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晞！”窦珂踉跄着穿过人群，扒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老师探出身子，“没受伤吧？”
“我没事。”柯白晞的声音好像也是冰冰凉凉的，“你先带她去校医务室，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的。”
窦珂从柯白晞怀中接过了童晓雯，扶着她的肩膀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好，这个孩子交给我吧。”旁边有个老师如梦初醒般地说：“对，先把学生带走。”
她们刚走，柯白晞迅速转向季言：“你……你没事吧？”他居然还带着笑，有点自嘲的味道。
季言另一只手从额头上拿下来，那里有一小块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你说这个吗？这个问题不大，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说起来，我当时只是想挡开他的手，没想到来不及做什么，自己还受伤了。”
“你……”柯白晞刚发出一个音，就有一个脸色惨白的女老师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把季言拉到一边：“我滴个乖乖，你额头伤到了？！一开始我寻思着你搁那看什么热闹呢，季言你知不知道我在楼上看见你被打到的时候魂都吓没了？你傻不傻，冲上去给人家挡什么？你说你这么聪明的脑子，万一给人打出来脑震荡怎么办？！”
这个女老师似乎是高一A班的班主任。季言看着她大惊小怪的反应，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总不能看着女生挨打吧。”
那女老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柯白晞，重重叹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一定要去校医室，我等会联系你父母”就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把他拉走了。
柯白晞刚想和他道谢，季言却即刻偏过了头，像是有意装作没听见。
雨势小了一点，隐隐有停下的征兆。
柯白晞看了一眼校医室的方向。手上的化学作业湿湿的，写着姓名和班级的地方沾了一点泥。她还没说感谢的话，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帮她说话。为什么会这么相信她。
方才几位保安都全部离开了，那里空荡荡的，一地密密麻麻的、湿漉漉的脚印向着不同的方向蔓延出去，有种让人不适的寂寥。柯白晞有一瞬间突然特别想冲过去找童晓雯，赶在她爸爸之前，把她从他手里抢过来，保护她。
然而她不是真正的英雄。
“柯白晞！”一个声音从教学楼那里传来，是严思娜。“考试都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先回去考试，明天再到办公室找我吧。”
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同样在月考，细听也能听见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柯白晞看见严思娜，才想到也许她把自己叫过来的原因是因为下一场考化学，她还想再给自己讲两道错题。
高一B班的监考老师是教物理的傅松柏，见柯白晞狼狈地出现在门口便严厉地呵斥道：“你怎么回事？铃声都响过了，考试都开始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能迟到呢？”
“傅老师，我身体不舒服，在校医室耽误了点时间。”
傅松柏一听立刻改口了：“那可不行，不舒服就可不能再硬撑着考试了，赶紧回校医室，不能耽搁！”
柯白晞笑笑，废了一番工夫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没有大碍，傅松柏才勉强同意她坐下来考试。
铃声打响的那一刻，她勉勉强强把倒数第二道大题填完了。光是把那些化学元素和方程式从混乱的脑子里提取出来，似乎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外面雨停了，天色完完全全黑了下来，窗外每隔一段距离都会亮起一个微弱的光点，那是伫立在宽阔走道两旁的路灯。柯白晞刚收拾好书包就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却不是两个朋友当中的任何一位。
“柯白晞你干了什么？表白墙上全是问你名字和班级的！”冉谷梦抓着一个亮着屏的手机，尖声说。
“怎么了？”温袖走上前，问。
冉谷梦：“我都帮你回了，应该没事吧？但是没说社交帐号，就是姓名和班级。”
“我听他们说，连月考都受了点影响，是因为有个高三学姐要跳楼？”陈梓馨也过来了，一手担在柯白晞的肩膀上，“这么多人打听你，你该不会是把跳楼少女救下来了吧？那也太酷太厉害了。”
“没有这么夸张……”
