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她往往一到学校，一放下书包就能看见不少糖果和巧克力从桌肚里掉出来，还有一些折好的小纸条。柯白晞把小零食都送给了温袖以及周围几个女同学，至于写着“想认识你”的小纸条她看都没看，直接在反面打起了演算草稿。
还有很不友好的小纸条上说“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配得上季言吗？”“有种明天晚上操场见”，对于这种柯白晞一般用来擦桌子。
一连三天，排练都是中断状态。这个早上，秦芹早读课开始一半了才姗姗来迟。柯白晞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却突然被她点了名。
“柯白晞，你的家庭作业都是你独自完成的吗？”
柯白晞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知道接下来没什么好事，点了点头，“是啊。”
“那好，柯白晞最近有很大进步，大家给她鼓鼓掌，鼓励一下好不好？”
秦芹这句话是说给全班同学听的。教室里响起了一片迟疑的掌声。后面有同学小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尽管如此，因为对秦芹半年多的刻板印象，下课时又被叫去了办公室的柯白晞就立刻明白，这不过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罢了。
“柯白晞，”秦芹这次茶杯里水不多了，但没让她跑腿去添，“老师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看看你，要是想学好不是很容易吗？”
柯白晞懂了，这是因为她最近三天乖乖巧巧，听话地没组织什么集体活动。
秦芹什么时候开始走鼓励的路线了？
“其实那天我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一个好苗子长歪，就把话说重了一点。”看到秦芹居然笑了，柯白晞不明显地皱了皱眉，“这两天啊我通过了解，发现你们的集体活动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不仅占用很少的学习时间，反而有助于增加班里同学之间的团结。到时候在文化节演出，也是给我们高一B班增光添彩。”
她的态度180度大转变，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和蔼起来，柯白晞还真没反应过来。
“我通过深思熟虑，暂时允许你们利用课后时间来排练，但柯白晞你必须保证，活动期间不能触犯校规校纪，也不能影响包括你在内的每一个人的学习。”
“……好的，谢谢秦老师。”
柯白晞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秦芹点了点头。
临出门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瞟到了什么，顿时刺痛了一下。
秦芹的办公桌旁，安静地站着一套红色茶具礼盒。那个礼盒她不久之前还刚刚见过，在自己家中。
发现了到她的目光所在，秦芹还笑了一下，并未多说什么。
柯白晞忽然从喉咙涌上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她一把打开门，不管不顾地跑向走廊密集的人流，和他们挤在一起。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惴惴不安地跳动。她在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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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后，柯白晞和住宿生们一起去了食堂。
吃完饭，食堂外天色渐暗，覆上了一层低透明度的浓黑。她遥遥地面向另一栋四五层的楼，迈开步伐，朝校刊社走去。
她将手放在门把上时，木门顺滑地开了。屋内的光亮悄无声息地侵透了门外的黑暗。
埋头吃红烧牛肉面的许澄颜抬起眼。尽管柯白晞有好一阵没来了，她也没有多惊奇：“来来，快坐。”
柯白晞依言坐下，把书包放在手边。听见她说：“不排练啦？”
柯白晞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没来吗？”犹豫再三，她轻声开口问。
许澄颜三两下掏出手机，“我现在给你叫。”她不顾柯白晞的阻拦，拨通了电话：“……不是就我们两个了，你尴尬什么，快回来。”
柯白晞的怔忡一直持续到门把手缓缓转动。少年背着书包，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明明该是很耀眼的一个人，却丝毫不张扬。他慢慢走来，朝在场两人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坐在后排的最边上。
“人来齐了是吧，来我们谈工作——”许澄颜拿扫帚柄在墙上敲了敲，“这学期末的校刊，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她慎重地说出这个结果：“白晞学妹你，需要写三篇稿子。”
柯白晞权衡了一下利弊，仔细思考了很久。
“我不一定能行。”
“闭上你的嘴。”
许澄颜从口袋里抽出一本计划书，上面一二三四写得明明白白，“你行不行是我来决定的，不是你。”
见推脱不掉，柯白晞勉强答应了社长安排的任务，支着下巴开始写作业。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为什么自卑呢？”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许澄颜忽然转过身严肃地说，“难道是有读者不喜欢你的小说吗？就算有，那种人毕竟是在少数，不要理就行了，又不是被所有人反对。”
柯白晞刚好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她的目光扫过被淡黄色灯光笼罩的桌椅，还有始终在角落里写作业的三水老师。在刚刚的时间里，他只是偶尔回答许澄颜的一两个问题，此外并未发一言。
方才许澄颜的话，让她忽然被唤起了一些记忆。
是在来到枫遇之前更久远的记忆，有关她第一次提笔在网上发表小说时的记忆。
许澄颜还在等着柯白晞的答复，然后看见她忽然笑了一下，好像在邀请别人窥视她的内心，又好像是第一次把这件事情讲给别人听。
柯白晞一边把书包背在身上，推开门，一边转过头大大方方地说：“因为这是我的缺点。”
“我从小就是这样，不喜欢和比我优秀的同龄人在一起，我会越发的贬低自己，会开始嫉妒他们每一个人。等我长大，这种自卑的心理就一直延续下来了。”
