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晞看着打开的word文档兀自思索着，从女主小时候开始写成长史，会有一种见证她长大的情感——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而“时间”就是她手中的键盘。

    在她的大纲里，感情线也要提上日程了。编辑苏文杉至今还想让她改掉设定，未晓说她头铁，苟子说她缺根筋，枫遇里的人到现在还对甜文杀手耿耿于怀，而她自己这么久了，又何尝没有怕过。

    她担心自己的不优秀，她没有太大把握。反对的声音不可怕，可怕的是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阵营空无一人，连自己都从未相信过自己。

    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的勇气来源于另外一个人，来源于一个遥远的诺言。

    柯白晞闭了闭眼，轻轻念出了一个名字。

    “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希望谈一场什么样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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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的过程很好写，尤其是自己曾经历过的。而许清灵在初中遇到的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了一群好同学，和偷偷收在裤子口袋里的MP3。初中的学业对她来说不难适应——譬如要不是郑蕙欣，她也不会那么早就知道彗星是什么。

    弟弟没有考上这所学校，家人权当她是死了，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遇见他们了。

    查分的那天和收到市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是许清灵这十五年来最开心的时光。是啊，她明白，她要的不是喘息的空档，是自由。

    同样，她不是忘记了小时候遇见的那位白白净净的男孩，这些事情只是漫长胶卷中的其中几帧，在一生的回忆中都不占多少分量。

    幻想——幻想也不是没有，譬如这个男孩如今是这所高中最帅气英俊的学长，每天对情书小礼物视而不见，偏偏记得那半截苞米棒子。

    坐在高中干净整洁的宿舍里，许清灵随身带着初三毕业时拍的同学纪念照，想了想，又把攒钱买的小灵通揣在刚领的校服口袋里，同MP3各放一侧，去高一（1）班。

    座位都是随机坐的，许清灵没有“一定要和女孩子坐在一起”的想法，但她想起她听过有人说，高中第一天选择的同桌，可能就是一辈子的朋友。

    她坐在了一个文弱的男生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刘思乐。”他的声音也不大，许清灵打量了他一下，刘思乐理着短短的寸头，架着一副黑蓝色的方框眼镜，宽大的校服架在他身板上，袖口简直能再塞下三个胳膊。她脑子里突然飘过四个字，“相由心生”。

    “嗯，我叫许清灵。”

    闻言，刘思乐咧了咧嘴，“你名字真好听。”

    许清灵愣了一下，说：“谢谢。”

    重点高中的学习压力与氛围不是许清灵先前待过的任何地方可比拟的，她见过“努力才是异类”的小学，也见过注重社团活动的初中，坐在这样一群人中间，许清灵第一次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担心自己从高一就跟不上了，于是频繁地跑去老师办公室。晚自习她不再听歌了，因为她惶惑地发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安静。

    唯一的色彩是，刘思乐经常给她带早餐，因为两个人熟悉了之后，他担心许清灵身为住宿生一大早没时间去食堂，就顺带做个好事，每天早上豆浆、包子、粥不带重样。

    所以在某一天早上，她发现她的同桌被人打了之后，呈现出来的愤怒溢于言表。

    “我爸打的，他下手一向没轻没重。”刘思乐指着自己颧骨上的青紫，解释道。

    “你说实话。”家长会的时候她留下来帮过忙，担任咨询一职，将家长们引到各自孩子的位置上。刘思乐的爸爸分明是个跟儿子一样内敛又和蔼的人，拘谨地坐在板凳上，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搁。父子俩一看就是亲生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刘思乐踌躇了好一番，“算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这样，许清灵更能确认这事不简单。

    “你晚自习的时候想不想……出去一下？”刘思乐向来不善言辞，比划了半天，试探着问。

    许清灵眯着眼，点点头，“噢，知道时间地点了。人物呢？”

    刘思乐没辙了。

    “有群小混混专门欺负新生，我在校外被他们逮住了，当时为了脱身就说，说我明天带钱来，让他们来班级里找我，毕竟……毕竟班里人多嘛。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敢来。也许不会来吧，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这年头校外人士混进来也不难，借个校服和学生证就大摇大摆地进门了。校园题材的小说电视剧里就数这些人最讨厌，作用无非是衬托主角，或做个工具人推动男女主感情线。

