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一)

    然而时奕只是帮她把被子盖好,就又退回了安全距离。

    许远汀那颗悬着的心顿时不上不下,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

    时奕将餐盒逐个打开,递给她一双筷子。

    她随便看了两眼,里边竟然有一道黄豆猪脚汤,不由心中一动。

    又观察了下时奕的面色,许远汀有了计较,主动同他搭话道:“你怎么了?生气啦?”

    时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倏尔抬起头,再次用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眸子瞧了她半晌,方才开口:“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

    许远汀忍不住腹诽,干嘛对一个病号这样凶?但她也知道,时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于是点头,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嗯,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推开我?”他微抿嘴,神情严肃。

    “啊?”刚刚被他的正经态度骇住,许远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因为我想救安安啊。”

    “可是我离安安更近,当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那不一样。”许远汀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嘴里边嚼边说。

    “哪里不一样?”

    今日的时奕好像格外不依不饶,许远汀也放下筷子,认真同他掰扯:“首先,我是北方人,你不是,在冰雪环境下,我行动比你更便捷。其次,你是靠身体吃饭的舞蹈演员,而我不是,我身上磕了碰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并不是。”时奕斩钉截铁地否认,“你受伤了,这怎么不算损失?”

    许远汀扯起嘴角:“你这就是事后诸葛亮了,再说,我这不是没什么大事么。”

    顿了一顿,她故作轻松地说:“要是早知道没事的话,我就不拦着你了。”

    “你不相信我。”见许远汀诧异地望过来,时奕又重复了一遍,“你总是不肯相信我。五年前如此,如今亦如此。”

    许远汀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时奕把她看透到了骨子里。的确,李行事件曾经是她的心魔,她恨时奕为自己打架入院,险些错过考核。

    为什么呢?她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他放弃梦寐以求的院团呢?

    “许远汀。”重逢以来,时奕第一次喊了她的全名,目色沉沉,“我想有几件事,我有必要向你说明。”

    “第一,不要低估你在别人心中的位置,至少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顺位。”

    “第二,不要总想着逞强,你可以在我面前尽情袒露伤处。”

    时奕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的左腿,她的脸上立马爬满红霞。

    “第三。”他的声音逐渐温柔起来,一瞬间冰雪消融,雪水化为甘冽的泉,浸润过她每一寸心田。

    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又仿佛带了点恳求的意味:“我知道轻重。你记得韩子轩让我做武术指导吧?我知道打哪儿最疼又不留痕迹。而且,我做的每一步都是算好了的,不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下次,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好吧。”许远汀佯装不情愿地点头,忽地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其实刚才我有句话说错了。”

    “就算我提前知道结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在你之前救下安安。”

    眼看时奕的眉头又要拧在一起,许远汀飞快地凑近,亲了下他的脸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迈过当年那道坎呀。”

    巨石砸落的瞬间,横亘她心中多年的石头也訇然落地,她终于不用再背负愧疚而活,靠自己走出了阴霾。

    亲吻时奕的面颊完全是下意识的讨好举动,这会儿回过味来,许远汀掩饰性地埋首喝汤。

    余光中却注意到他越来越近,几乎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压迫意味十足。

    许远汀不甘示弱地仰头,娇嗔地瞪他一眼:“你干嘛?”

    “嘛”字还没说完,时奕已不容分说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如果介意的话,随时推开我。”

    下一秒,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许远汀瞬间觉得全身过电一般,汤匙脱手,溅洒出几滴汤汁到桌上。

    起初她瞪大双眼,渐渐地,她微阖双目,无法自抑地抖动鸦睫。

    也许是大病未愈的缘故,整个人瘫软得像一汪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最终,许远汀的双臂柔柔地搭在时奕肩上,她坐,他站,两人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一起。

    眼前就像有一片盛放的花海,春光无限。

    不知过了多久,时奕忽然错身离开,房间的温度似乎须臾内又低了下来,花海一瞬之间开败,许远汀遗憾地睁开双眼。

    时奕抬手,用指腹轻轻刮蹭她的眼尾:“对不起,我还是太着急了。”

    许远汀眨眼,一滴泪悄然无声地滑落,她这才意识到,时奕显然是误会了。

    “我……”她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一时间理智回笼。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这是生理性的渴求吧?

