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过去了，柜门外安静到能听见微风流动的声音。外面开始有动静了，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柯白晞，你人呢？”周天子这下再也不敢做先锋了，等其他人都差不多出来了，他才东张西望地走进后台深处。
一连掀开了几个帘子，打开了几个柜子，他把手伸向了一个三角柜。
刚一打开门，晓梓做的新道具纷纷掉出来，哗啦啦撒了一地。他视线上移，狭小的柜内空间里，两个看不清脸的人看起来是在拥抱。周天子一个纯情男高中生眼珠子差点飞出来：“啊——对不起——！！”
柯白晞踉跄着跨出三角柜，“等下，天子，你听我解释——”
周天子早就一溜烟跑远了。她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转过身，微微欠下身：“老师，刚才谢谢你了……”
柯白晞说着说着就在悄悄后退。
在被他千钧一发地拉入三角柜之后，也是他在躲藏进这里之前就将手机扔进了杂物堆里，在鲁春芸把注意力放到这个三角柜上的时候，让柯白晞用她的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之后鲁春芸被一个电话叫走，实在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但二十分钟了窦珂还没有回来，眼下被彻底锁在礼堂，也是另一种倒霉。
“没事。”
借着遥远的另一头窗边的昏茫月色，这边仿佛能将人吞吃的黑暗如同暗沉的黑丝绒，将他的侧影笼罩在一种莫名的凄色当中，像一尊出自世界大师之手的悲剧雕塑，那种气氛连几米之外的柯白晞都感受到了。
“……”想了想，柯白晞又回去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毕竟和一个非亲非故的女生关在柜子里二十分钟，她也觉得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闻人淼好像还笑了一下，把刚刚柯白晞感受出来的悲伤气氛一扫而空，“真的没事。”
柯白晞抿抿嘴，赶在他之前把掉进杂物堆最底下的手机拿出来，还给他。她拿出自己一直是静音状态的手机，果然看到一条来自窦珂的消息。少顷，她放下了手机：“……窦珂姐的钥匙被收了，她说她正在努力想办法，让我们再等等。”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后台的一盏小灯，视野总算不再是漆黑一片了。大家都在，周天子的声音打断了柯白晞的思绪，“相信我，向鲁春芸告密的人就是零添加，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柯白晞没有直接作答，看向众人：“今天的事是我的疏忽，如果有谁想退出尽管提就好，我会补偿各位的。”
这句话只是说给一个人听的。她也知道其他人不会选择轻易离开，这群人当中有的是因为和柯白晞昔日的情分，有的是出于各种各样的情感和缘由。因此——
唯一让柯白晞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是樊常胜。在高一B班做了这么久的同学，他们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结果说来就来了。如今他的书包被拎了出去，连同里面的游戏机都下落不明，却一句怨言都没有，更别说撂挑子不干了。
柯白晞不相信这是因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她按了按太阳穴，开口道：“窦珂姐还是没有消息，估计还在找其他备用钥匙吧，与其干坐着浪费时间，我们先想想怎么出去。”
周天子灵光一现：“说不准礼堂内部就有备用钥匙。”
他这话一出，包括魂不守舍的樊常胜在内的几人都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扎堆的人各自分散开了，聂诗一直没说话，孤零零地徘徊在后台陈旧的柜子边。她抬起头，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柯白晞。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吴悦欣吗？
“聂诗，你有一个很棒的朋友。”路过的时候，柯白晞向她笑了一下。
聂诗怔了怔，暗沉的光线中没人看见她的眼圈红了。
与此同时，宁夏在群里说：“草，草，我特别容易被感动到。让她回来吧，我服软了。”
天色已经漆黑如墨了，能打开的柜子和抽屉都打开过了，搜寻的众人一无所获，放在后台的东西只有些旧道具、舞蹈鞋和一沓装订起来的活动报告手册。
柯白晞把发夹摘下来，站在了窗户前，试图将其伸进锁孔撬开来。
她感觉成功了一半，可惜还是手法不对，没有撬锁的本事。柯白晞在这四周踱步，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被扔在办公桌最底层抽屉的装修用铁锤。
她把锤子拿到手里，掂量了一下。就在此时，随着一道钥匙转动的声音，大门缓缓地朝内打开了，划出一个扇形的弧度。下一刻，一个穿着乔岭七中校服、戴眼镜的男生云淡风轻地走了进来，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全场鸦雀无声。他的面孔很陌生，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一屋子的人，“……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樊常胜一个激灵，以火箭一般的速度窜出门外找书包了。
“……季言？”闻人淼出声了。
“你也在啊。”季言单手推了推眼镜，难掩讶异之情，“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是来……出什么事了吗，你拿着锤子干什么？”
柯白晞一愣，继而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
