶紧回去赶稿了。

    梁默张了张嘴，悻悻的说：不急在这一刻吧，吃完饭再回去也可以啊。

    靳苋还没来得及开口，李芳芳的声音就从里屋传出来：小靳，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回去了还得自己做，麻烦，今儿个咱俩就让梁默伺候伺候怎么样？

    ——是啊，我来做吧，这几天你也累坏了，休息休息吧。

    靳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又缓缓的吐进飞雪中，下一秒，她转身笑靥如花的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完后她又提高嗓音朝里屋喊着：好的婆婆，中午一起吃。

    梁默站在原地，用一副惊奇的眼光打量着靳苋，不解她怎么能如此娴熟的切换自己的心情呢。

    靳苋吸了吸鼻子，看见梁默还站在原地，扬着下巴问：喂，你不去做饭还愣着干嘛？

    梁默慌乱的哦了一声，走进厨房，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火炉中劈里啪啦燃烧着火柴，门外纷纷扬扬落着白雪，厨房里锅铲碰撞着飘来油香味。靳苋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种场景比此刻更值得让人怀念。

    ——阿苋，你把饭桌搬到里屋吧，我们在里面吃。

    ——哦，好。

    靳苋下意识地回答着，好像自己就应该生活在这种温馨地环境中啊。

    她左顾右盼着寻找梁默口中的饭桌，可看起来哪一件都不像所谓的饭桌，她喊着问：哪一个是饭桌啊，我没找到哩。

    梁默掀起厨房地门帘，轻轻一笑：在这里。

    靳苋翻起白眼瞪着梁默，愤愤地从他身边穿过。

    扑鼻的香味像军队一样冲进她的鼻孔。她惊喜的感叹着：哇，梁默，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梁默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那是，我可厉害着呢。

    两个人一个搬着饭桌，一个端着碗筷，斗着嘴在厨房与卧室之间徘徊，就好像已经生活了好久的夫妻一样，平淡却不乏味。

    三个人围在一张小小的饭桌上，上面是飘着油香的辣子面。

    靳苋是最先忍不住动手的，对于喜欢蜗居的她来说，美食就是第二不可辜负的东西，虽然她并不经常自己研究，可味蕾和嗅觉的灵敏依旧让她在这方面颇有心得。

    她将油泼面举到面前，闭起眼睛嗅着热油浇灌辣子发出的刺鼻的香味不自觉的长大了嘴巴：让我先来尝尝梁师傅的手艺。

    与一般的吃法不同，油泼辣子面最精华的地方便在于嗦。一根面条一口气嗦进嘴里，口腔和宽面之间不留一丝余地。随着咀嚼，粘在宽面表皮的油泼辣子与味蕾相互交锋,所有的不痛快和压抑都会在这一瞬间败下阵来。

    梁默和李芳芳笑意盈盈的看着靳苋，像极了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家人。

    吃过午饭后，靳苋站在门口习惯性的点上一根烟，然后又不顾形象的吐了一口痰，才转身朝在厨房里洗碗的梁默喊道：梁默，我回去了。

    梁默回应着，从厨房跑出来，却看到靳苋正张开双手肆无忌惮的站在街道正中央。片片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发丝，像是在为她伴舞一般。

    梁默站在门内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记录着这一支只有他看的见的舞蹈。

    靳苋旋转着，在雪地上画出一幅凌乱的图案。在转向小卖部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小卖部门口梁默正笑眯眯的拍着她。她轻轻的咳着，将烟送到嘴边后，假装没有看到梁默似的径直的向街对面走去。

    梁默放下手机，轻轻叹出一口不知名的气，然后朝靳苋喊着：阿苋，回家多喝点热水，小心感冒。

    靳苋背对着她做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匆匆的消失在楼道里。

    直到靳苋的身影消失不见，梁默才再次扬着嘴角打开手机：阿苋，我想你一直热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