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白柯发动态了——」
动态的内容很短，甚至比苏文杉那条还精简，就一句“谢谢大家的关心”。
群众的想象力往往极其强大，立刻浮想联翩。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啊，全平台那么多优秀的作者，苏编辑偏偏挑了她」
「如果委屈，也是觉得自己的水平配不上苏编辑而感到自卑」
有用户看不下去：「……不要以别人的弱项为标准，来评判一整个人好吧」
黑粉：「你是小白柯的粉？那你怎么不去想想，苏编辑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能因为收了一个作者就感到‘累’，是不是你们的作者太过分了？」
用户：「……」
真·纯路人觉得，这个平台的黑粉有一个特长。
就是指路为粉。
黑粉和苏文杉的粉逐渐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建议苏编辑把小白柯踹了，她不值得您生气」
苏文杉能感觉出柯白晞的困境，却一句话都没说。
这个孩子心思太浮躁了，打压打压对她以后有好处，不然以后迟早受到社会的毒打。
就让她来做这个坏人吧。
但就在这时，小白柯的账号又发出了一条动态。这次是一张聊天记录截图，从苏文杉那句“我是文谷来的编辑……”到最后的“依然什么都不是”。
有用户评析道：「能看出来应该没有断章取义，虽然只有一张，但是一目了然。小白柯态度确实有些冷淡不配合，但是苏编辑说的就有点……」
「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就是苏编辑的□□吗？就凭备注名？」
「不会吧，该不会是小白柯和她的小号自导自演的吧……她是不是算准了就算苏编辑不搭理她或是直接否认，她也能多少泼点脏水啊」
「大家别上当啊！相信苏编辑！」
苏文杉叹出一口气。
她倒是疏忽了，毕竟她之前在文谷带作者的时候，脾气都是很温和的……
哪会想到有一天，偶尔情绪有点激动，还被人截图发网上了呢。
而且就算大家都知道了截图上的是她本人，也不会对她印象有太大改观。不管是什么行业，只要步入社会，被骂被否定都是家常便饭了。反而大家会觉得小白柯矫情。
从这一刻起，苏文杉打算不参与这件事情，不肯定也不否认。
这是一个逻辑谬误。
没有办法证明的，同样无法否认。
有个常年混迹微博等平台的用户突然出了声，吸引了目光：「你们看对面的头像是苏编辑家的猫咪，苏编辑的猫外表很特殊，脸颊两边和额头上各有一个灰点，所以见过就不会认错」
「小白柯要是从苏编辑微博里找出一张旧图p上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是三点的粉，苏编辑只要一发三点有关的博我就会存图」
「所以我敢肯定，苏编辑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没发过这张图」
在普遍缺乏推理能力与判断能力的网络上，有人跳出来锤完了，本来观望的用户就一股脑出来了。
「刚刚都不敢说话，怕被黑粉围攻……如果是真的的话，小白柯挺惨的」
「这种‘我比你厉害，你就得乖乖被我命令’的口吻……九敏，有点接受不能」
「但是，她来都来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提文谷啊？瞧不上枫遇还是怎么的？」
「这里其实有一个逻辑漏洞。就是我们所有人都默认这是个双向选择，前提是我们认为小白柯当然和我们一样，向往着被苏编辑挑中」
「但如果但凡小白柯并不向往，这就是完全的单项选择，或者说捆绑」
「嘶……细思极恐」
「？她凭什么不想？这难道不该是她的福气？」
「本来好好地写着文突然得被迫听从另一个人的话，没权利左右自己的决定，这种福气给你你要吗？」
先不说有人干涉你的决定是不是好事，结果怎样。就是这件事本身，挺窒息的。这就像是告诉一个平民老百姓，你从这一刻起必须听从指挥，这样就能当上总统。
再回想一下消息记录里苏文杉的语气，没有人想失去自己的决策权，被扼杀个性，变成由所谓权威操纵的傀儡。每个人都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很容易联想起父母老师的支配欲。
——他们也是为了让自己更优秀，可然后呢？
连看不惯小白柯的黑粉都沉默了。
混迹微博的用户继续说：「唉，有点不想继续关注苏编辑了……我还是回相册抱着三点的图慢慢吸吧」
“……”苏文杉忘了，这种平台，用户年龄往往偏小，还没步入社会。大家会下意识地同情弱者。
在这样的氛围下，甚至有人发出了“小白柯快跑”的声音。
