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

    胡谦见元公在徐道文一事上雷厉风行,心中有了几分估量。席间,他起身,向元公敬酒,直言徐道文从前在江州横行,又提及了一桩旧案。

    “沈煊?”元仲平放下酒盏,在零星的记忆中搜寻。沈煊,曾是尚药局中的奉御。细算起来,他二人还是有过几面之缘。

    “你说,沈煊一家当年受徐道文和张闻远所陷?”元仲平问。

    胡谦趁势,拱手深深行礼,正色道:“数月前下官将当年冤案诉于御史台,至今无半分消息。张闻远更是施压,令下官不得再提此事,下官无奈,只能草草结案。可此事日夜缠于心,谦实不得心安。素闻元公秉正,还望公能平此案!”

    元仲平微眯眼睛,眼尾浮现细细皱纹。他处置徐道文是为着敲山震虎,但沈家一案,牵连甚广,若要深究到底,不止是张闻远,那御史台里压下消息的人也要问责。他不是不想清此案,但是,须长谋。

    他问:“当日为沈家翻案的是何人?”

    胡谦心中动念,半分思忖后,道:“沈氏独女,便是如今沈氏医馆的小娘子。”

    “石碑上那药方子是她写的?”

    “是。”

    元仲平道:“太医署那处在广纳良医,她若有兴趣,这回可随我们一道入长宁城。”

    胡谦一愣,有些错愕:“这……”

    “圣人有气疾,沈小娘子若是能治此顽疾,当是一件妙事。”

    胡谦立马知悉元公话里意思,道:“此事我会同她说。”

    元公点点头。

    “还有一事。”胡谦面有犹豫。

    元公看着他。

    他道:“沈小娘子同定王府上二郎君好似有过一段渊源,张闻远曾将她送给二郎君做妾。若是她入了长宁,不知——”

    元仲平微饮一口酒,沈煊的女孙还真是有意思。他道:“你同那小娘子讲,只管放心入长宁城,李二这孟浪小子若有何刁难,便来寻我。”

    胡谦复拱手称谢。

    待到席散后,他径直到沈氏医馆,将此事告于沈如春。

    沈如春正在后院药圃里,坐在月牙凳上,宽袖卷起,露出两截细白腕子。胡谦言讫,她垂着头,似在出神。

    去长宁城么?那里潜伏着一头恶兽,如今,她已离那段黑暗日子许久,若教她再近黑暗,她心怯。可是,若她不去,便在江州一直待着,让那害了沈氏的恶人便会逍遥在外,她心有愧怍。

    她知道,元仲平是在给自己一条路,替沈家洗冤的路。

    她告诉自己,长宁那处,没甚么好怕的。圣人已下令要将广平公主许给李辟,他再如何嚣张,最近也该收收心了。再说,她若入了太医署,便算做女官,李辟也不敢轻易来寻她麻烦。

    胡谦见她许久没说话,半晌,道:“沈小娘子,你若不想去——”

    沈如春抬头:“我去长宁城。”

    一直在旁处默默观望的陈惊山忽地道:“沈如春,无论你要去哪,我都会同你一道。”

    两人无言对望,情愫暗涌。

    胡谦后退一步,只道:“沈小娘子,愿你此行通坦。”

    沈如春颔首,胡谦走后,她心情忽地又颓靡,夜间挑灯看医书时,偶尔怔怔的。她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先前的日子,那些日日夜夜遭受的折磨是残留心间挥之不去的阴影,至今教她颤栗不已。

    陈惊山不知甚么时候走了进来,他在她旁边坐下,手里不知捧着甚么书,安安静静地在那处看。

    沈如春回神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坐了许久。

    灯光昏昏的,拂在他脸上,十分静谧。

    沈如春虚浮的心渐得安稳,在来回往复的汹涌潮流中,她遇见了浮木,虽然漂泊命途不改,但得一丝倚靠。

    在某一瞬,私欲悄然生长,她卑劣地想,她不想放开这唯一的依靠,她要从他身上汲取慰藉,来消弭那些教她心惧的过往记忆。

    “陈惊山。”沈如春唤他。

    陈惊山抬眸,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下一秒,他眸子骤然瞪大,显然处于一种极度震惊中。

