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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2 章

    昭光三年的深秋,沧岳朝宫中的梧桐再次凋落了,那昨日大好的光阴被一场倾盆的暴雨冲刷殆尽。

    皇后十分担忧的出现在濋章殿今上的近前,而那一张转过来的脸孔,神采不在,风锐全无。

    “圣上已多日未大朝了,百官追问宰丞大人,那方已经快招架不住了!”夏侯岚珠乞求间跪了下去,她啜泣了起来,为皇帝的执迷不悟,也为自己初临凤位便要担负起这内外过于沉重的大责,备感心力交瘁。

    “你在哭?”昭光帝凝睇着皇后,那直勾勾的眼神,让人害怕屏息。

    “岚珠——”

    “朕的皇后,不知你除了在朕面前哭,还能作何?”昭光帝心烦意乱,眼见皇后落泪,怒火一瞬冲上了脑门。

    “臣妾……,臣妾……”眼看皇帝的眼神深冷骇人,夏侯岚珠俯首间打了个哆嗦。

    “这宫里有内鬼,皇后将朕的后宫治理的真是好的很,连朕的贵人也被送上了梁贼的砧板上,而你还有脸在朕面前哭!”昭光帝指着那身影,没有一丝慈态。

    “岚珠——”耳闻今上教责,皇后听的心惊肉跳,这宫里查的紧,顺安王已来过几次,让她寝食难安,心中发虚,一个踉跄,那泪珠又惊恐地滚落了下来。

    “住口,都给朕住口,再哭半字,朕先让你们去尝尝那脑袋点地的滋味!”昭光帝抽出了龙剑,横空展势地一劈,皇后眼见那冷芒闪烁,心中大骇,啊了几声,身子一软,登时昏死了过去。

    “去……,快去,去行宫请太皇……,这宫里头怕要大乱了……”

    那是凤藻宫的皇后睁开眼,于一阵呜咽后,唯一想到的事。

    诸葛豊迟害怕着这种局面,他已传下了玉玺,这沧岳朝的大任都当由那帝台上的新君一肩挑起,只是凤藻宫的来讯,让他知道新帝没能迈过那个槛儿,他长叹一声,轩辕家的帝女一直是诸葛皇族的心魔,只一想,心不由地又痛了。

    纵使解得,他也不能任那逆子胡为,他驾临了皇宫,看到百官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跪于午门之外,揣度着内中的波澜。

    “父皇——”酉安王来见。

    “那逆子呢?”

    “在享殿!”

    “享殿?去的正好,让他好生给朕跪着,若跪不明白,朕以为他便不用出来了!”

    天子不朝,国不将国,诸葛豊迟打量着局面,一时冷下了龙颜。

    “父皇?”一旁的顺安王,闻言间却连连摇首。

    “敬远?”

    “圣上这段日子,整夜都在享殿!”顺安王以为那不是个好法子。

    眼观三子诸葛敬远的眼神,诸葛豊迟的手指打了颤,他疾步而去,看到那享殿内身着法衣,手捻念珠,虔诚祷告的身影,仿若远离了尘嚣一般,那君颜上方的宁远出尘,是国寺中的僧人才有的表情,着实吓到了诸葛豊迟。

    “来人,把他给朕拉起来,拉起来!”

    诸葛豊迟吩咐着,可是那截身影还未待人来,便若泥一般晃悠悠地瘫软了下去,诸葛豊迟阔步来瞧,看到皇帝那俊朗的眸子布满了铅色,口中不停地念着佛经,十分凄怆,内侍监福印的一声哭声,让诸葛豊迟于心疼间又惶然屏退了从人。

    “百官们还在外头候着,瞧瞧这成何体统?”诸葛豊迟缓声,揪心地责道。

    “父皇——,儿臣救不了她是吗?”昭光帝摸了摸晕眩的脑袋,淡声相问。

    “这是哪儿的话?身为天子,得授天命,可扫六合,你若想救便能救得!”诸葛豊迟握着他的手宽慰道。

    “呵——,父皇……,父皇又再哄儿臣了……,儿臣知道……,莲歌此一去凶多吉少,父皇会像过去一般让儿臣舍了她,而不明就里的朝臣也会让朕以社稷为重舍了她这小小的贵人,朕的后宫就更不用说了,那些昧心作恶之人恐乐见于此的……,她们正鼓手相庆呢,而朕真是无用至极……,无用……”眼眶倏地红了,昭光帝揪扯着自己的衣襟,痛不可抑。