没等许澄颜说什么，她冲着他们道了别，合上门，看着室内的光线逐渐消失在门缝中。“是大家都不喜欢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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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站在家门前，拿钥匙准备开门的柯白晞突然停下了。
她想不到要怎么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康叔叔。
推开门，玄关暖暖的光线铺满了视网膜。沙发旁摆着两个垃圾桶，正当她关门的工夫，又一个纸团扔进了其中一个中。
柯白晞没说话。她静静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
时宛眼泪汪汪，双眼通红，似乎不忍继续看电视屏幕，又做不到关掉。
“小A他、他被……他被淘汰了……”
“……”柯白晞默然不语。
时宛哭得悲恸，“可怜的孩子啊，就这还不掉一滴眼泪……”
“……那妈，你为什么哭？”
像是没懂柯白晞的意思，时宛转头望向她。
“那是因为我心疼他啊！我今天还听人说，那个小区里的马阿姨，那么大个人了，因为花自己的退休工资买了一张歌星的演唱会门票，被儿子骂得哭哭啼啼不肯回家……”
尽管一闪而过，但柯白晞还是看到了妈妈泪眼中的失望。
“那您尊重过我的喜恶吗？”柯白晞冷不丁开口，捏紧了书包带子，“如果马阿姨就从来没尊重过她的儿子，那或许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时宛擦干眼泪，直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晞晞，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刻薄了？”
“妈，你知道秦芹是个什么样的人。”压下了心痛，柯白晞不想与她争吵，故作镇定地开口，“希望您下次不要再参与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很平静，但时宛一下气结：“柯白晞，不管如何，她也是你的老师！”
柯白晞拎着书包，径直走入了自己的房间。时宛兀自缓缓坐回沙发上，电视画面上是淘汰练习生小A的采访。
年轻男孩垂着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时宛知道，那套高档茶具是她亲手提到学校去的。
但是她叮嘱过秦芹。
三番五次地强调过，不可以让柯白晞知道这件事。
柯白晞回到房间，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还是反锁上了门，将自己牢牢地关了起来。因为她不愿回想，最后时宛投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斥责与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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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珂的钥匙至今没能从德育主任鲁春芸那要回来，因为给她造成了太多麻烦，所以要找新地方排练的事情柯白晞就没有告诉她。
聂诗说，他们就决定去旧楼。
“风纪组执勤的死角在星期四放学后的六点半到七点半，这个是他们开会的时候，或许我们可以钻空子。”她鬼鬼祟祟地对着柯白晞耳语道，“旧楼那里压根就没人去，到时候让他们每人带一个手电筒来。”
柯白晞看着莫名很兴奋的聂诗：“……好。”
周天子还在猜秦芹买彩票中奖了，柯白晞没有去和任何人解释秦芹突然松口的原因，只是总觉得，温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而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的第一个星期四晚上，旧楼里没有供电，几道手电筒明晃晃的灯光打在了布满灰尘的天花板以及白漆剥落的墙壁上。
他们所选的教室已经荒废很久了，头顶上烧得乌黑的灯泡罢工了，灰尘堆积，桌椅凌乱，黑板上还有没擦去的粉笔字。
“我怎么感觉有点阴森……”聂诗畏缩地往后退了退，“我，我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啪”一声，有人没拿稳，手电筒落到了地上，滚入黑影里。
或许是摔到了哪里，那个手电筒的光芒灭了，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吞了进去。教室里更暗了一分。
聂诗声音打颤，一手拉住宁夏，一手抱着吴悦欣的胳膊，“你们听，不远处是不是传来了很奇怪的声音……”
樊常胜嗤笑道：“哪有什么声音啊，大惊小怪的。”
“好像真的有。”吴悦欣也紧紧地拽着聂诗的袖子，“是个女声……不对，好像也有男的说话声。”
这下谁的脸色都不好了。从这里脏兮兮的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一团团浓郁的黑暗。那模糊又吊诡的声音隐隐出现，呜呜咽咽的，像在哭。
聂诗急出了哭腔，“就，就是有，有鬼……”
柯白晞移开脏兮兮的桌椅，拾起手电筒，“如果你觉得有鬼就有的话，鬼都要忙死啦。”没理会周天子的阻拦，她径直走出了教室门，“我去看看。”
柯白晞离开的那几分钟，废弃教室里安静极了。樊常胜打手电写起了物理作业壮胆，聂诗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反手抱住吴悦欣：“我想走……”
话音落下没多久，柯白晞出现在门口，比出去时更平静了。
“没事了，”她放下手电，“这层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里，有对情侣在□□。”
一片安静。周天子反应过来之后，骂骂咧咧了好一会。聂诗眼泪汪汪的，当初是她信誓旦旦地说“旧楼那里压根就没人去”的。
安宁还没持续多久，走廊外就又响起了脚步声，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尖叫，像是有一帮人正朝着这边来。
“这回又怎么……”余下一个“了”还没发出来，教室的门就被从外打开了。第一个映入众人眼帘的，是风纪组的牌子。
接着柯白晞就看见了刚才那对学生情侣。男生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罩在了女生头上，把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不由想了一句“这又不是扫黄”后，她一转头，就和一个有点熟悉的人正面对上了。偏生这时那个女生还发出了一道响亮的抽噎声。
在这氛围下一时间没有人开口。柯白晞看着竹泽这个唯一的熟面孔，说出了那句让她后悔的开场白。
“你们……业务范围还挺广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