苏文杉按了按太阳穴，目光却多出了几分审视，打开了□□的聊天界面。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小白柯，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柯白晞很快回复：“嗯？”
“你比我来到这个平台的时间更长，了解得更深，你知道这群用户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是吗？”
“其实如果你真想的话，趁着这波支持你的人占上风，发条动态说你和我风格不合，那也就比直接解绑顺利多了。可是你没有，是因为，你还是需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吗？”
“我知道你们小孩子通常做事都不计后果，你完全可以进一步引导他们，让情况继续恶化。但是你只是发了一张截图。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如果小白柯一股脑地把消息记录都放上去，再发个长文哭诉自己的遭遇，大肆控诉她，反倒可能会适得其反。苏文杉发现了，这个小姑娘很懂得控制一个“度”。
她远比她想象中更有本事。
“您不是也给我一个下马威了吗？”柯白晞缓慢道，“互联网这一次可以没有记忆，那下一次呢？”
“你不怕我主动放弃你？”
柯白晞顿了一下，说：“您不会的。”
没有人喜欢把一个不熟悉的、难以掌控的东西留在身边。可一开始主动与柯白晞捆绑并公之于众的，是苏文杉本人。
她通过苏文杉反复提及文谷、对头衔身份的在意程度，反向利用了她强烈的自尊心。
越是高傲自负的人，就越难对自认为的弱势群体示弱，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
在文谷镀了层金，又不知为何跳槽到枫遇APP这个小平台的苏文杉不会相信，她只是想从区区一个未成年学生身上获取利益，都会失败。她不会放弃的，相反，一定会坚持到榨干小白柯的剩余价值为止。
这就是柯白晞毫不担心的原因。
不知不觉中，苏文杉已经不单单只是最开始的目的了，而是想扳回一城。
“您以前应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吧，因为作者们都会乖乖听您的话，您也相对地会对他们谨慎一些。您想想看，为什么我们不能试着用这种方式相处呢？”
苏文杉沉默不语，为了保持住眼下的安宁祥和，把到嘴边的一句“你本来就不如我的那些签约作者啊”咽了回去，不得已做出了退让：“我对你的要求可以降低一点，现阶段以你的时间安排为主。”
柯白晞笑道：“谢谢您。”
接下来就是两人各自去平台解释了一下。没有官方书面语，没有推卸责任，人与人之间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太常见了，虽然不是什么风光的事，但也没那么上不了台面。
评论区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看到您会提到自己在上一个网站的身份，可能是习惯使然，给苏编辑提一个小建议，这样给人的感觉会不太好喔」
「只有我觉得吗，苏编辑走毒舌路线也好酷……」
「小白柯加油，要是小白柯学会了写言情文我第一个去看！」
「哈哈哈有小摩擦很正常！说开了就好啦！」
不管群众再怎么缺少思考，在无法通过外表决定第一印象的网络世界，到底还是实力至上。
苏文杉也把整件事复盘了一下。刚开始她没想明白，就算一开始没征得小白柯的同意，她也不该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啊。现在她明白了，因为小白柯恰好处于青春叛逆期，就是单纯的不服管而已，不能指望她和那些二三十岁的作者一样配合。
她是聪明，但聪明在歪门邪道上。
还不知道自己在苏文杉眼中的形象又变成叛逆期的柯白晞，把刚刚发的动态删了个干净，继续码《岁月以歌》。
过了很久，苏文杉才主动联系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发表这篇文？”
柯白晞沉默了一下，“不会太快。等一个角色头像。”
“为什么要等头像？”
柯白晞没有详细解释，苏文杉也头一次没有咄咄逼人地质问下去。
不出一会，柯白晞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再度响起。
不久前围观了全程的苟子：“……对了，还有件事。有人找你，说要请你帮忙看看自己的小说。”
“嗯……？”
谁这么聪明，知道她现在陌生人私信多可能不会看到，去找了苟子帮忙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