    这么多年也没谈过一段真正的恋爱,当年沈寒洲一靠近她,许远汀就感到生理上的厌恶,于是便以为自己是性单恋,原来只是因为,没有遇上对的人。

    心思转了几转,许远汀剜时奕一眼,假装控诉道:“你这是趁人之危,欺负病号!”

    时奕本来一脸落寞,听了这话后,怦然福至心灵,试探道:“那你礼尚往来,欺负回来?”

    他嗓音温润,还配合着做了一副任君采撷的表情。

    许远汀暗自愧叹自己演技弗如,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与时奕静静对视,不再说话。

    约莫半分钟后,他幽幽叹了口气:“山不来就我,只好我来就山了。”

    然后再次用鼻尖凑近了她,呼吸相抵。

    “啊,你又欺负病号!”

    “放心,我知道轻重。”时奕眸光愈发深邃,把刚刚这句两人正经聊天时提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可谓一语双关。

    这一次,他显然食髓知味,进攻时越发目的明确,在她的樱唇贝齿间攻城掠地。

    许远汀的心也越跳越快,然而仔细一听,这样杂乱的心跳又不只属于她一人。

    两人深情拥吻,近乎忘记还在流逝的时间,直到再次传来敲门声,护士在门口询问是否方便进来换药。

    许远汀恋恋不舍地推开时奕,嘴角间拉扯出一段暧昧的银丝,她的脸上瞬间布满绯色,快速清理了一遍“作案现场”后,才让护士进屋。

    护士手脚麻利地帮她重新缠了绷带,临走前,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神情相当不自然地提醒道:“那啥,这两天还是要注意点哈,别太放纵。”

    许远汀本来一头雾水,在看到桌面上遗留的一小滩水渍,和镜中自己唇角的小破口后,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

    不是,您误会了啊啊啊!

    -

    许远汀恢复得很快,第二天拆除绷带后,因大雪封山尚不通车的缘故,两人只得继续借住在安安家。

    时奕问:“需要我背你吗?”

    许远汀心想这不废话嘛,于是佯怒道:“你应该直接说’上来,我背你。’”

    她想到电视剧中的场景——霸道总裁指了指自己宽厚的肩膀,帅气回头“命令”女主:“丫头,上来,爷背你,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忍不住噗嗤一笑。

    时奕一本正经地解释,语气委屈:“是你之前约法三章里说的,未经允许不能和你有肢体接触。”

    许远汀杏眼圆睁,昨天亲都亲了,你现在说这话?但她又不想打自己的脸,最后一折中,只能咬牙切齿道:“这次是特殊情况,不算。”

    时奕顿时顺从地改口,他粲然一笑,这回换成了译制片的腔调:“好吧。那么请问许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背你走一段路吗?”

    许远汀瞬间面红耳热,看来与他相比,她还是脸皮太薄,道行太浅了呀。

    上山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脚程快的话也要一小时左右。

    起初,许远汀还会尽量挺直身体,虽说冬天衣物厚重,她仍旧难掩内心怪异。

    后来还是时奕出声提醒:“你放松些,现在这样,我反倒更累。”

    她不自在地“哦”了一声,慢慢将整个身子趴伏在他的背上。

    过了一会儿,许远汀终于适应下来,忍不住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她故意靠近时奕的耳侧,与他絮絮叨叨地聊些有的没的,亲眼见证自己喷洒出的热气是如何一步一步染红他的耳朵的。

    他脚步似乎都虚浮起来,许远汀立时见好就收,总结道:“我们俩还真是有些缘分在的,竟然总是在经历同样的事。比如我认识韩子轩,你也是;我不胜酒力,酒后露真心,你也半斤八两,酒后吐真言;现在就连腿脚受过伤这点都一样了。”

    她又想到那碗黄豆猪脚汤,想起时奕当年并没有错认汤的主人,不禁联想起《海的女儿》的情节。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王子没有错认恩人,会和小美人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所以最后殊途同归,小美人鱼也同样地因为爱而获得了不灭的灵魂。

    闲聊了许久后,许远汀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也没向时奕确认过。

    “话说你知不知道,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戏剧学院?”

    时奕很快接话:“在火车上那次吗?”

    许远汀惊喜道:“原来你也记得!”

    “当然。”时奕轻笑,“你在人群中很亮眼,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这下,许远汀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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