季言转了转头，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看着最中央的柯白晞说：“你好啊，柯白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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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白晞要努力回忆才能想起季言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而后得出了答案：冉谷梦和陈梓馨平时没少念叨的名字，隔壁高一A班的班长，中考时以全校第一名、总成绩接近满分的成绩考入乔岭七中，是足以载入校史册的一代神话。
还有更多柯白晞不知道的，譬如往往被人偷拍下照片问“他好他妈帅啊是哪个班的啊”，得到的回复都是“你2G网了吧连季言都不认识”。
柯白晞垂下眼，端详着他。
面前的男生面色稍显苍白，在校服里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表情温和又疏离，无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一双眼睛透过镜片漠然地看世界。
她问：“你认识我吗？”
季言答道：“倒也不能算得上认识。我先前经常听过你的名字，然后就注意到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但实不相瞒我们被锁在里面了，所以……谢谢你帮我们把门打开。”
“嗯，原来是这样吗？”季言没有直接领下功劳，“只是碰巧而已，举手之劳。”
“我想起来落了一个活动报告在这，就赶回来拿了。钥匙是找风纪组借的。”他从后台的几人身边依次穿过。晓梓原本挺开心的，见到他好闻人淼好像认识的时候心情也有点堵了，叹了一声，似乎在可惜什么。余下的女孩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了。
周天子出声提醒道：“活动报告我们刚才见过一个，就在里面一个柜子上……”
“找到了，谢谢你。”季言似乎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屏障，丝毫不过问这帮人为什么会聚集在礼堂，又为什么被锁在了里面出不去。
樊常胜窜出去后，大门一直敞开着，微湿的风从唯一的入口里进入，让人寒意阵阵。“对了，柯白晞，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路过柯白晞时，季言停下了脚步，“可以和你单独走走吗？”
“喂……”周天子忍不住开口，“这样不太好吧，她跟你又不熟。”
季言看向柯白晞：“这是你男朋友？”
“不是！”与柯白晞一起否决的还有周天子本人，后者呲着牙急得跳脚，恶狠狠地说：“你才是她男朋友，你全家都是她男朋友！”
季言只是颔了颔首。
柯白晞没思考周天子攻击范围过大的话，“如果是在校园里的话，没关系。”
礼堂的门口，樊常胜几乎翻遍了所有垃圾桶。柯白晞赶忙给窦珂打了一个电话。得知书包完好无损地在她那里后，樊常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你想对我说的事是什么？”莹白的月光铺洒在石子小路上，他们一路走过那棵山毛榉，往和校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们是准备参加校园文化节吗？”
“嗯。”
“今晚上，你们应该是被某个老师或者风纪组误锁在里面的吧。我想提醒你的是，最近学校里两人及以上违纪的人很多，风纪组巡查很严，你们可以取消放学后在校内聚集的活动。”
“什么是‘两人及以上’？”
季言依旧微笑着看着她，“就是情侣之间做亲密的事情。”
“谁在那里？”手电筒雪白的光芒骤然照到两人身上，像是审讯犯人的灯光，“是住宿生吗？晚上还在校园里乱逛什么？”
“是我。”她身边的季言轻声说，“竹泽，你不是也在学校？”
“今晚有点事。”名叫竹泽的男生关掉了手电筒，笑了一声，似乎有种查房查到良民的微妙，“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对小情侣在这儿约会。”
季言把一串钥匙扔给他，“我也是有东西漏拿了。这个给你，收进你们的柜子里。”
柯白晞刚准备退去一旁，耐心等待他们聊完，季言忽而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像是某一种安慰。他有点要介绍她的意思，对竹泽郑重道：“这是柯白晞，是我隔壁班的。”
竹泽点点头，“以前没见过啊。”
“今天刚认识的。”
柯白晞不知道他什么意图，没发表任何话。互相问好之后，竹泽向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作为告别，又打开了手电筒，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柯白晞问道：“他是风纪组的吧……？”
“是，不过是我朋友，没有事。”
因为差点被当成情侣抓了，刚才的话题被打断了，“你要和我说的事只有这些吗？那为什么不在礼堂直接说出来？”
“是啊。”月色下，季言半抱着臂，那一卷活动报告搭在肩膀上，发出微小的沙沙音。“我是有一点点自己的私心的。”
虽然才初识，但他不像把她当作一个陌生人。至于是什么私心，他没有说。
柯白晞顿了一下。“好。谢谢你。”夜晚越来越冷了，她的手腕和脚踝都是冰凉的，礼貌地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嗯，再见，柯白晞。”季言并未挽留。走出十几步远之后，柯白晞却仍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如影随形。
待出了校门时她突然想起，告别的那会，季言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转过头看，七中的校园安静得就像是从未有谁在此驻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