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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2 章

    昭光二年,春寒料峭,白雪皑皑。

    濋章殿内的宫娥“花向晚”,已能下地行走。

    她瞧见她的小戏偶,在那无人问津的角落中,哀伤地耷拉着脑袋,这座曾经熟悉的殿宇如今陌生的令人发慌,那些随侍的宫娥、婆子、小厮一张张面孔,挤在殿中让她喘不过气,而夏侯岚珠那“慈和有加”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她涩然惨痛的日子里,因着郭太妃的缘故,这位新用事的皇后极爱向她讨教宫廷旧事,这让她倍感吃力与难言。

    心绪寥落,她想起了这座宫廷里的另一位故人,离别时二人曾冰释前嫌、互道珍重,于是乎她当下决定去会会这位故人!

    只是她寻错了地儿,福粹宫的殿门前,那位宝簪飞凤、锦衣华服的贤妃却不是岳婉真。

    “这宫内三宫九嫔,皆有名分,本宫已授金册不短的日子,却从没听说过这宫里有什么岳贤妃,而这宫内的贤妃娘娘只有一人,便是本宫段秋桐!”手捧朱砂梅,逶迤行来的美人倨傲地打量,目光由她发间寥寥无几的钗花,直直落于那件华贵的宝蓝水貂斗篷上,不禁疑惑道:“你是新入宫的?”

    嗫嚅着,莲歌木然颔了颔首,忽而发现这座曾驻留了自己韶华几许的宫廷如今与自己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这新皇元年才入宫的淑媛美人比那地上觅食的麻雀还要多,想是本宫记性差,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那岳娘娘本宫不曾耳闻,回答本宫,你是哪位才选昭入内的美人?”段秋桐耐着性子问道。

    不曾耳闻?

    如何会呢?

    失神间,莲歌不由地偏头问道:“娘娘,不知您可知这宫中一位姓岳名婉真的妃嫔现居何处?”

    “岳……,岳婉真?相府家的小姐?”段秋桐的眼眸忽而闪烁起来。

    “是,就说娘娘定是知道的!”莲歌难掩激动,微微一福。

    “你认得她?”段秋桐缓步行来,上下打量间,脸上起了兴致。

    “不瞒娘娘,小女与岳娘娘曾是故知!”

    “故知?此言未免生分,那相府满门忠烈,这宫里与相府有渊源的,说来皆是圣上的亲故,瞧,是本宫眼拙,原来妹妹是得姐姐她引荐入宫的?”段秋桐心中发酸道。

    “娘娘……,娘娘误会……,小女……,小女不过是内苑的一名宫娥!”忽觉自己冒失,莲歌陡然垂目,小心回道。

    “你是宫娥?”段秋桐一下怔住了。

    如今是什么都不重要了,莲歌眉目一暗,只学着那宫娥的模样施礼道:“小女花向晚,拜见贤妃娘娘!”

    没有忽略眼前宫娥身上华贵的宝蓝凤彩斗篷,段秋桐脸畔的笑意骤然扩大了去!

    这前朝的功臣忠烈真是多,想她大哥段恪大将军军功显赫,却终不及那群文臣旧人脑神活络,这朝国初安,便一个个将族中的女子送入了宫,那岳氏一族不过是死了一个老头子,便鸡犬飞升,连那御授恩典的探花郎岳陵震如今也得以兵部行走,而她纵使是将门虎女,却不及这些背有靠山的人中龙凤,若非大哥浴血疆场,出生入死,她段秋桐何德何能能搏进这四妃之列。

    而那京中一甲的才女岳婉真,据闻曾是圣上的心头肉,纵使无福待在这凤宫享这天子恩,总是要为岳氏一门的长远虑及的!

    故知?

    段秋桐心中冷笑,眼前这位女子,行止风貌,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宫娥那般简单,“綺霞散,空碧留晴向晚,好名字!”

    眼瞅着对面那双秋水莹然,段秋桐心中起了缕缕烦躁,那淑妃问安视膳,极尽能事,已让她备感掣肘,如今半路杀出个岳婉真的故知,这后宫的日子真是愈发难熬了。

    好名字?

