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又等了一会儿,奴仆走进来,将沈如春引入了一间厢房。

    这间房处在偏僻角落里,天光透不进来,房中昏暗,只有帷帐里的纱灯发出微茫的光。

    “公主?”沈如春望着帐中案前人影,心中渐起疑惑。

    那处没应答,但见那人将手搁在小案上,伸出手来。

    沈如春想起广平先前问过她的话,猜测到,莫不成是?

    她上前,三指搭在那只手腕上。正当她聚神诊脉时,忽地发现,这只手的小指是残缺的!

    沈如春脑中顿时一阵轰鸣,她撤手要逃,才注意到屋内布陈——同当年李辟将她囚在别院的那间房一模一样。

    暗无天日,锁链束脚,她曾在那间房,看着窗,绝望无比。

    熟悉的窒息感裹袭全身,愈发缩紧,沈如春急促地呼吸,踉跄倒地。

    一只手从后头伸来,似从天而降的鹰爪般,精准地抓住猎物,旋即将它带起。

    沈如春被拖入帐中。

    腰腹撞上小案,一阵酸疼。可她已顾不得这种疼,面前的人,才是她最大的恐惧。

    李辟俯下身,两人四目相对,鼻息相缠。

    昏黄的光笼下来,却无暧昧可言。

    只有惊悚。

    强压心底的恐惧一瞬间翻滚上来,在周身血液里沸腾不止。

    沈如春筑起的防线摧枯拉朽般崩塌。

    她不可抑制地颤抖,无声哭泣。

    如猎物面临天敌,本能的畏惧,不敢动弹。

    李辟笑着,掌心贴住她的脸:“春娘,我以为你不怕我。”

    他用断指抚摸着着沈如春,眼中神情病态又痴迷。

    “春娘,春娘。”他喃喃唤着她的名字,手指寸寸往下挪,扼住她脖侧跳动的颈脉。

    他很满意沈如春的反应,他在他的春娘身上留下的烙印,一直都在。

    他的春娘,还是像从前般听话。

    李辟继续动作,越发肆无忌惮。

    沈如春突然惊醒,她挣扎着往帐外爬,却是困兽之斗。

    李辟将她拖到身前,压住她的肩膀。衣裳被撕开,背部裸.露,滚烫的呼吸黏连下来。

    沈如春绝望地张着口。

    忽地,李辟止了动作。

    他看着沈如春的后背,眼中神情复杂,竟还有一丝迷茫。

    他刺下的画已被磨去,成了一道道斑痕,触目惊心。

    “春娘。”他眼中的炙热与疯狂慢慢冷却,轻声唤她,想要去抚摸那些疤痕。

    沈如春翻身,拢紧衫子,扬起手,恶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李辟,你个王八蛋!可惜当初只差一点就要了你的命。”

    沈如春眼中流露的嫌恶和恨教李辟心中一阵刺痛,此刻她的目光与那日叠合,化成匕首,斩落下来,断指之痛再次覆涌上来。

    他方从自欺欺人的幻想和惺惺作态的怜惜中清醒过来,他的春娘,他的春娘,可是想要他死呢。

    李辟收起所有情感,变得冷漠,冷漠得近乎残忍。

    他松开她,眼睛剜着她,高高在上地审视:“你想替沈家翻案,难如登天。”

    沈如春稍愣,很快反应过来,李辟是何等精明的人,如今她在太医署,更有元仲平相护。李辟绝不可能冒着风险干这种将自己置于困境的事。他是个天生的阴谋与野心家,从来只会谋算,让事态走向对他最有利的方向。

    譬如先前的无数次,她都被他做为棋子。如今也是。

    想到这,沈如春竟恢复了镇静。他要拿她当棋子,便是有事情要借她去做,他不敢拿她如何。

    沈如春站起身,同他拉开距离,居高临下望着他,冰冷一片:“你又要做甚么?”

    李辟说:“张闻远的背后,是定王。定王府的大郎君在御史台谋事,沈氏旧案是他压下来的。如今他已知道你来了长宁城,春娘,你可知自己已陷乱局?”

    他冷笑着:“元仲平许了你甚么?你想凭他替沈家翻案?春娘,朝堂之事可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长宁也远没你想得那般风平浪静。元仲平能在门下数年,也是个千年老狐狸。萧建元这东宫之位,也不是白白得来的。你以为他们真是个清清白白的烂好人?

