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柯白晞给这位只认识了半天的朋友顺了顺后背，心思却在神游，“继续说……呸，不说她了，我们换个话题。”
柯白晞共情能力如此强，晓梓受到了很大安慰。
“没关系，我还是跟你讲讲三水好了。他人不行，但喜欢他的人很多。举个例子，我们七中的校刊社你知道吧，我是里面一打酱油的。下一期刊登采访七中优秀学生的文章，社长就请他来——呸，还他丫优秀学生呢。”
“总而言之，他这个人性格阴晴不定，靠近会变得不幸。”晓梓眼疾手快地赶在柯白晞张口前说完了，“小心被他报复，让你小说没法上架。”
柯白晞：“……”
被捅到了致命的地方呢。
晓梓：“行啦，明天就开学了，还好我的寒假作业差不多了。总共还剩四张素描和八张速写，在接受范围内，一个晚上应该不会猝死，你早点回去嗷。”
柯白晞点点头：“好，小紫，你加油。”
从皇庭河畔小区出来后，柯白晞翻出来未晓的□□，发了两条消息：
“……球哥。”
“老球家的荣光先放一边再说我找到人生的意义了它就在我身边离我好近跟做梦一样真的好喜欢我好想拥有！！！”
在键盘上发泄完情绪，柯白晞冷静地说：“那个……球哥，你把之前那个想推给我的画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理想与现实，不过一念之间。
退出未晓的聊天框，柯白晞看见苏文杉又给她发来了消息。
措辞很简短，像是抽出空才能跟她说句话。
“小白柯，你新文大纲写好了吗？发给我。”
“还没有。”
“那尽快写完，不要糊弄我也不要模仿别人的梗概，感情线重点标注出来，知道吗？”
柯白晞置身事外地打开了word文档接着写大纲，沉默许久，把女主姓名从“袄花”改成了“许清灵”。
新文的书名叫《岁月以歌》。
主线剧情是，女主许清灵出生在贫瘠农村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有个会打她骂她告恶状的弟弟，还有外出打工常年不回家的父亲和陈腐守旧的母亲，遑论眼中只有宝贝孙子的爷爷奶奶。
上小学之前，所有人都袄花袄花的喊她，就跟黑户一样。直到父亲从外地回来，带她去改了名字，上了户口，赶在上头查得严的时候，送入了乡里环境不好师资缺乏、却也是唯一的小学。
柯白晞把文档发给苏文杉后，对方两个小时后才回复。
“你是不是对大纲有什么误解？”
“……”
柯白晞看着自己清楚地标注着主线与副线、事业线与感情线，包含起承转合的大纲。
“你的冲突呢？恶毒女二呢？你的感情线就这些没了？”苏文杉发消息速度突然变快，一串串文字晃得人眼花，“我换个说法吧，你懂小说吗？要不是你前面有个更新了一百多章的完结作品，我都要以为这才是你的处女作。为什么女主家人那样虐待她，你不写反抗打脸？这种逆来顺受的，读者看了一个开头就气得弃文了！还有这个帮助了女主的朋友……”
过了一会，苏文杉发了个文档过来，柯白晞打开一看，大纲基本上每一段都被她修改过了。
……开头女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突然走了神运开了挂，反虐重男轻女家人；帮助女主，带给她温暖的小伙伴，添加了反转，变成了真正仇视她想毁掉她的隐藏反派；感情线部分，女主和男主一见面，就被意外夺走了初吻；临近结局时女主为男主放弃自己的梦想，男主却因为恶毒女二插足甩了女主，女主伤心欲绝出国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兜兜转转，他们修成正果。
“……不要破坏故事本身的温柔感。”
苏文杉恍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成果中，她抽出宝贵时间免费改大纲，大佬签作都激动不已，更别说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透明了。“你就按照这样写，写完前三章发来给我看看。我很忙，还有作者要带，有什么问题都积攒到一起问我。”
柯白晞：“结局呢？结局是什么？”
“结局不是都给你标好了么？女配自食恶果，女主意外流产，男主幡然醒悟。女主本想远走高飞，但还是渐渐意识到自己对男主无法改变的爱。”苏文杉道，“于是女主尝试与男主重新喀什谈一场浪漫的恋爱，他们结婚后有了两个孩子。”
她最后总结道：“别的爽点虐点什么的你自己填充剧情线，男女主的感情怎么波折怎么来。”
柯白晞面不改色，“我是问您，女主事业的结局呢？”
苏文杉有些不耐，是自己成果没被认可的微妙的急切感，“事业线我给你提早完结了，后半部分专心切感情线。”
里面的许清灵，后期事业有成，才貌并存，却仍然会因为以单身形象示人被嘲讽“没男人要”。
这时男主出现了，打脸了那帮乱嚼舌根的人，证明了她是有人爱的。
于是许清灵作为一个女性，现在人生才圆满。
“……感情线是需要波折没错，但我记得，我原本的主题是女主完成蜕变，实现梦想吧？”
