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家人离开，另一辆车停在了沈家的门口。
车上下来了一个年轻人，金发蓝眼睛，是混血的长相。他背着小提琴的箱子，笑着招手：“你好，请问这里是林家吗？”
林逸点头：“是的。”
“我来找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他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
林逸双手接过来。
餐厅里的气氛还是剑拔虏张，林逸走进来，开口：“老爷子，来了位客人。”
“今天是家宴，不待客。”林棨婉拒了。
“是个外国人，金发，还带着小提琴，说和家里的孩子认识。”
这个描述很模糊，林昭宇轻轻挪了一步，撞到椅子上，一时有些尴尬。
林晤宇也有些不自然，阮雯牵住他的手，示意冷静。
这种尴尬，范澜也意识到了什么：“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找个明星，让他知道？”
范澜大声道：“让他进来。”
林逸让到一边，年轻人也进来了：“额。”
尴尬弥漫。
“苏世恒？你怎么在这？”徐怀林已经认出来人了。
徐怀林的姑姑遇人不淑，姑姑去世没几年，苏耀忠就有了新的机缘，有了苏世恒。
苏世恒挠挠头：“额，我的演奏会要筹备，之前和婉瑛有一面之缘，觉得很契合，像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他顿了顿：“虽然，但是，家宴我应该也能参加吧，千丝万缕的联系，勉强算亲戚吧。”
场面很尴尬，现在变得更尴尬了。
徐家对他的态度也很复杂。
“不过，我确实和林家没血缘关系，什么都没有。”他疯狂否认。
徐怀林困惑：“你和婉瑛很熟？”
“几个月之前她毕业演出的时候见过，当时她演出的灯砸到钢琴上了，我给她伴奏了后半场。”苏世恒一笔带过当时的场景。
他看着林婉瑛：“有空吗？或者，可以帮我引荐其他人吗？”
这个话题太跳脱，和家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好像也没有眼力见，只想知道自己的事情。
林婉瑛反应很快，拉住林昭宇的手：“二哥送我一下吧，我们出去。”
她走到门口，另一只手拉住苏世恒：“走吧，我有空，我们一起。”
“爷爷，我有点事，忙完了回来哈。”声音逐渐走远，留下来的几个人看了几眼。
徐怀林起身：“不行，我得去问问苏世文，婉瑛别被骗了。”
比起往事重现，他还是更关心当下和未来。
林楠带着儿子去给妻子送饭，也离场了。林业从离婚就没话语权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范澜生气，但是林硕是从来不接茬的。
林逸轻轻说了一句：“老爷子，该睡午觉了。”
林棨不参战，直接起身离开。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还是林硕和范澜的矛盾。人散了，大家都已经习惯这种冷处理了，不道德，但没有其他的选择。
林昭宇被拉着跑得飞快。他又一次靠别人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只有苏世恒后悔，早知道不带乐器了，平白无故多了跑路的行囊。
林昭宇不打算跟他们走，只是站在门口送他们两个走。苏世恒的车里也有司机，他大概很少在国内，至少不能合法上路。
林家的园林不在山上，也不算闹市区，附近也是大型园林景区。说是附近，也不是太近，来来往往有人，但很少。
车开走，他也只是笑笑。
只是抬眼，余光扫到了远处的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大衣里穿着帽衫，戴着帽子。
还有黑色的口罩和帽衫。
他看的太认真了，那个人也看到了他的眼神。
于是取下帽子，是浅金色的头发。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一个阶梯踩空，几乎跌倒，站稳再看，那个人已经消失了，或者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泳看他跌倒，连忙赶过来扶他：“昭宇你没事吧？”
“没事。”他摆手站稳。
分不清是看错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
“还说没事，都疼哭了。”林泳掏出手帕递给他。
林昭宇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会有眼泪呢？
林泳还是扶着他，他擦了擦脸。
“下雪了，今年这么早啊！”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林昭宇的情绪上。
家里这点事大家几乎都知道，今天什么情绪都很正常。
