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的降生，也让顾清晨开始琢磨着将何大壮四人的奴籍去掉了。不然等到孩子登记户籍时也将是奴籍，不能从商、不能出仕，一辈子也就毁了。

    去掉奴籍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罪奴的奴籍是最难去掉的，除非立了大功或者是有大的机缘碰上了大赦或者特赦的情况，否则，脱离贱籍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而何大壮四人是因贫穷被贩卖为奴，在之前都是良民，是有途径可以除去奴籍的。

    春妮在坐月子，顾清晨也没去打扰她，其他三人被叫了过来。

    “这个是你们四人的身契，我现在还给你们。春妮的，大壮帮她拿着。”

    元香喃喃道：“是不要我们了吗？”

    马浩：“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何大壮非常地慌乱，他刚添了孩子，好不容易有了较为稳定的日子，若是被撵走，那孩子基本就是饿死的命了。

    “主子，求您别不要我，我可以干活，我也可以不要月钱了，我孩子还小，离了庄子，他活不下来。”何大壮着急了，跪下就开始磕头。

    顾清晨一把将人扶起，“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先起来。”

    元香与马浩也一下子情绪失落了下来。对于入了奴籍的他们来说，身契在哪里其实都没什么区别，相反若是他们是奴籍，主人家还了他们身契，不要他们了，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主人家要他们，甭管活得好活得差，他们都有片瓦遮风雨，还有口饭吃。若是不要他们了，他们去别处就算是找活干，也比旁人低人一等，会受尽欺压。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日子可以过，难道又要成泡影了吗？

    奴仆没有自主权，元香与马浩一直没有孩子，也是自己不想要。元香不想孩子跟他们一样，仍然是做不得主的贱籍，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过孩子。

    她起先在背后偷偷采取措施避孕，马浩发现后，她心里内疚想着免不得要被打一顿，即使被打死她也认了。

    本已经做好了被打死的准备，却没曾想，马浩是生气了，只是生气她不该那么糟践自己的身体，两人没有明说过，从此默认了不要孩子。

    他们俩还算活的通透，对视一眼，若是此处不需要他们了，如今手里也存了些银钱，离开了也还能撑一些日子。只是之后如何过活就不知道了。

    何大壮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是真正犯愁的一个。

    “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将身契还给你们，不是撵你们走，是想你们能恢复良籍。”

    元香取过马浩的身契，一起再递回了过去。

    “请主子收回，我们不要。我们一辈子给主子干活，绝不会有二心。”

    何大壮也跟在后面，将自己跟春妮的身契递了回去。

    恢复良籍？对于奴仆来说，岂是那么轻易的。即使有了身契，也改变不了什么。

    要退去奴籍，除了主人家愿意放他们走还给他们身契，还需要给官府交银子办手续，消除一个人的奴籍就需要五百两银子。

    他们现在手里是能存下些银子，于这么大一笔赎身银子来说，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顾清晨手里捏着四人的身契，这和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啊。

    “你们听我说，我没有不要你们，从今以后，你们还在庄子上，除了身份自由外，旁的都跟以前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呢？身契捏在手里，就算不值钱，也是主人家的财产，在信任度上，也会比外人要高一些。

    若是还了他们身契，他们仍然是奴籍，却不再是主人家的奴仆，也就是无主的奴仆，身份上比有主的奴仆还要低，才是真正没了去处的人。

    顾清晨看着面前的四人，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就算了，感觉更人心惶惶了。她心下会意，想到了关节所在，没有多的言语解释，直接向外拍了拍手。不多时，莺儿从外面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盖着红绸。

    其他三人视线随着她移动，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元香与马浩一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未表明的意思，还带着一些不可置信。

    果然，顾清晨拉开了红绸，他们看到了上面整整齐齐摆了二十个银锭，一个银锭是一百两，这里总共有两千两。一人五百两，正好够四人的赎身银。

    主人家愿意退还身契不算什么，可愿意为他们出银子赎身转籍，才是真正的善心之举。

    即使有身契在手又如何？为奴为仆，要攒够五百两银子，遥遥无期罢了，终其一生也是不可能的，拿了身契仍然是枷锁在身。

    他们三人膝盖一弯，就跪俯在地。眼里的热泪一下子充满了眼眶。

    对于奴籍的人而言，能够拿回身契，是一难，能够凑满除去贱籍的赎银，才更是难上加难。

    本来得到善待他们已经知足了，可没想到，竟然还能给他们恢复良籍的银子，他们从来没敢奢望过能恢复良籍，在梦里都不曾敢想过。

    “主子，您的大恩，我大壮此生愿以性命相报。”何大壮激动地叩头，他的儿子可以是良民了，只要他好好干活，努力挣钱，以后，他的儿子可以求学，可以考功名，也可以从商，做什么都行。

