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啊鲁主任，您吃饭了吗？”这是窦珂的声音，为了掩饰紧张而拔高了几分，伴上几声客套的笑。“这个礼堂……是我刚才去拿东西开的门和灯，这不，刚准备关就看见您来了。”

    鲁春芸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女，皮肤松弛，有着鹰一样锐利的眼睛，衣服只有黑灰白三种颜色，似乎多装点些色彩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此时她正上下打量着窦珂，好像在回忆乔岭七中的教工中有没有这个人。

    “我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鲁春芸推了推眼镜，几乎看不清她嘴唇有没有动。

    “那是我自言自语啦……”窦珂歉意地笑笑，出示了自己的教职工证件，“很抱歉鲁主任，我以后开礼堂的门一定先和您说声。”

    鲁春芸没有回话，在窦珂霍然瞪大的眼睛下兀自推开了礼堂的门。显然没把窦珂的话当回事，在她看来教工说的话不具备分量，也不需要给面子。

    任由窦珂怎么说，她都没有停下向舞台走去的步伐。窦珂亦步亦趋地跟着，努力不表现出不对的样子。她眉头一皱——如果鲁春芸只是听到了一点声音的话，进来看一圈，发现没人就足够了。可她甚至着手掀开帷幕看了看，就说明她肯定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很清楚这里藏有学生。

    角落里，柯白晞将摄像设备和道具藏好，缓缓从黑暗中靠近了不远处的鲁春芸。她与窦珂想的一样，既然鲁春芸有八成的把握这里藏有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只有她主动出去，先证实鲁春芸的想法，尽可能地谎骗这个德育主任这里只有自己一人，鲁春芸才有可能不像捉迷藏一样把他们一个个的全找出来。

    这本来不应该是她第一次面对鲁春芸，这么想来，刚开学那会在教务处的那个人帮了她大忙。

    柯白晞的动作戛然而止。因为她听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鲁主任。”一个颤颤的声音响起。是吴悦欣。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来。

    完了。

    “鲁主任，我是高一F班的吴悦欣。”她垂下了头，“我……我在上周一听讲座的时候，把一个发夹弄丢了，所以让这个姐姐给我开门来找，并、并且让她不说出去。刚才……刚才听到您来了，因为太害怕我就躲了起来。”

    “只是找发夹？没有和哪个男生约好了在这里等？”鲁春芸声色俱厉地喝问。

    吴悦欣先是点点头，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以窦珂的视角看来，鲁春芸在思考那个告密者的情报有没有误。或许也觉得该顾及一下窦珂的存在了，她点点头，算是相信了这种说法：“下次不允许擅自找人开礼堂的门，听到没有？你是F班的对吧，如果再有一次就直接记过。发夹别找了，去买个新的吧。”

    吴悦欣顺从地点了点头。窦珂关了灯，两人跟在鲁春芸身后出了礼堂门，上锁的清脆一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茫茫的黑暗中，一道长舒一口气的叹声不知道来自哪个方位。

    周天子率先推开藏身的柜门，艰难地跨了出来，“出来吧各位，她走——”

    就像见到了什么令人极度恐惧的东西，他的话音被生生掐住了。——就在此时，礼堂的门锁又动了。刺耳的吱呀一声如同黑暗被划了一个大口子，澄白澄白的路灯光映进来，延伸进黑漆漆的礼堂。有个人影一路踩着光走了进来，出现的却绝然不是窦珂的声音。

    “哎呀……怎么说呢，我还是不放心，再来看一看好了。”

    周天子像是被迎头抽了一鞭子，手忙脚乱地钻回柜子里。鲁春芸声调出现的一瞬间，心态几度逼近极限的众人如同坐过山车向下俯冲一般，脑子犹如挨了一记重锤，恍惚地警铃大作。

    鲁春芸大步走上了舞台，她啪的一声打开了灯，刺眼的灯光瞬间笼罩了整个后台，首先在杂物堆积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书包。

    是樊常胜的。

    书包的主人这会只有扼住脖子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声来。被他视为比命还重要的游戏机就在书包里，而此时书包被鲁春芸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鲁主任，查看学生的私人物品不太妥当吧……”这是窦珂的声音。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鲁春芸丢下了那个书包，激起一地灰尘，她嫌恶地后退了几步。书包此时沾满了灰，也脏兮兮的。“这书包可能是哪个学生落在这儿的吧，亦或是不要了，赵珂，你去把扔了吧，我们学校礼堂的后台也不是垃圾场。”

    鲁春芸没记清窦珂的名字，她对与自己无关的事往往不上心。窦珂默默地拎起了樊常胜的书包，想着要把它藏在哪儿。

    “接下来……”鲁春芸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镜片上诡异地泛着光。那样子肯定不是想要再找出一个书包，而是抓到一个——或是一对学生。

    在灯光下，一切都无影遁形。鲁春芸抬着下巴，故意把高跟鞋的声音踩得很响，率先朝着最深处、灯光照不进去的角落走来。最后，她与柯白晞仅有一个帘子之隔。

    响亮的鞋跟声忽然停了，停在了自己近在咫尺的面前。距离近到柯白晞能听见德育主任鼻子里呼出气的声音，她屏息凝神，把临时编出来的说辞想了一遍又一遍，手心里也渐渐溢出汗来。

    挑了个干净点的地方下手，鲁春芸势在必得地一笑，用力地掀开帘子。

    金属和塑料互相剐蹭，吊环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台中尤为响亮。鲁春芸瞪大了眼。

    帘子后面空荡荡的，除了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三脚架和摄像机，半个人也没有。

    “难道说，藏在了别的地方？”她顺手就去粗暴地扒开旁边的东西，忽然，她的目光锁定在边上的废弃三角柜上。

    那三角柜曾经用来放置演出服装，十分不起眼，却足有一人高。

    鲁春芸嫌弃地看了眼把手上的灰尘，刚拿出一张纸巾，一道突兀的响声打断了她的行动。

    ——不知道从哪传来了手机的来电铃声。鲁春芸嗤笑一声，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原来藏在这里啊？”

    不用想，手机的主人现在一定很慌张。她倒要看看是哪个班的哪些学生胆大包天，是不是和刚刚那个F班的是同学？

    铃声是从一堆杂物中传出来的。为了故意吓吓这个倒霉的学生，鲁春芸本来动作放得很慢，但是直到铃声停止了还没找到，她立刻有些烦躁起来，手上翻找的动作也陡然加快了。

    就在这时，又响起一道叮铃铃的声音。

    是鲁春芸自己的手机铃声。

    “喂，您好？哦哦，今晚有场饭局啊，请的是市里面的领导？我马上到，马上到！”变化之大，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殷勤的声音来自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德育主任。

    “赵珂，你跟我来！”窦珂提着樊常胜的书包，跟了上去。灯和门又被关上了，后台却依然笼罩在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中。

    礼堂的门锁上后，鲁春芸满面春光地将手机放进口袋，窦珂在她的眼皮底下把书包扔进可回收的垃圾箱，刚松一口气就见她转过了身。

    “赵珂，咱们作为学校的职工，也该遵守规矩是不是？”鲁春芸皮笑肉不笑地说，从窦珂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为了避免你再随便给学生开门，这串钥匙，我收走了。”

    那一大串能开学校内大部分门的钥匙，在路灯下闪烁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