    “不错,既是明白,便不可如此颓废,将那仇恨搁在心底,待时机到了,以我沧岳之铁骑雄师,让那大梁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念叨着那四字,昭光帝周身颤抖着蜷缩起来,那形容惨不忍睹,让诸葛豊迟不禁背过身去,“你的几位妃母们皆为沧岳朝死的其所,那大节大义胜过须眉无数,如今晚贵人能以一身免去这无边战祸,垂范后宫,沧岳朝会记她千秋万代,而她尚能如此,如今你这七尺男儿当给朕起来,一个天子是不能于强敌面前示弱的!”

    “父皇……,父皇今日驾临此方是来告诉儿臣要袖手旁观吗?”

    “确实如此!”诸葛豊迟吐地斩钉截铁,眸光飘起了冷酷。

    “儿臣知道父皇会如此的!”虚弱地笑了笑,昭光帝于了然间再度跪于了蒲团之上。

    “莫以为这般便可施压于朕,梁贼若开价码必是朕无力承受的,而你亦知晓朝国如今是个什么局面,此番派出段恪,那粮草军饷也是从牙缝中挤的!”诸葛豊迟捋髯道。

    “儿臣怎会施压于父皇?儿臣不是那大逆不道的诸葛淳瑜,儿臣知道父皇不会救她,儿臣只想请父皇废了儿臣,儿臣也知即使这般,父皇也不会让朕飞出这宫半步,故儿臣只能于此寻个安然,这般便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荒唐!新朝伊始,便要废帝,可知四宇百姓当如何嗡议?”

    “儿臣想留的留不住,该失的也都失了,包括这张男儿脸面,如今她活不长了,儿臣还在乎什么天杀的嗡议?”昭光帝大笑起来,几欲要笑出了泪。

    “放肆!”

    诸葛豊迟怒形于色,却见那身影似忘记了他这个父皇的存在,又神魂飘渺地沉浸在了享殿清冷的佛香中。

    “须菩提,我今实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

    ……

    不,这不是他要的!

    “逆子,给朕起来,朕天命不多,你是朕亲择的后世之君,前有那逆子淳瑜,今时再添了你,你让朕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一声质问,诸葛豊迟不禁老泪纵横,只是那享殿中的人影儿如着了魔一般,不停诵读着经文,诸葛豊迟十指颤颤,他忽然发现此生最难的时候不是早年的那一场谋逆,而是当下,这种如坠深渊的感觉,让他踉跄着步出了这佛香缭绕的大殿。

    “什么?圣上于享殿请太皇废帝……”凤藻宫内,得讯的皇后脑际轰轰,白煞了脸孔。

    “怎么会是这般?”皇后揉搓着锦帕,踱步来去。

    “乱了,终是大乱了——”一声痛哭自下方迸出,那花容惶惶的模样,让诸位嫔妃也随着哀伤不已,只是比起哀伤,上首的皇后眼见贤妃如此,更加惶恐。

    她立刻屏退了诸位嫔妃,独留了贤妃于殿中。

    “秋桐要见圣上,要见圣上……”

    “住口,如何这般不知轻重,也是出身将门,经过阵仗的人,若让人瞧出端倪,不仅是你,连本宫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夏侯岚珠摸摸疼痛的阳穴,冷声训斥道。

    “是你……,是你害了圣上,都是你……”段秋桐噌地站起,指着皇后,瞪视了过去。

    那双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让皇后怯了一怯,她泪眼婆娑间,委屈道:“不……,怎会是本宫呢?是那妖妇,她蛊惑了圣上,如今圣上不思国政,神不守舍,本宫若不赶了她,这后宫将永无宁日!”

    段秋桐打量着那双放在自己腕上的玉指,冷冷地推开了皇后,“而今……而今后宫果真安宁了,若圣上退位,整个后宫便全没了,包括姐姐这皇后!”