    不过是綺霞散尽,花已向晚的局面罢了,而那空碧留晴似乎鲜少触见,只看到那漫天的愁云惨雾和这血淋淋的恨厄呼啸而过,莲歌心中哀叹,却见那美人牵了自己的手道:“缘何要叹息呢?今日你幸遇本宫,经你一提,本宫方明白,原来你在寻那贞德有加的岳姐姐啊?”

    “小女劳烦娘娘指点!”莲歌长舒口气,当下谢了半晌。

    “这般大礼如何使得?此为举手之劳,只是本宫只知真姐姐的幼弟岳陵震于未时会在敬德宫的偏殿对弈,想来这时候也快到了!”思量间,段秋桐瞧了瞧天色。

    “敬德宫?”

    “可不是?宫中储秀纳福,那陋姿德浅之人是入不得那方宝地的,贞顺贞顺,先有贞才有顺,你只需问那堂堂的探花郎岳陵震,那贞妃的所在必是能寻到的!”段秋桐顺手一指,面露温善地提了个醒。

    是了,那敬德宫过往居住的哪一位女子说来皆是大德大慧之人,真姐姐虽未凤后得选,可这敬德宫的恩典,自是那胡狼洛都比不得的,想着莲歌当下告辞,折身行去了敬德宫。

    自角门跨入,迂回行过曲廊,见那偏殿前的朱红雅庭内,一国字脸的少年身着便服,正瞧着一盘棋发呆。

    想他就是恩科取士、御前中第的探花郎了,莲歌轻声而过,瞧那岳陵震观的认真,面上却浮着苦不堪言之态,移目打量那棋盘,才发觉是叶师傅曾琢磨过的棋局,不禁卖了个人情道:“那五六飞攻虽是定式,可面对强手切不可一用再用!”

    抬眸,少年因陌生,兀自呆了一呆,于这深宫内苑,少年不敢造次,只赧然问道:“姑娘看来也懂这棋诀?”

    “并非如此,只因这棋局我曾见过,故才来与你说话!”莲歌指了指那棋局,笑的莞尔。

    “此棋局乃师傅他昨日才布,姑娘是何人,您如何会见过?”少年乍惊时,不禁拱手求问。

    “公子是说您那敬德宫内的师傅么?”莲歌未道破真身,向那殿宇方向瞧了瞧,想那岳婉真心性高,必是会搬出叶师傅布设的棋局来试炼她的幼弟。

    “师傅棋艺精湛,陵震不济,人前献丑了!”少年颔首,那肯指点他的师傅是当今圣上,只是他智有不及,几次三番皆败下阵来,令他十分气馁,就差修一封家书,向那远地的家姐请教。

    “棋从断处生,白托,黑断,而后你若能活用此法,必能在此局反败为胜!”莲歌指着一枚棋子道。

    “白托,黑断?”

    少年手托下颌,围着那棋局看了半晌,而后执黑而断,眼见棋势陡转,一番深悟,不由地欣喜道:

    “姑娘,的确如你所说,这棋局有了转机,姑娘助了岳某一程,不知陵震当如何感谢你呢?”

    “我自不会平白无故助你!”莲歌笑地意味深长。

    “助人者自助,但问姑娘有何所请?”少年谈笑风生间,拱手施了大礼。

    “于你恐并非什么难事,岳探花,你只需告诉我,那贞妃现在何处?而她此际在作何?”

    “贞妃?”少年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如何你这中了举的探花郎也与那范书呆一个模样去了?我问的自是那才高八斗、有京中一甲之称的贞妃,这敬德宫自古有凤来仪,想她贞德有加,除了她还有谁?”莲歌笑笑问去。

    “贞妃?”少年口中挤出二字,脸孔青青白白,一拂袖,那案上的棋子倏然坠落,晃人视线。

    “岳探花,你——”

    莲歌不知何故,亦慌了心神,而那少年的眼眸暗沉的骇人,他萧冷地瞅着她,于一旁霍然挺直了脊背道:“陵震的阿姊腹有诗书、才貌双全,早岁她被姜贼掳走遭了难,本就是可怜之人,而乱势平定后她泪和血吞远嫁他乡,只求一宁静人世,哪知这京里头的风言风语就没消停过,纵使这样,陵震仍认为她是这帝京中无人能及的真女子,而那贞孝二字我阿姊她配的起!”