    你一个人到长宁城来,搅进这场局,只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好像又想到了甚么,干干笑了一声。

    沈如春盯着他:“李辟,你以为自己有多好?定王府的大郎君不是你的阿兄么?你将那些事告诉我,是想借我来替你除掉你兄长么?定王如今昏迷,你想要定王府中的权。”

    她继续道:“李辟,我说过,得一线光,我会不停往上攀。所有的事,我都会报复回来。沈家蒙的冤屈是,你待我的折磨也是。”

    李辟未说话,沈如春现在的模样同方才全然不同,方才的她,对他只有恐惧。可现在,她冷静得毫无破绽,甚至是无坚不摧。

    那些恐惧和烙印在短短一瞬便被她悉数舍去,李辟记起来了,她现在还真成入了太医署,江州疫病一事他也听过一二。

    他在心里头自嘲地笑,他的春娘总是教他刮目相看。在他不曾见过的日子里,她在一点点变化,变得愈发理智成熟,与强大。

    他甚至不怀疑,有一日,她真会要了他的命。

    李辟往前走,望着沈如春,眼中忽然起了柔情,真假难辨:“春娘,我等着你。”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陈惊山出现在门外。

    房内两人皆望向他。

    陈惊山原是在太医署门外等沈如春,他今日牵了匹马驹,是用他先前赚来的金叶子从马肆租来的。沈如春之前说过,想去延山。如今还回不了延山,他便想着先带沈如春去平江原上策马。

    后来他听人说,她去见李家二郎君了。

    那人带着他走,路上,那人说,沈小娘子从前是被金屋藏娇,李家二郎君待她极好,沈小娘子也爱慕二郎君至极。只可惜,圣人赐婚,要二郎君尚公主。沈小娘子这才同二郎君闹了矛盾,分别数月,如今才得相逢。

    陈惊山心里头下意识反驳,不是这样的,沈如春不是这样同他说的,他在定王府中看见的那些画也表明不是这样的。李辟分明是欺负她的人!

    若是李辟敢欺负她,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刀护在她面前,就同先前那样。可是,若事情原本不是那样的呢。陈惊山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沈如春为何要见李辟?他们见面是要说甚么?陈惊山想起,在望州时,他曾无意中窥见沈如春同李辟亲昵。他有种莫名的不安全感,又再次患得患失起来。

    他将马栓在府院门口,同那人进去。

    “沈小娘子同二郎君就在里头那间屋。”那人给他指着。

    陈惊山犹豫地推开门。

    屋内灯光昏黄,沈如春和李辟站得很近,他们望向他那瞬,陈惊山忽地有种落寞感。他听到了,李辟说,他会等着她,是等她闹脾气好了,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回来么?

    “沈如春。”他喊着她,声音低低的,“我来接你回家了。”

    李辟的嘴角往上勾,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笑意。

    他并没有阻拦,也没说甚么话。反而有种泰然自若的胜券在握感。

    陈惊山到底是心思单纯了许多,与李辟这只狡猾的狐狸比起来,委屈可怜许多。

    沈如春刹时明白陈惊山为何会恰好出现在此,她心中暗骂李辟无耻,转身走向陈惊山。

    李辟看着二人背影,收起笑。

    回去路上,陈惊山牵着马往前走:“沈如春,你想去平江原么?”

    “嗯。”沈如春点头,她知道陈惊山一定是落了李辟圈套,误会了。他若能真的生气,她倒也好同他说清。可是,他现在这般,心中难过极了,面上却装作没事,教她也有些无措。

    雨挂在云里,天色愈来愈暗。

    行人皆往回赶,寻避雨处。只有他二人,往外走。

    平江原地势不高,古道蜿蜒,深秋时节,两侧皆是红枫。

    陈惊山将沈如春拉上马,拢在身前。他拽紧缰绳,小腿往马腹一夹,马开始在古道上疾驰。

    不知跑了多久,他猛地收绳。

    他将沈如春抱下马,双手捧着她的脸,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爱意却喧嚣无比。

    沈如春的心尚因策马的刺激而悸动,又被他紧随而来的纠缠热烈的吻推至汹涌澎湃。

    她回应着他,两人近乎疯狂。

    “陈惊山,”沈如春喘着气,同他额头相抵,“李辟是故意设计,引你生疑。”

    “我没怀疑你。”陈惊山想,他没资格怀疑沈如春,沈如春不是属于任何人的。

    他继续吻着,凶狠极了。

    许久,他才放开她。

    “不生气了?”沈如春问。

    他沉默着,将下巴抵在她头顶。半晌,才开口,语气与方才的气势汹汹截然不同:“我没同你生气。沈如春,我只是担心,怕你喜欢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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