林昭宇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很快消融。
“只有家门口下吗？”他四处看了看，觉得奇怪。
“说不定就是老天爷为你而下的雪。”林泳还是相信浪漫主义的。
林昭宇笑而不语。
他转身进家门，林业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大伯，你怎么过来了？”
“管不了，你爸妈吵架。”他疯狂摆手。
林昭宇歪头：“我也管不了。”
“你比你爸胆子大多了。他少年时坦诚，光明磊落，不会利用身边的人为自己……”
“所以他到今天还活在被骗被利用的纠葛当中，我的骗局是坦荡的，我的朋友们都愿意帮我，我比你，更像一个人。”
他难得说话难听：“你不该来指责我，毕竟以你的为人，你对大哥的伤害，永远不可能弥补。”
“你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大伯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又知道你抛妻弃子之后大哥经历了什么吗？”林昭宇不想听这些话，“也许你对我父亲来说确实是个好哥哥，在我父亲的事情上，你曾经也能说上两句，但时过境迁，很多事情早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你选好了，我父亲选好了，大哥和我也选好了。”他顿了顿，“我愿意让父亲救我，父亲也愿意救我。这是我们的事情，您有时间找我，不如去找大哥。”
林业被戳中，他刚去找林晤宇，被阮雯拦下来了。
林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家人的运气，也不怎么好。
一致对外的时候也许团结，美好；全是自家人的时候，太知道怎么伤人了。
徐哲和林敏聚在一起喝茶，要是三十年前遇到这样的情况，说什么也要多说两句，宽慰大家。可是三十多年来，年年如此，次次如此，能说出来宽慰的话语早就说完了。
林昭宇坐在门口的长廊上，崴脚的疼痛不是不能忍，他只是有点累，想歇会。
雪花好像是一阵风带过来的，很快就消散了，看见的人不多，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看到那个人一样。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闪过了很多东西。
下雪的早晨，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帽子上有大大的毛领，雪挂在毛绒绒上，浅金色的头发被完全挡住，最先看到的是雪白的肤色，还有翡翠一样的瞳孔。
看见他了，就双手摊开，带着和煦的微笑，还有温暖的拥抱。
时间太久了，零零碎碎的回忆都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大舅舅被你气走了？”徐怀林刚挂了电话，坐到他的不远处。斜对面，也算远。
林昭宇视线抬起，茫然看了一眼四周：“是吗？没注意。”
“你认识的不是苏世恒吧。”徐怀林开口，“他的名字是Troy，姓是Deland，特洛伊·戴兰德。”
沉默蔓延。
“他是十三年前开始学琴的，那个时候，你也刚好在美国。”他的猜测有些捕风捉影了。
原因很简单。
当走进来的人是苏世恒的时候，林晤宇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林昭宇不是，他的情绪很复杂，不是他想见的人，但又不是完全不是。
“你想多了。”林昭宇轻笑，他想解释些什么，又不想解释。
只是这话，欲盖弥彰罢了。
徐怀林不想追问，考虑了戴兰德家族的家业。世交是做什么的，也可以大概猜测。
“婉瑛和苏世恒走得太近了，女孩子嫁远了，娘家人都不方便撑腰。”他转移话题，“不过这也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
“这么操心？”
“婉瑛比我小十二岁，我女儿比我小二十二岁，代入感太强，很难不操心。”他提起自己的孩子，语气纯粹又柔和。
林昭宇思考了半分钟：“完全代入不了。”
“万一晤宇有个女儿呢？”
“女儿吗？”他靠在柱子上，试图代入，“我找婉瑛问问吧，他们俩应该没什么。”
气温好像是突然下降了，才坐了一个小时，他就觉得自己有些鼻塞了。家里人变多了，他也能顺理成章回到昭熙园住。
另一边的苏世恒带着林婉瑛在市区转了两圈就送回来了。他其实没事要找她，只是混淆视听，毕竟有个人到了门口，又离开了。
沈华霖送了父母回家，犹豫了很久，也没有呼出电话。
他说不清楚，他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那些问题，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