    真发生在自己身边，就大有不同了。

    许清灵思索了一下，像这种文静瘦弱的男生的确是打劫的不错选择。“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你指望周围这些体育课都不去的书呆子帮你打架吗？还是说你觉得给了钱就行？”

    刘思乐哭丧着脸，“你也打不过啊。”

    “那我帮你喊老师。”许清灵当即一锤定音，“要学会调用身边一切可行的资源。”

    去食堂吃过晚饭回来，刘思乐跟前跟后，许清灵耳边都是他的千叮咛万嘱咐，絮絮叨叨的，好像被小混混打劫的是她才对。“你说要是他们人多势众，老师都敢打怎么办？”

    许清灵浅浅地哼了一声，“他们不敢的。这些人只会恃强凌弱，估计看见一个成年人冲他们挥拳头，还没挨上呢就跑了。”

    刘思乐针对她的话思考了一番，看出她是打心眼瞧不起那帮人，又开始劝她不要也加入打架。

    谁知道小混混有没有守时这个概念，但所有学生用餐的时间，学校大铁门都是完全封闭的，也就是说他们即使披上一百件校服也进不来。

    所以，这段时间，足够许清灵去告老师了。

    她得先去办公室确认一下，哪些老师在，又是哪些老师长相比较有威慑力。教学楼距离办公楼挺远，不过他们有的是时间。和刘思乐商量好之后，许清灵刚下楼梯，立刻感觉背上的寒毛根根直立起来——

    是谁说，小混混就一定得是校外的？

    她急忙折身返回，指望沿路能找到身强力壮的男老师。但这一路上，半个老师都没看见。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回到了班级门口。

    看着团团围在自己课桌边的背影，她心里咯噔一下。

    一跨进门槛就能闻见烟味，一颗颗乌黑脑袋中央的刘思乐已经低眉顺眼地准备掏钱了。时不时有人踹一下铁皮课桌的细腿，让许清灵桌上的东西也跟着晃来晃去，跟遭了地震似的。

    再看看周围的其他同学，一个比一个安静，恐怕敢站出来赶人的，刚才已经被威胁过了。在这样一群人的威压下，连出班级通知老师都怕自己遭殃。

    在此刻的环境下，许清灵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像被放大了数倍：“我已经叫老师了，他很快就会到！”

    那群黑压压的背影像是卷心菜一样一层层打开了，他们一并转过头，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生。

    领头的那个男生也抬了抬下巴，缓缓转过了身。

    许清灵从未见过这么痞的人，在教学楼明目张胆地吸烟，哪怕被呛了几口也不妨碍他向前走来的步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好像何止这所高中，地球都是他家的。

    他眼睛长得挺好看，又不是想象中五大三粗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没比刘思乐强壮多少。如果不是这么坏的话，估计也能有不少小姑娘喜欢。

    她毫不畏怯，对这群小混混的大哥怒目而视。

    他走近了，故意把烟喷在许清灵脸上，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使她被迫抬起头。“挺漂亮的，就是他妈的太蠢。”

    许清灵连着呛了几口，余光瞥见刘思乐脸色惨白到快要哭了，又犹豫着不敢上前，就差多变出来一个钱包送出去了。

    然后听见大哥说：“你长得……有点眼熟啊。不过是他妈错觉吧，我从来没有记住过哪个女的。”

    如果不是他又被自己的烟给呛到了的话，许清灵还真被他满口的“他妈”唬住了。

    “咳、咳……”他抹了一下嘴，“你叫什么名字？我他妈是不是真的见过你？”

    “……许清灵。”

    “哦，不认识。”记忆的厚云退散，大哥的心情又重新明朗起来，松开许清灵环视了一圈，问其中一个小弟：“你他妈钱拿到了吗？”

    多半因为这几个人还在校内就读，不敢太造次，眼见着他们要走了，许清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叫住了混混们的大哥：“那你认识袄花吗？”

    他一点一点转过身来，揉了揉眼睛，连标志性的“他妈”都忘了说，“啊，我记得那好像叫花袄。”

    ——那一刻，许清灵想起那些地摊上几块一本的小说写的，恶毒女配偷走女主的信物，为了得到男主的心。而男主始终心存疑虑，希望记忆中那个小女孩是善良可爱的女主。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剧情安排下，反派永远不会得到珍贵的信物。

    许清灵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嘴里咬着烟、欺负她小同桌的家伙。

    喂喂。

    命运的剧本，拿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