“还有，还有！”冉谷梦又刷到了什么，惊讶到张大了嘴，索性把手机屏幕贴到了她鼻尖。“柯白晞，那个季言是在追你吗？！他们都说他一定是喜欢你，你看啊，他保护你的那一刻特别帅——”
“……那你们嫁给他吧。”
柯白晞嘴上低声说着，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七中表白墙的空间，最新的说说就是她和季言在高年级教学楼下的那些事，转发量和评论数都是极大的。
而她眼神一滑，瞟到下面的那则投稿：“高一A班的阿言宝宝等我毕业！不能早恋的话我等你！！不准提前交女朋友！”
“……”
怎么说呢，柯白晞感觉在围观群众吃瓜嗑糖之前，她先得被这些妹子生撕了。
“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换做我也会这么做的，我谢谢他是应该的，但没必要往这方面联想。”
她以一种教科书般的口气说，果真激起了那两人的不满。
“哎呀，你这脑袋也太木头了吧！”陈梓馨恨铁不成钢地说，“凭什么就不能往这方面去想！我看他就是……”
柯白晞揉揉太阳穴，拉着温袖走了。否则陈梓馨就要念叨不休那些恋爱观念了。冉谷梦还在给路过的周天子看手机上的内容。这两个姑娘好像一直觉得只要方法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把男人勾得死死的。
比起童晓雯，比起现实生活中的阴暗面，总有人对于“英雄”的关注大过于灾难本身。
柯白晞在温袖的陪伴下去了校医室，先后问了几个值班的老师和保安，得到的答案是童晓雯可能退学了，被她爸带回家了。在场的老师、还有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校工都没拦住。
因为她的爸爸说会好好对孩子，回去保证不会再打她。
校门口有几个家长在聊天，“听说晨晨他们班有个小孩要跳楼啊？”
“是啊，”其中一个家长翻了个白眼，“还好最后给拉走了，要是真跳了，不知道要给多少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特别是快要高考的。真是的，死了都要拖累别人。”
“我家孩子和她上一所学校，怎么就没见得这样闹腾呢？”
柯白晞找到童晓雯的班主任，花名册上的电话是个空号，地址没填，那一片刺目的白延伸出去。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地址那栏空白的区域。
出校门口的时候，保安大叔向她打了声招呼：“小姑娘，还没找着啊？”
柯白晞回以微笑：“没事，已经找到了。”
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名声，她甚至没有那种骄傲的自豪感。所谓表白墙也好，班上同学的羡慕也好，面对着一道道极其热切却又单薄的呼声，她突然很幼稚地觉得自己看到了人类情感空洞的一面。
柯白晞才回想起季言在楼底下和她说的那句话。
如果真的有彻底治愈抑郁症的研究，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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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白晞掏钥匙、开门、关门的声音都挺安静，她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还在看那些年轻男孩选秀的综艺节目。
她抿了抿唇，说：“我回来了。”
时宛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柯白晞继续说：“我们今天考试了，只考了两门，英语和化学。明天还要继续考。”
时宛“嗯”得和上一次差不多。
柯白晞书包都没放，径直走到电视前，发现屏幕上放的是妈妈最喜欢的那个小A。
时宛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你先等一下啊，他快跳完了。”
小A一曲表演完，背景音乐结束的那一瞬间，柯白晞一把抓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趁妈妈还没生气，她把遥控器丢回沙发上：“妈，你答应过我不沉迷的。”
“我没有沉迷……！”妈妈一下变得幼稚起来，急于反驳自己的女儿，又手忙脚乱地把电视打开了。
只一瞬间，柯白晞就后悔起自己关掉电视的行为了。刚准备回房间，她忽然看到了放在沙发旁边的东西：“妈，这个是哪来的？”
时宛本来一门心思都在电视上，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急忙开口：“噢，就是别人送给我们的礼物啊，就是你那个，小康叔叔嘛。”
柯白晞不疑有他，扒拉了一下，发现是一套精美的茶具。外观是大红色的包装礼盒，设计挺漂亮。
她把茶具原位放好，没有再看它。然后拎着书包，朝着离电视音乐相反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她想起了一条短信。
如果真的有那种研究……也许会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