    皇后闻言,脸色灰败,她后怕地看向段秋桐,深知她的话并非虚言,如今连太皇皆束手无策,眼见段秋桐拂袖而去,她悲伤地喊道:“你如何知道我的难,她哪里是什么花向晚,她是轩辕莲歌,德丧尘间,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岚珠怎能看她在这后宫里风生水起,闹出大乱?”

    段秋桐打了记寒战,这个名字——

    她站住了,难怪……,难怪圣上会?

    娥眉深钩,泪水潺潺滚落,她回眸看向皇后,捶胸顿足道:“姐姐不说还好,今日说了,秋桐反而更悔了,而今日秋桐才瞧出,比起圣上,姐姐更爱自己的位子!”

    哭着跑走,凤藻宫内也是一阵痛哭,夏侯岚珠不知自己是对了还是错了,她瑟缩于一处,抱臂颤声道:“菊月,去关上窗子,给本宫取那抱炉来,这宫里好冷,好冷……”

    “娘娘,您不能这般,您可要挺住了,如何我见着那贤妃娘娘靠不住呢?”菊月打量四处,急忙掩住了门扇,满脸忐忑道。

    “什么……,菊月,那是什么意思,本宫现在脑子乱的紧……,你莫要说了……”年轻的皇后手足无措间又落下了泪。

    “娘娘,太皇那方力主彻查,俨然是要寻了真凶令圣上出了心中恶气,早早回转心意,而贤妃娘娘原以为是个心灵剔透的主儿,可今日奴婢瞧着,怕是这纸里包不住火,我们这般替她百般遮掩,她却如无头苍蝇般无觉,倒似要先出了乱子!”

    皇后闻言,愈发地心神不宁,看向菊月,额头飘起了斗大的汗珠,一时潸然泪下。

    “娘娘,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当提早防备才是!”

    “防备?”转过泪眼,皇后看向身畔的宫娥。

    “是啊,娘娘,圣上责您治察不力,既是要捉这宫里的内鬼,便要寻个替死鬼才好!”

    “菊月,那替死鬼是什么?你如何一说,本宫便怕的紧呢?”皇后哆嗦着唇齿道

    “娘娘,事已至此,不是人死,便是我亡,您可是这沧岳朝的皇后娘娘,娘娘没有做错,连族中那方也没说娘娘半句不是,那轩辕莲歌是妖姬,她活不长了,连太皇也没有救她的半点心思!”

    “菊……菊月……,你说的对……,那轩辕莲歌是妖姬……,妖姬……,本宫何罪之有?何罪之有?”皇后拍着心口,撕心裂肺道,在惨淡的烛火下,她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姿态,她打量了菊月一眼,“本宫是这朝国的凤后,如今既然要让圣上归心归政,便当有取舍!”

    “娘娘可有妙策?”

    “将那本《中庸》,置于福粹宫中,贤妃既然要露出马脚,便由她去吧!本宫没有对不起她,是她不思大局,逼本宫如此,而本宫会让她瞧瞧本宫是如何为沧岳之国本尽心,如何将整个心用在圣上身上的!”皇后当下果决起来。

    “好,菊月这就去,只是若贤妃将娘娘扯入其中,娘娘当如何呢?”

    “小小段氏,何足挂齿?别忘了,他大哥还在前方的边关,这生死未卜的事可是常有的,将本宫心意知会族中,他们会知当如何的!”

    菊月走后,夏侯岚珠打量着这座威威凤殿,她想这座殿宇定不是只因那有凤来仪、佛光普照而稳立此方,还有这旁人无法得见的血光,那朱红的盘龙柱子和那开启的门扇,无一不再昭示着它并非浪得虚名。

    “夏侯氏的列祖列宗们,岚珠懂了!”

    目光深邃,于镜前打理妆容,夏侯岚珠将那华光闪烁的凤簪戴好,她坐在前殿华丽的凤座上,听着外方萧萧的秋声,明日这宫里又将有落花飘落了,而她要习惯于此,这后宫从来都是这般新旧罔替的!