    少年勃然大怒,而园中一众前来观棋的嫔妃已笑音顿止地停在了不远处,她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悉数容色大变地沉默了下去。

    “真……,真姐姐?”

    眼前少年的一腔怒斥,将莲歌的耳际震地嗡嗡作响。

    “罢了,她只是陵震一人的阿姊,可没这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少年怒敛眉头,别过脸去。

    真姐姐被姜贼掳走了……

    真姐姐远嫁他乡了……

    ……

    这敬德宫没什么“贞妃”,没有——

    人世无常、心中悲嗟翻滚,她于懊悔中瞧见那少年绝尘而去,而周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再次让她喘不过气来,而那美人面中,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贤妃?

    段秋桐!

    黛眉深结,万万没想到曾在这个宫闱待过不少年数的她,竟然如此愚蠢地掉入了这段秋桐机巧设下的一个局中。

    而敬德宫内没有真姐姐,是……

    想着昭光帝那张不曾开晴的脸孔,莲歌心中五味杂陈。

    嘈声纷杂,百口莫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下去。

    而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盘龙金瑞的便服上方,一张冷峻无波的眸子和一张几乎瞧不出异样的面孔,印证了她之所想,而周遭那四处的参拜之声,足足让她见识了那段秋桐的能耐。

    想着岳婉真,想着岳陵震,还有……

    今日实在是莽撞,竟这般愚不可及地揭了他人的疮疤,她不敢看那盛满龙威的双眼,余光瞥见那贤妃缀满得意的容颜,她心中的小兽又倏然跳跃了起来。

    飞速地眨动着羽睫,在这般百口莫辩的局面中,宝蓝斗篷拂动着,她华丽丽地栽倒了下去,于是风声过耳,四处再度乱了起来。

    轩辕莲歌——

    心中惊叫,昭光帝青筋暴跳,帝目光寒,可明知她是佯装作态,却偏偏只能陪她歇止了此中纷乱。

    数月间他未踏入濋章殿半步,却未曾想在这敬德宫再度瞧见了这弱不禁风的一幕,而那张血色不见的脸庞上挂着深深地惊恐,这让他想起了她初入宫闱时,也是这般鸡飞狗跳的情景。

    “瞧,那口无遮拦的女子昏倒了……”

    “她有名有姓,是一内苑宫娥,人称花向晚!”贤妃段秋桐冷声道。

    “娘娘,这等胆大包天的宫娥,当由内侍省问罪不可……”

    ……

    叽叽喳喳的喧闹在一声龙威可怖的君命中,逐渐远去。

    “花——”

    “花向晚——”

    福公公惶然的呼唤伴着人中处剧烈的疼痛,让莲歌无限幽怨。

    天杀的福印——

    你掐的本殿好痛!

    天杀的范书呆,那状元不考也罢,倒不如伴驾救人来的实在!

    天杀的辛乌,那乐署有什么好,单凭你这火罗人的身份,便无法在这宫闱出人头地!

    还有——

    天杀的……,葫芦僧……

    双脚悬空,轩辕莲歌于惊吓中被昭光帝送回了濋章殿。

    沿路的心绪起伏和盘亘在心头的悲恨难堪与一丝丝不该有的歉然,让她几乎在挣扎的矛盾中昏死过去。

    “轩辕莲歌,朕本想心平气和地送你这阴煞出这国门,可如今朕不这般想了,婉真她是身不由己,可你是咎由自取,你当真是该姓花,是花花肠子的花,花花世界的花,是心花泛滥的花,朕会让你这朵鲜花在宫里等到红颜老死,让你看清那七宝城中的真英雄、奇男子还会不会将你珠光璀璨的放在心上,捧在手中?”

    一阵冷嘲热讽后,昭光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这夜,莲歌做了噩梦,一只黑色的杜鹃鸟叼走了公主的水晶鞋。

    而翌日,一只血淋淋的乌鹊,如梦魇般出现在了条案处,她想起了遭受杖责那夜,那幽灵一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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