“小白柯，我之前就说过了，要戒骄戒躁，你现在把网文想得太过天真了。我的指导方向是教会你写言情，女主事业当然要有，但主要是为了读者看了爽。让他们抓心挠肝的，还得是感情线。”
“你不会嫌我给你改的俗吧？”苏文杉恍然大悟，眼里多了几分“我就知道”的意思，那种似乎在渐渐流失的掌控欲又回到了她手上，令她有了满足感。
“你现在的水平驾驭不了复杂的，这本就先写俗套情节，能写好也不错了。你这篇新文，是让你打脸那群觉得你不会写言情的人，如果做不好那就当试水了，烂尾后再开篇新的就行。”
柯白晞眼神一暗。
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流失，让她的神色变得晦暗无比，涌动着无数暗流。
“您觉得，一个女孩子只该在需要爽点的地方霸气打脸，而她所有的悲伤和脆弱，低头与乞求，牺牲的爱与理想，都应该留给面对男人时对吗？”
“她真的战胜自己了吗？”
“……她真的，从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逃出来了吗？”
苏文杉一愣：“什么？”
柯白晞直接摁灭了手机屏幕，叉掉了她改过的版本，按照原大纲开始写开头。
被放在一旁的手机还在震动，据说很忙的苏文杉不知道为何这么关注她这个小透明。
许清灵没有上过幼儿园，更没有人教她读书识字，所以还不怎么习惯自己的新名字。某天她蹲在地上数蚂蚁，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不是手里拎着棍子的奶奶。是一个陌生的男孩，脸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和爸妈到乡下探亲的城里人。
两人迅速建立了友好关系。
许清灵不干活的间隙就带着他下河摸鱼，她还偷偷尝过他带来的一个有奇怪味道的小绿瓶子，然后被眼疾手快地阻止了，许清灵也是才知道还有花露水这个东西。
临分别时，许清灵没说话，“蹬蹬”地跑到家门口的菜田里，掰了一个还没长熟的苞米棒子下来。学着那些在门缝里偷看的电视剧，一分为二。传说中的信物。
然后拉住他的衣角认真地说，“我叫袄花，棉袄的袄，小红花的花。”
当晚许清灵被奶奶毒打了一顿，还被弟弟吐了口水，自己的那半截苞米棒子给扔去喂了大黄。
但小姑娘这次很倔，挨完打之后又偷偷溜出去，蹲在遇见那个男孩的地方，数蚂蚁。
写到这里，苟子突然联系了柯白晞：“那个编辑是不是又来找你说什么了？”
“是，为什么找我说这个？”
“因为那个人在枫遇发了动态。”
苟子们还是一向的又拽又高冷，话说一半让柯白晞自己去看。不过这次柯白晞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苟子们的情绪状态不太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她们身上诡异地感觉出了像‘自己从小养大的老母鸡要被杀了煲汤’的情绪。
然后缓过神来发现，居然是这只老母鸡先干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
苏文杉发的动态是这样的：
“这两天有点累……可能是和作者协调不好吧，不过我会努力适应她的节奏与风格的。第一次接触对话小说，大家一起加油~”
关注她的人还是非常多的，大批用户纷纷加入了讨论：“我记得，苏编辑刚入职，还没有带签约作者吧……”
“她说的，就是小白柯吧？”
苟子：“……她有跟你说过她为什么从大公司辞职么？”
“没有。”
柯白晞把事情简要和苟子们说了。
“这已经不是忘记大号密码了。”苟子默了默，“这是找代练被发现了。”
柯白晞点开□□，苏文杉真给她发了不少信息，这会一股脑弹出来，还有些唬人。
“……你又开始了？”
“也就是说，我讲了那么多，你居然还是坚持己见是吧。我是文谷来的编辑，见过的作者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别人想要我教我都不教。我想不通，你是以什么身份质疑我决定的？”
“三天之内，按我给你改过的大纲，把前三章写好给我，我可以不计较你年纪小不懂事。你原先的剧情设计没有看点，不准私自改动大纲，知道了吗？”
柯白晞：“我明天就开学了，不会留有太多时间做您安排的任务。”
苏文杉的不满已经快溢出屏幕了。
哪怕刚刚去枫遇发了动态，听那些人在底下纷纷猜测柯白晞犯了什么错。她发现了，这个刚收两天的便宜学生根本不懂她“文谷知名编辑”的头衔代表着多少含金量。
甚至就在这时她还想着为这个小姑娘留面子。没有说出“甜文杀手”那件事是因为她的插手，小白柯现在才能一无所知地码字。
“你在平台用户心中的形象很大程度取决于我，明白吗？”
“要是没有我，你不管再努力几年，再怎么营销自己，依然什么都不是——”
柯白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后发来的两句话。
然后，反手截了个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