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晞没理由回绝，她回到家，发现气氛不太对。妈妈在看电视，正伸手抽了一张纸巾，接着是一道擤鼻涕的响声。
“妈，你又在看什么剧了？”柯白晞以为是什么肥皂剧，不料时宛只是摆了摆手。
“他们那么小，却这么努力……”时宛嗓音微哑，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柯白晞过去看了一眼，不由惊讶出声：“妈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综艺了？”
电视里，是一些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充满了精神与活力。有时候上了年纪的女人，反而喜欢看这些节目缓解压力，对于她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人到中年失去梦想，就希望看到别人实现梦想。
“这群孩子这么坚强，谁会不喜欢他们呢？”时宛眉心微蹙，“这个小A，脚腕都扭伤了，为了自己的队友，还一声不吭地坚持上台……”
柯白晞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边往房间走去，一边不放心地对聚精会神的妈妈说道：“那，妈，你不要信网上说的什么什么，也不要加什么群聊，反正总之一分钱不要掏就对了。”
她与柯白露是单亲家庭，情况比起其他家庭略有不同。她的父亲在她六岁时离开了这个家，一问起来都是讳莫如深。
林甜佳说她是报应，秦芹说她有其父必有其女。
亲戚们的态度和话语中，好像柯白晞和柯白露从来就没有爸爸。
妈妈有没有答应，她没听清楚。让柯白晞停下脚步的是时宛的一句话：“你也学学啊，要是跟他们一样就好了。”
她没回头，“哦。”
-
回到房间，柯白晞找出自己的作文拍了照片，开始完成周末作业。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
苏文杉：“还不错吧，看了你的大纲比较幼稚，我还担心你写作文也是一样的水平。感觉你行文还算流畅不生硬吧，也比较扣题，引用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虽然我确实是离开校园有好一阵子了，也没当过中学老师，也不是很懂现在作文的评分标准，但你这个得分这么低，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自己哪里没做好？”
“你应该听过的，都说写作文好的写小说不一定好，但是连800字作文都不会写了，小说还想好？你最好下周一去问问你的语文老师，让她好好提点一下你。”
柯白晞拍的作文都是秦芹改过了发下来的。秦芹不喜欢她，要么是怀疑不是她本人写的，要么是觉得她的文字装模作样，说类似“没把作文当成一道高考题来对待”的话，给的分都不好看。
柯白晞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因。
苏文杉皱眉：“小白柯，我不过是提出了一点批评，你有这找借口的时间，不如好好提升一下文笔。正是因为你年纪小，所以才更不要好面子。”
确实，这么离谱的老师肯定会是有，但现在在苏文杉心目中，这更像是小白柯为了给自己开脱而编出来的借口。本来觉得“小白柯作文还不错”的想法也很快被不满压了下去。
柯白晞并不想在意。与其说苏文杉越来越不信任自己，不如说苏文杉最开始找到自己的时候，就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而已，只觉得是这个新收来的学生不好。
她直接没有回复，继续写作业。任由苏文杉等她道歉认错的消息，等到越来越不耐烦，却碍于会等来一句“我刚刚在写作业没看手机”不好发作。
——苏文杉突然有点后悔了，为什么偏偏找了一个高中生，让她有手再长都伸不过去干涉的感觉。
但是没有办法，别人都以为她在文谷那样的大平台镀了金，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这样。如果不尽快干出一点成就来，恐怕她的事业就只能走下坡路了。
把一个正常的作者带红需要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也只有教小白柯写言情这种很容易速成的，才能让她暂时稳住自己的事业。
-
周一的时候柯白晞把自己心碎的经历潦草地说了一遍，拦下了摩拳擦掌的周天子。
下午放学，她背着书包，按照许澄颜给出的详细地址，站在了校刊社的木门前。金属门牌上划痕累累，反着破败的光。
她轻轻敲了敲，没等到回应，于是自己推开了门。
下一刻，烟尘犹如崩塌的山体一样倾洒下来，柯白晞还没来得及发出那一声咳嗽，脑袋上就卡上了什么东西。
“……”
许澄颜握着扫帚的长柄，微微把嘴张成“o”字形。
扫帚的另一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柯白晞头顶。
她着急忙慌地撤下家伙，“咳、咳，这，不好意思啊，我们在大扫除，我正打算扫一扫门框，谁知道你……”
柯白晞低着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接过许澄颜递来的湿纸巾，将脸深深埋在里面，然后听到了另一道声音：“你太不小心了。”
柯白晞眼睛里进了灰，哪有机会看清室内的陈设。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陡然一个激灵。
三……三水老师？
“确实确实，是我的错。”许澄颜应付完闻人淼，又充满负疚感地关心柯白晞：“没事儿吧，白晞学妹？”
柯白晞一顿。她嘴上没说话，情绪没波动，一切如常，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后退，离开了校刊社的门。
许澄颜：“？？”
“诶！回来！眼睛看不见还这么利索，你往哪里跑？”
柯白晞又被充满关爱地抓了回来。
收拾干净自己，柯白晞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看到一旁的桌子上堆着理科的习题册。然后旁边就是……三水老师。
这属实给许澄颜整懵了。
之前柯白晞发现这个人是男的那么失望，她还以为她喜欢女生。
现在又偷偷摸摸看他，耳朵根通红。
……所以柯白晞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老师，你……你怎么在这里？”采访过后，应该就没有关联了。
闻人淼穿着校服的白衬衫，黑白运动服外套搭在椅背上，书包扔在一个算干净的地方。他随意地靠着桌子，看那架势，好像是老熟人了。
“因为校刊社快要倒闭了。”
许澄颜握着扫帚柄在一边打扫，本来打算减轻自己存在感的，听了这对话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妈的，还没倒呢！”
……
柯白晞才知道，这两个确实是老熟人了，所谓校刊社的特邀采访计划，就是合作来了这么一出，给人气低迷的校刊重新拉回一些热度。
哪里有什么梦幻巧合，都是资本家搞的鬼。
“她原来是我学姐。”闻人淼看了一眼柯白晞，“然后中途留了一级。”
柯白晞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许澄颜，后者淡淡地道：“骑自行车摔断了腿，躺了三个月。”
又听他们谈正事：“下次活动要怎么安排？”
“我不知道。”
许澄颜：“我想发表一篇关于现在文艺作品的点评。你想想近几年来，换汤不换药的文学作品的兴起，一阵风一刮带来了什么，又有哪些根本的不足。”
“嗯。”
“文笔需要足够犀利才行。”
“嗯。”
……
这几分钟里，柯白晞不是听到许澄颜在滔滔不绝，就是三水老师在敷衍。
就算敷衍，他也没走。
许澄颜依然理所当然地将她当成校刊社的一员：“白晞学妹呢？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