    昭光三年的这夜过后,一场内宫中的大肆搜查徐徐开启了,而以贤妃为首的一干人等,皆被查获。

    昭光帝听闻了奏报,他手执龙剑想亲自会会这内宫的“鬼”,而当他看到那华服褪下、冷静超然的女子时,他的龙剑倏然掉在了地上。

    “人赃并获,她招认了!”诸葛豊迟拧眉递过了那本《中庸》

    昭光帝手攥那本《中庸》,想着那昔日负气书的那纸休书,几乎要恨死了自己,可又有何用呢?

    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哈哈,这就是朕的后宫,德妃不德,贤妃不贤,唯有向晚……”

    昭光帝在声嘶力竭中头痛欲裂,他似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直直倒下了。

    “圣……,圣上……”

    泪水盈眶,段秋桐眼瞧那龙影,悲伤地扑过,她的冷静于一瞬崩溃,她十指颤颤地摸着今上声息不在的脸孔,一时哭的泣不成声。

    乱声四起,一片喧嚣,段秋桐在冷冷的凤旨下被几位尚宫拖拽着带走了。

    她鄙夷地打量着夏侯岚珠,穿过了四众可穿透肌骨的眼神,看到了一抹柔然的哀悯,在人群中一瞬不瞬地投来,那来自长鱼柔。

    “别这样,秋桐不冤枉,直至今日,秋桐才知终不及你,若还念我二人此中曾活过一场,便请圣上别告诉我大哥,他在边关,为国效忠,秋桐无事,段氏是将门之后,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段秋桐停在了那人影身畔,轻一笑,又向前步去了。

    “是……,是有难言之隐吗?”长鱼柔狐疑地打量,提裙急急跑了过来。

    “长鱼柔,你又在碍眼了,你又在阻我的路了……”

    冷冷推开那个挡在宫道处的身影,段秋桐凤姿不减地消失在了梧桐凋零的深处。

    而这日,大梁朝的皇宫里,歌管声声,编钟大作,周瑁迎来了他盼望已久的故人,一位身着儒衫的翩翩使节。

    他差人取来一顶纱笠,戴在了那有着一弯优美颈项的脑袋上,而他在比划间,好生打量了下那对空灵夺人的眸子,“不错,是你,壹,我们又见面了!”

    “杀了我,去祭奠大梁先人和僩関,然后退兵!”来者挑眉道。

    “壹,你这般是认为我大梁不堪一击,无力抗衡沧岳,还是以为沧岳不再如旧日那般风采依旧,故来提头来求?”周瑁好奇道。

    “都不是!”

    “都不是?”东风信耸耸肩,围着那纤丽的人影,再度打量了半晌。

    “因为东风信不仅是僩関的宗主,还是一国之君,膝下有万千黎民,此一战,不管是沧岳胜,还是大梁胜,这连年的战祸将起了!”

    “怎么?你怕宗主我奉陪不起吗”

    “不错!”莲歌颔首,她以为那战事不是在逞一时之快。

    “昭光帝怎忍心将这般贤德有加的后宫送来送死,真是笑煞旁人!”周瑁压下那被小视的怒火,只寻了她的痛处,还击了过去。

    “莲歌来此,与人无涉,是自愿而来!”女子微微一笑。

    “壹,你的脑袋看来很结实,而东风信他最喜欢这结实的脑袋,想必眼下这戏有的瞧了!”

    周瑁伸手握住了那截玉白纤细的颈项,看到一道凛然不侵的眸光,光华四射地投来,那来自世间敬畏的轩辕皇族,这个皇族得天神庇佑,不仅有轩辕始祖的荣耀,还有那被杀下皇位数十载,复国回朝的神力,而眼前的女子是彻底搅乱尘间的妖姬,大梁、火罗、阿史那的王壤、甚至那沧岳,无不因她而乱象频生,周瑁于戒慎间放下了手,挥袖间吩咐道:“来人,带她下去!”

    那是一间对于使节而言过于华丽的“囹圄”,而它的可怖在于,那中央莲座上方巨大透明的琉璃盅内,一只周身金色可怖的蛊虫在吞噬着血肉,在一天一天的长大,无时不刻地积蓄着体内的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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