    元香跟马浩也跟着磕头，也许，他们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在这个年代，没有自己的子嗣是无法被接纳的。传宗接代是主流的思想，元香一直觉着亏欠了马浩。

    如今，她身上的枷锁被打破，她心里的束缚也被剪断了。

    顾清晨将他们扶起来，“今后呢，你们就跟玉梅一样，叫我东家吧。以后你们是自由身，就是庄子上聘来的人。”

    莺儿在一旁帮着扶人，笑着道：“自从咱们生意好了之后，姐姐本来想给你们涨工钱，后来想着还是得先给你们恢复良籍是最要紧的事情，今后啊，你们的工钱也涨到了五两银子一个月，干得好的话，还会有赏银和分红呢。”

    三人闻言，又要往地下跪，他们无法表达心里的感激，只想用最虔诚的方式，表达他们心里的谢意。

    “好啦，刚来庄子的时候我说过，我们一起把日子过起来。我能够发家这么快，离不得你们的帮助，咱都是自家人，也不整这些虚的了，等春妮出了月子，就去官府恢复良籍去。”

    “多谢主子，谢谢主子恩典。”

    “嗯？刚刚我说了什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是东家，东家。”元香鼻头红红的，她一直觉得对不起马浩，如今，她能够补偿他了，她看了一眼马浩，马浩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顾清晨心里也非常感激他们的付出，不管有没有主仆的名义，自从她来了庄子上后，他们也尽情地陪着她折腾来去，费劲心力帮着她把庄园打理了出来，还建成了生产链，这些是他们应得的。

    她不擅于人际应酬，好不容易将几人给打发了出去，再说下去，她也快哭了。

    “姐姐，这会儿家底可就真的没了。”莺儿坐在一旁，笑着跟她说。银子花出去了，可是她心里却一点不着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而很高兴。

    先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存银，这下子是花了个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呐。这里面还有杜夫人为了感谢她，派人送来的五百两银子。

    “没了，咱再挣。不能耽误了长佑入籍的事儿，他若是入了贱籍，今后的一辈子，可就毁了啊。”

    “姐姐，你说，我们的命咋就这么好呢？”

    “咱这不叫命好，叫先苦后甜。尝到了极致的苦之后，否极泰来，老天爷给了我们生命，总得给我们点甜头么，不是吗？”

    “相信老天爷，还不如相信姐姐是菩萨转世呢。”

    “嗨，我看你皮又痒了，又拿我来打趣是吧？看我不打你。”

    莺儿要跑开，被一把揪住了耳朵。

    “跟我比手脚快，你还差了点儿。”

    “姐姐，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成不成？”

    顾清晨收回手来，“看你还敢不敢，再拿我当乐子，这耳朵呀，一个不给你留，全揪下来。”

    “不敢了，不敢了。”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又静了下来，顾清晨叹了一口气。

    如今庄子上的人多了，可大家也各有各的事要做，住的也离远了些，甚至有时候吃饭都凑不到一块儿了。

    先前热热闹闹的场景，如今也就淡下来了一些，她有些不习惯，她一直很喜欢那种大家凑在一起的烟火气。可如今事情太多，大家杂事一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姐姐怕是没了跟屁虫，这会子有些不适应了吧？”

    “哎！”

    “这还是在跟前呢，这以后去了学堂，姐姐是不是还得哭呀。”

    “哎！”顾清晨表示扎心了。

    “好啦，别哎了，我们去偷偷看看，总成了吧。”

    “还是不要了吧？别打扰他们上课了。”

    莺儿一把拖着她的手就往外面拉，“我们在门口偷偷看看总成了吧，又不进屋子里去打扰他们。”

    顾清晨被说动了，化被动为主动，两人偷偷摸摸去辟出来作书屋的院子。

    在孩子上课的时候，她们一般不会过来打搅，再加上自己事情也多，基本不过来打扰孩子们上课。

    等到课业结束的休息空档，才会准备一些吃食点心送过来。

    顾清晨有时候在地里忙着自己的研究，刚刚还好好的呢，转头发现常跟在身后的两条小尾巴不在，心里就会出现失落的感觉。

    随后就会开始感叹，这人的习惯那是真可怕啊。

    这会儿正是讲课的时候，她们有意地放轻了脚步。她们轻手轻脚做贼似的溜进了院子。

    走进院子的大门，绕回中间的造景，她们来到了里面的庭院。看着面前的场景，她这脚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被十几双眼睛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