    沈如春抱着他,唇轻轻的,像柔软的花瓣,落下来,同水面相贴。

    接触带来的实感,给了沈如春极大安全感,她从过往的煎熬和未来的隐忧中抽离出来,回到此刻。

    陈惊山总会教她心安。

    她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如溺水者抱得浮木。

    陈惊山胳膊收紧,圈住她的腰肢,以一种更强势的力道回抱住她。他心跳不已,她的主动,便是黑暗中一丛跳动的烈焰,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教他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浮木抽出枝芽,与溺者相拥。

    他的气息清冽却又来势汹汹,将她紧紧包裹,热烈极了,几要失控,陷入癫狂。

    沈如春忽地推开他,她看着他,面色潮红,眸中湿漉漉的,可十分清明。

    陈惊山犹未从滚烫的□□中抽身,他没想到沈如春总是能断得这般干脆,只一瞬,便判若两人,好像方才只是她在做戏般。

    可明明,这回,是她先来撩拨的。

    陈惊山心中的恼怒还未及发泄,便都吞入腹中,成了无处排遣的郁闷。

    “沈如春,你这算甚么?”他说,嘴唇不自觉微撅,委屈极了。

    他垂眸,不去看她,只道:“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沈如春扑哧一声笑,方才她不过是觉得他太粘人了些,缠得紧,身子又热,她几乎要喘不过气。他以为甚么。

    陈惊山听见她笑,愈发郁结。

    他说:“你好像从来没说过。”

    沈如春心想,他这模样,当真可爱极了。她忍着笑,逗他:“没说过甚么?”

    陈惊山不肯再说。

    沈如春凑了过来,她明显不怀好意,她追问:“我从来没说过甚么?”

    陈惊山不理她。

    她跪坐在他身前,双手捧住他的脸,盯着那双黝黑的眸子,问:“陈惊山,你想听我甚么?”

    陈惊山想要躲开她极具引诱性的眼神,却又舍不得,他只能矛盾又复杂地望着她,眉心微蹙。

    “我真喜欢你。”她忽地在他耳边轻声说。

    陈惊山掌心贴着她的手,不肯她松开。他心又因这句话开始猛烈跳动,面上却又云淡风清,强装镇定:“你说甚么?”

    沈如春以为他是真的没听清,重复一遍:“我真喜欢你。”

    话音刚落,陈惊山忽地箍紧她,两人身子相贴,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心跳。

    沈如春虽然又闷热得很,但她没将他推开。她这时才发现,原来陈惊山是个小孩子脾性,要好生哄着。

    半晌,陈惊山握住她的手,闷闷道:“沈如春,我难受。”

    沈如春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先前的疫病都渡到他身上了。她挣扎着要抽出手,去摸他额头。

    陈惊山却捉着她的手。

    沈如春脸骤红。

    可再听见他那句我好难受后,忽的心软了。

    “沈如春。”他反反复复喊她的名字。

    沈如春一声声应着。

    他目光灼灼,这回,沈如春成了那落跑的人,羞得不敢去看他。

    “陈惊山。”她轻斥他。

    他又开始委屈。

    沈如春只得同他对视。

    她好好哄着他,直到最后,身上起了薄汗,眼泪涟涟,脑中晕晕乎乎一片。他仍追上来,继续委屈巴巴地说还难受,她瞪了他一眼,终于狠下心来将他推开。

    洗浴罢,沈如春被他抱上榻。陈惊山搂着她睡,这时沈如春才注意到二人身形上的差距,还有陈惊山那像小野狼般使不完的闹腾劲儿。

    迷迷糊糊中,沈如春脑中闪过他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头浸满了兴奋,直追着她的目光。可嘴上却又委屈不已,哀求她看看他。

    她才后知后觉,原来,这是只狡猾的会骗人的小野狼。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